因為不好買票,許佳寧在電話里并沒有跟外婆說定確切哪天到家,只是給了個大概范圍——就這兩天。倒并不是一定要外婆在家迎,只是往常這個時候外婆通常都是在家的,尤其是現在外面還在下雪,天冷的刺骨,一向不串門子的外婆能去哪里?想起外婆那薄弱的子骨,許佳寧心里浮起不好的預來,沒有多想,轉就去敲對門院子的門。
跟們住對門的是一戶姓王的開醫館的人家,兩家相的極好,平常許佳寧不在的時候,外婆這邊有個什麼小病小難的,都是托他們照看。作為回報,許佳寧會利用寒暑假的時間,給他們家上初中的小孫子補課。
開門的是王家阿婆,看見許佳寧回來十分開心,拉著就要敘舊。許佳寧卻一時顧不上這些。
“阿婆,我外婆不在家,是不是來您這里了?”
王家阿婆啊一聲:“你外婆不在家呀?那是不是去前面了?”
“前面,前面哪里?”
“就前面林家那個澡堂子嘛,這幾天你外婆一直在那里……”
王家阿婆說著,發現面前這個孩兒的臉沉了下來,只顧得道上一句謝,就匆匆離開了。
林家澡堂。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外婆應該是去那里打零工了。只是這樣冷的天,那樣的環境,外婆子骨如何得住?
許佳寧這樣想著,腳下步伐不由加快,三步并作兩步往前街走,距離不到十米的時候,果然看見了一個佝僂著背的蒼老影,真是的外婆,林從芳。
*
林從芳是下午過來的,替浴室收拾外面的更間。對于年輕人來說當然不算多重的話,可對這一把老骨頭來說,確實有些勞累。好在,開這個澡堂的算是自家親戚,走出去是要一聲姑姑的,每每只讓做四五個小時,就勸回去了。
“林姑姑,不好再做了,快點回家吃飯吧。家里有飯菜吧?不然留下吃點?”說這話的是澡堂老板娘,一臉樸實和氣相,對林從芳很是尊敬。
“有的有的,你不要管我,快去看你家囡囡。”外婆坐下穿鞋,看著坐在桌子邊拿一小勺乖乖吃飯的小孩兒,笑瞇了眼,“你家小囡好乖喲,一看就知道長大以后肯定是學習又好又孝順的好孩子。”
當媽的哪個不聽夸自己孩子的話,當下也笑了,上卻說:“不行,費得很,今天才挨了老師的訓,比不得你家佳寧小時候。”說到這里,想起什麼,老板娘問,“姑姑呀,快過年了,佳寧該回來了吧?”
“說是就這兩天了。”想起自己的外孫,林從芳眼角的笑紋更深。
“學習這麼呢,要到快過年了才回來,我看我們家隔壁的小宋早回來了,也是在外地上大學咧。”
“不一樣,宋家小囡是本科生,佳寧是研究生,差著一層呢。”
老板娘不大懂得本科跟研究生的區別,但既然是許佳寧讀的,那肯定差不了。
林從芳換好服,圍上圍巾,跟老板娘道過別后,就往外走去。此時的雪越下越大了,路上都快了,林從芳走的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摔倒了。
前方不遠有個人影,林從芳一時看不清是哪個年輕后輩。都走近了,才認出來,眼睛頓時一亮——是他們家佳寧!
*
“佳寧!”
怔愣過后,林從芳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許佳寧面前。確認是心的外孫回來之后,驚喜萬分,手就要去拉的手。然而不等上,許佳寧就一個轉,離開了。
林從芳在原地呆了幾秒,趕跟上去。
“佳寧!你走慢點,等等外婆!”
然而許佳寧不聽,腳下的步伐也照舊不停。
“佳寧!”
林從芳繼續,見不理,手去夠的袖,結果總差著一截。
“佳寧,你發什麼瘋!”
林從芳急了,有點惱這個孩子。而就在這時,許佳寧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林從芳一怔,慌忙又走上了前。
“佳寧,這是怎麼啦?一回來就不高興?”看著外孫,低聲問。
“你不是答應我不打工了嗎?怎麼又去林叔澡堂了?”幾秒后,許佳寧開口,聲音有些啞。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林從芳松了口氣,說:“哪里就是打工了,只是去幫忙。”
“那林叔不給你錢的?”
“給是給的……”林從芳說著,發現許佳寧臉一變,立馬改口,“也不多。我就是找個事做來打發時間,你林叔覺得讓我白做過意不去,才給錢的。”
“那不就是打工?”許佳寧反問,“你就算打發時間也可以做別的,澡堂那種地方人多空氣又,你忘了自己關節炎了?到時候難起來這里打工的錢都不夠你看病的!”
許佳寧步步,林從芳實在沒辦法,只得服。
“好啦,我跟你林叔說一聲,年后不過去了好吧?”林從芳無奈一笑,見許佳寧氣紅了眼的樣子,心中也難。的頭,聲問,“囡囡,吃飯了沒有?”
許佳寧不打算立刻下來的,但看著外婆小心謹慎地樣子,心中一陣酸。
“氣都氣飽了,哪里還用得著吃飯。”嘟囔一聲,低下頭說。
林從芳笑了,了把的臉說:“哎喲,小小一個人,氣怎麼那麼大。走,外婆買了,就等你回來燉給你吃呢。”
*
一場悶氣就此結束,許佳寧攙扶著外婆往回走。
“外婆,你不要再去打工。我在學校月月發補助,自己也能掙一些,不用你心。你在家里領著養老金,還有爸媽留下的錢,夠用的。”許佳寧平靜下來,說道。
“我知道,我不是去打工,只是打發時間。”
林從芳還是那一套說辭,許佳寧早就不信了。
知道林從芳攢錢做什麼的。在外婆看來,是沒有爹娘的孩子,能依仗的只有,所以不止當初父母留下的積蓄和事故賠償金,就連老人家每月的養老金都留下來給攢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就這還嫌不夠,又要去外面掙,一刻也不得閑。只是外婆從來不想想,好歹也算是名校高材生,日后出去不怕找不到一個差不多的工作,不怕養不活自己?以后是要為老人家依靠的呀!
同樣的道理,許佳寧跟外婆講過很多遍了,可就是不聽。久而久之,許佳寧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遇見事了只能發火,試圖以鋼克。
*
兩人踏著雪水來到鎮中心的拱橋上。
這個被游客稱為小鎮必打卡的景點,此刻鋪了一層淡淡的積雪。許佳寧扶著外婆慢行在那上面,走到橋中心,就看到對面走來一個人。
看清那人的模樣,許佳寧心中一擰,腳下差點一。還是外婆扶住了,代向那人打招呼。
“鐘家媽媽,去買菜呀!”
鐘家媽媽哎了一聲 ,算是應答。及至近看見站在林家阿婆旁邊的許佳寧時,目微滯。
“阿姨好。”許佳寧輕聲地跟打著招呼。
鐘家媽媽沒有說話,凝視幾秒,目轉向林從芳:“雪要下大了,阿婆你趕回家吧,小心凍冒。”
說完沒多停留,挎好懷里的籃子,離開了,惹得林從芳還想跟寒暄幾句都沒來得及說。
“怎麼走的那麼急,還想跟囑咐幾句呢。”林從芳看著消瘦的背影,回過頭,對許佳寧說,“在王家拿的藥開好了,這幾天一直沒有過去拿,你王家阿婆好幾次提起這件事了。”
許佳寧一聽到藥這個字,神經也繃起來了:“陶阿姨怎麼了?”鐘家媽媽姓陶。
“還能怎麼,心結一直就沒打開呀,時間長了就是鐵人也不住。說起來,也是可憐人啊。”
林從芳嘆了口氣,沒有多說,畢竟這事兒許佳寧聽了也不好。曾經,跟鐘家小囡玩的是多麼好呀,兩人還一起考到了燕城上大學。只可惜,好景不長……
“今年過年給鐘靈多燒幾炷香。”
拍拍外孫的手,林從芳說,沒注意到許佳寧的臉,已經微微泛白。
*
因為天已晚,回到家里許佳寧就沒讓外婆燉,晚上祖孫兩人簡單吃了一點,又一起看了會兒電視,才去睡覺。
舟車勞頓了一天,按理說躺倒床上應該很快就能睡著。但不知怎的,許佳寧的神智一直很清醒,徒勞掙扎了幾次,依舊無法睡后,干脆從床上坐了起來,圍好被子,從一旁的床頭柜里取出一張照片來。
泛黃的照片上,兩個穿著校服的年輕孩兒在對著鏡頭微笑,一人一對小酒窩,說不出的青春和燦爛,如今看來,簡直刺眼。
“鐘靈……”
許佳寧輕聲喚出跟合影的孩兒的名字,心里有許多話,想對說。
——鐘靈你知道嗎?我跟他表白了,后果很慘烈。
——他一點也不喜歡我。非但不喜歡,連學生都不讓我做了,把我轉給了別人。
——我不恨他,不討厭他,也不后悔。我只是想如果你在就好了,那麼我的心里話就有人可以說了。
——鐘靈,你說我該怎麼辦?還要繼續下去嗎?
許佳寧放空著腦袋,任由自己思念著鐘靈,思念著那個人。
季明遠。
在心里這樣喚他。
此時此刻,你又在做什麼呢?是不是跟一樣,心里也在想著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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