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在一本書里翻到的。

這本名《花季雨季》的書，是許佳寧剛接到外婆生病的消息請假回家時鐘靈給的。那時送到火車站，說未免路途寂寞，可以看本書打發一下時間。

因為擔心外婆，一路上許佳寧都沒翻過一下，到了家之后更是無暇顧及。是到了很久以后，有一天生病時十分難，取出這本書睹思人的時候，才發現里面夾了有一封信。

信是鐘靈寫的，看到這道悉的娟秀字，許佳寧倏地一下就從床上坐了起來。而等看完容之后，渾開始控制不住地打。

在信里，鐘靈向一吐最近的苦惱。

原來，在不知道的時候，鐘靈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說起來也算是老鄉，家在蓉城周邊的一個四線小城農村，跟蓉城同屬一個省。倆人是在清大老鄉會里認識的，那人比大四屆，考上清大的時候，他正好直升本校的研究生。因為老鄉會時不時組織活，倆人陸陸續續見了好幾面。每次見面的時候彼此說話不多，但鐘靈一直都暗中注意著他。在看來，這個人是很好很好的人。穿著樸素簡單，沒有一般同齡男孩兒的浮夸，看著清秀干凈，讓人很有好。同時，他也很會照顧人。每次聚會的時候他不是話最多的，卻是最有心的，不聲地就把一切打點得很好，讓大家相起來都很舒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鐘靈不控制地喜歡上了他。

跟許佳寧一樣，喜歡上一個人后，鐘靈是很快樂的。但天生怯的格，使把這份喜歡深埋在了心里，因為不確定這個人喜不喜歡他，用鐘靈在信中的話說，“每當我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都在別，從未在我上停留過”。因為那個人或是無心或是有意的無視，原本就不自信的鐘靈就更加不安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來參加老鄉會，最后還是實在控制不住對他的思念，才又來了。

如果一直這樣暗下去，對鐘靈而言，未必不是一種幸運。可上天是仁慈的，它不忍看鐘靈如此的患得患失，所以決定讓知道那個男孩兒的心。但上天同時又是吝嗇的，所以它在揭曉答案的時候，用了一種極殘酷的方式。

那是一個雨天，鐘靈因為老鄉會的事去找一位學長。這位學長跟喜歡的那個人是同屆，倆人因為實習的事一起在校外合租了一套房。平時老鄉會里有什麼小活，不挑地方的話，就會在這兒湊合一下。

因為雨下的大，鐘靈遲了一會兒才趕到出租屋里，此時學長因為臨時有事出門去了，房子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還從沒有過獨自面對他的經驗，鐘靈心里很是張，心想著找什麼話題才能使場面不那麼尷尬。沒想到，倒是他先開口。問的都是一些有點古怪的問題，比如有沒有談過，怎麼看待他之類的。當時鐘靈心中就有了一種預，心臟開始怦怦直跳。果然沒多久，他就向表白了。那一刻鐘靈的心很是復雜，有意外，有高興，一時竟忘了說話。或許就是這半刻的遲疑，讓他誤以為不喜歡他。于是他直接傾上來，住了。

倆人離得近了，鐘靈聞到他上的酒味兒時，才明白了他今天的反常。心中終于有了點恐慌，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牢牢地在了下。

一切發生地都十分突然，都結束之后，鐘靈都還沒回過神來，等到下-的疼痛傳達到腔的時候，才清醒了過來，起離開了出租屋。不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無論是道歉還是解釋，都不想聽。

喜歡的人同時也在喜歡著自己，這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但偏偏，驗證的方式又是如此的讓難以接。此后幾天，鐘靈陷了一種痛苦的糾結著。而沒多久，的就開始不適。

再往后，發生的事許佳寧都已通通知曉了。快速地看到了最后，看見鐘靈問：寧寧，你說如果他來找我，向我真心實意地道歉的話，我要原諒他麼？我實在是沒法接那件事，可寧寧，我又是那麼那麼喜歡他……真的真的，太喜歡了……寧寧，我魔怔了，你罵我幾句吧，把我罵醒……我等你的回復，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再想想他……莊彥，莊彥……

*

莊彥。

在看到這兩個字之后，許佳寧的眼神滿是憤恨，恨不得立刻燒了這兩個字。但還是忍下了，一把淚，從床上坐了起來，立馬就要去找莊彥。

有名字和老鄉這兩個線索，找到莊彥并不難。

一開始，面對許佳寧的指控，莊彥并不承認。后來在的層層問下，莊彥的心理防線悉數崩塌了，跪在了的面前。

此時，距離鐘靈之死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可以看出，在這幾個月里，莊彥過得并不好，整個人形銷骨立，看上去沒個人形，顯然深打擊的樣子。然而這并不代表，他可以因此到原諒。

在與鐘靈發生關系的第二天，莊彥就出差去了外地。有工作需要的因素在里面，但更多是為了躲避鐘靈。因為，他也無法接自己做了這樣的事。

莊彥對鐘靈可以說是一見鐘，但以往失敗的經歷，讓他不敢輕易向開口表白。就這樣一直忍著，忍著，直到事徹底失控。一開始，或許是出于刻意的逃避心理，他并未想許多。只想讓倆人冷靜之后，他再跟鐘靈徹底地談，敞開心扉，坦白所有。可他沒有想到，從那時起禍就已經埋下了。

初聽到鐘靈的死訊時，他枯坐了兩天兩夜，一分鐘眼也沒合。很想去看看鐘靈，幾乎就要行的時候，他聽到了學校開始追查肇事男方的消息。這個時候，他怕了。莊彥從未如此的鄙夷自己，但他知道，他是真的怕了，不敢出頭，不敢承認。因為事已至此，一旦他站出來，他的一切就都毀了。這樣的結局他承不起，所以他決定躲起來。與此同時，心的煎熬與痛苦又是那樣的真實，所以那段時間，莊彥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消瘦了下去。

因為實在是頹廢地厲害，來燕城看病的莊母發現了他的異常，在的追問下，莊彥道出了實。聽完兒子的話，莊母哀嚎一聲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就要帶他回家，說是要躲一躲。與莊彥一樣，莊母同樣知道這件事的毀滅式后果，不能接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就這樣被毀，所以要想辦法救他。如果救不了他，那愿死在他的前面。

莊彥沒答應母親離開燕城的請求，一是因為當時母親還要看病，二是他還在猶豫，猶豫著到底該去向何方。

那段時間，母子倆人就悶在幾平米的小屋里，閉門不出，猶如坐牢一般。與此同時他們的心就向時刻被放在油鍋里煎一般，盡折磨。

*

許佳寧的到來，對于莊彥來說，某種程度上算是解了。

所以在跪下之后，他坦白了一切，并決定站出來還所有人一個真相。

然而莊母無法接這個結果，哭鬧一番無果后，氣急攻心之下，一口吐了出來，暈過去了。

這樣的狀況是許佳寧和莊彥始料未及的，一陣手忙腳后，倆人一起將莊母送進了醫院。在醫院經過一番檢查后，醫生告訴莊彥，莊母的況很不樂觀。本來的癌細胞就一直在擴散，又因為躲避延誤了治病的時機，再不院接治療的話，神仙大羅都難救。

醫生要求莊母立即住院，莊彥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

*

一番忙碌過后，安排好莊母的住院事宜后，已經很晚了。彼時莊母神智已經不是很清楚，但怕睡著以后兒子就跟許佳寧走了，所以一直不肯合眼。直到得到許佳寧的勉強保證后，才終于睡了過去。

在莊母睡著以后，許佳寧和莊彥去了病房外。此時此刻，累了一晚的兩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倒是莊彥，在遞給一杯水后讓放心，說母親明天病癥平穩了之后，會跟一起回清大。許佳寧沒說話，沉默許久后，問：那你媽媽怎麼辦？

莊彥也是沉默了好久，才聲音低啞地開口：許佳寧，我能給你講一個故事麼？

*

在許佳寧的默許下，莊彥低聲講了他自己的故事。

說起來，并不是多麼氣回腸的故事，無非是個“農村出，單親家庭長大，背負了全家希考了名牌大學，以為終于了天之驕子，后卻發現現實生活與自己設想的還差很遠”的從天上掉落到地上的又一個翻版，在燕城這樣的大城市，這樣的故事多的可以搞批發。聽起來可以很不以為意，等真正落在一個人的頭上時，才知道面對這樣的命運，需要背負些什麼。在如此巨大的落差中，只有極數人能擺正心態，更多的是在這種環境中迫下，養了一個自卑又自負的格。莊彥，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自卑，莊彥直到大學三年級才開始談。是很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追下來的一個孩子，最終卻因為父母的不認可，以失敗告終。莊彥很不解，明明自己已經很努力在變得優秀，孩兒父母也認可他的優秀，相信他有朝一日可以獲得功。可為什麼，結局卻仍是如此？

最后，是孩兒父親為他揭曉了這個殘酷答案，他說：你是很優秀，也許過個五年十年就能有所就。但你要知道，我的孩兒也不差，有厚的資本選擇站在功終點線上的男人。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花費時間和力，搭上自己的青春，陪你從起點線出發跑完全程？這不是一個聰明人該做的選擇。

那一刻，莊彥很想充滿骨氣地向他丟下一句莫欺年窮！可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句話有多無力。

從這以后，莊彥再也沒有談過，直到他遇到鐘靈。起初他注意，只是因為鐘靈跟前友有幾分相像。后來喜歡上，則完全是因為的可和善良。不是沒想過表白，但心深沉重的心理負擔，使得他無法開口。再加上鐘靈使然下對他的有所保留，使得他越發抑。

有句話說得對，不是在沉默中發，就是在沉默中滅亡。而他，最終在發中，走向了滅亡的結局……

*

聽完了莊彥的故事，許佳寧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在長廊上枯坐了一夜后，來到大廳，著清晨照進來的第一縷，終于落下忍許久的眼淚。一開始沒忍住小聲啜泣，到最后變了嚎啕大哭。

這樣的哭，放在外面必定會引來諸多關注和熱心觀眾。可在醫院，在一個每分每秒都在上演著生死離別的地方，對于眼淚，早已免疫。于是許佳寧放任著自己，發泄著自己……

曾經以為，只要找到這個人就好了。然而等真正見到莊彥之后，才知道，事并沒有這麼簡單。這是另一波痛苦的開始，而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