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寧：“……”

許佳寧有一瞬的愣神，接著，看向翁娜。

翁娜聽了劉教授的話，也不由自主皺了下眉。但到底是合作伙伴的關系，不好說什麼，只好委婉打圓場道。

“小許，是這樣的。在你的結項報告里，通過實證建模得出的結論，為什麼跟假設里差那麼多呢？”

通常做研究之前，會據以往相關課題的研究果做一個提前的結果預期，現在調研報告里就是一個個假設。之后據調研收集的資料和數據對這些假設進行一一檢驗，這一過程多是據構建模型完的，所以就稱之為實證建模。

許佳寧拿到問卷之后就立刻進行了數據整理，很憾，結果并不好。

“我看過研究計劃里提出的假設，但據收集上來的數據，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了。”許佳寧老實答。

“你有沒有進行過數據清洗呢？”

數據清洗原意是說對收集上來的數據中的無效值和缺失值的理，旨在提高數據的一致和有效，并對異常值進行分析。但目前在高校課題研究里，數據清洗又有了另外一層含義，即為達研究目的，對數據進行修正甚至篡改。許佳寧想，翁娜指的應該是后一種。

“這已經是酌清洗過后的數據了。”許佳寧在心底嘆了口氣，說，“原問卷況更糟，經常有十幾二十幾張都是重復的，看筆跡也是一個人填的。”在研究中，這基本上就算無效問卷。

翁娜聽到這話，有些心驚。

要說這課題也是名下的，何以對這種況到意外呢？原來，當初因為這個課題太小，翁娜基本都是放手給手下的兩個研二學生做的。至于問卷發放，劉教授那邊早就打好了包票，說會安排人手替他們完。是以，這個課題的調研本就沒有現場參與。

回過神來，翁娜看了劉教授一眼：“劉教授，小許說的這個況是不是真的？當初這個問卷，是怎麼發放的？”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裝裝樣子，問一問了。

好歹也是在學會里混了二十來年的人了，聽到這里，劉教授哪里還有不懂的。面上毫不慌，說：“都是下面人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頓了下，又看向翁娜，“小翁，當時我也是給你打過預防針的，怕數據效果不太理想，做不出我們想要的效果。你當時可是跟我打包票，說稍微改一改就行。”

翁娜臉上有些難堪了。稍微改一改自然是沒事兒，可這是稍微改一改能掩過去的事兒麼？

輕啜了口茶，問許佳寧：“小許，這個數據還能再檢查一遍麼？”

說著，用暗示一般的目看著。

許佳寧哪里還不能明白的意思——這是讓數據造假呢，只是有點兒不太理解翁娜。明擺著這個課題就是XX學會拿出來騙科研經費的，給到翁娜手里的不會有多。為了這麼點錢，學造假？沒被發現還好，一旦發現了，豈不是學履歷中永久的污點？還想不想再高校里混了？最起碼，西大是不會容忍的。

“翁老師，數據可以再稍微整理下，但結果只能是這個結果了。再想好一些，就是造假了。”

到底是自己的導師，許佳寧還是提醒了一句。

翁娜果然沉默了，低頭不語。倒是劉教授，反應很大：“什麼造假，哪里有造假，數據都擺在那里了，又不是沒有問卷可查，要你改個東西怎麼那麼難呢！小翁——”

劉教授看著一副翁娜不給個說法不罷休的樣子，翁娜思量一陣，抬起頭對著許佳寧，似下決定一般說：“小許，你先回去吧，這個課題你不用管了。”

許佳寧有些意外翁娜的決定：“翁老師……”

“就這樣，你先回去吧。”仿佛是下定了決心，翁娜的語氣很是不容人抗拒，連帶著表也有些漠然。

許佳寧不再說話了。當然明白翁娜的意思，這是準備把自己排除在外由自己搞了。那可以想象翁娜接下來的行了，無非就是找個人改改數據，之后再往報告里一填，萬事大吉。只是如此一來，造假是沒跑了。

到底還是妥協了。

許佳寧心中有些憾，但上沒有多說。迅速站起，向倆人示意后，離開了翁娜的辦公室。臨關上門的時候，看見翁娜又向劉教授倒了杯水，讓消消氣。如此，對的最后一點期也消失不見了。

*

因為心不佳，許佳寧在場上溜了一圈才回去。

宿舍里燈暗著，除了林在睡覺外，陳淼和江晨都不在。許佳寧環顧了一下，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下，輕輕摁開了臺燈。

溫的撒向桌面，看到這暈黃的一片，許佳寧心終于好了一些。

要說，對翁娜也沒有太高的期待。但今天看著為了幾萬塊錢如此沒有學底線的諂樣子，心里頭還是有點堵。在這之前，雖然翁娜對們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但也都是正經做學的。像今天這樣的況，還真是沒有過。難道，是個人就會這樣嗎？

許佳寧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季明遠。

想起他，許佳寧立刻就不再沮喪了。是的，他可以和同塵，但絕不會同惡相濟。這就是他為人的原則，也應該是所有人的底線。

許佳寧嘆一口氣，忽然有些想念季明遠了。看時間不算晚，拿著手機出門去了樓梯口，撥通了季明遠的電話。

*

前兩天，因為項目上馬的原因，季明遠又回了燕城。這一次估計要待的時間久一些，沒有一個星期左右是回不來了。

電話接的有一些慢，等到許佳寧都快要掛了的時候，季明遠的聲音才從那頭傳了過來：“佳寧？”

“嗯，是我。”許佳寧有些驚喜，聲音不自覺帶著雀躍。

季明遠聽了，微微一笑說：“怎麼還不睡？今晚跟林一起出去吃飯了，怎麼樣，好不好吃？”

中午那會兒季明遠休息的時候倆人聊了幾句，向他通報了今晚的行蹤。

“還好。”其實本沒嘗出個什麼味道，但這樣的瑣碎事，也就沒必要跟他說了。

許佳寧打起神，靠著墻面，問他道：“你現在要休息了麼？我好像聽到音樂聲了。”很舒緩，是季明遠睡前會聽的那種音樂。

“不是。”他說，“我在外面，今晚跟朋友聚會。”

許佳寧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過了會兒，又問：“男的的？”

季明遠：“有男有。”

許佳寧：“……”

許佳寧沉默幾秒，說：“還要再聚麼？時間不早了哦。”

這句話，表達的可真夠委婉。

季明遠沒忍住就笑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小許同志請放心。”頓了下，“報告改的怎麼樣？”他已經知道了翁娜讓寫報告的事，所以時不時會關心一兩句。

許佳寧此刻又后悔自己那麼快，要跟他說這些事。

“好的，翁老師說不用再改了。”遲疑了幾秒，許佳寧答道，沒說這其中的故事。畢竟已經結束了，說與不說意義都不大。

倆人又聊了會兒別的，許佳寧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邊的事快完了，不過之后可能要去趟隴城，時間還沒安排下來，到時候再跟你說。”

又要去隴城啊……

許佳寧有些喪氣，一時沒有說話。

“不高興了？”察覺出的沉默，季明遠問道。

“沒有。”

許佳寧說著，一抬頭看到了林晾曬在這里的，雪白的蕾花邊，很漂亮。若沒記錯，這好像是前天才買的？

由這個，許佳寧不由得想起了在車上問的話，臉頓時又紅了。冷靜下來，又馬上想起了現實——像現在這種況，他們連面都很難見到，還怎麼發生親關系呢？

“季老師，等你回來，我們要不要——”許佳寧鼓起勇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可在最后幾個字上，還是卡住了。瞪著墻，臉憋得通紅。

“要不要什麼？”

季明遠這邊，見停了下來了，不追問道。可沒等那頭再說出來，突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頭一瞧，是小珂。

“在這兒跟誰打電話呢？怎麼還不進去？”小珂一臉好奇地打量他。

季明遠沒理他，只抬抬下示意他先滾，回過頭繼續講電話。

此時此刻，電話這頭的許佳寧理智已經恢復了過來，也聽出了小珂的聲音，連忙說，“沒什麼，林推薦了一個店，說是很好吃。就想著要不要跟你一起去呢。”

“可以。”季明遠說，“不過先說好，太辣的店我不行。”

男人好像不能輕易說不行，但季教授完全沒這個忌諱。

許佳寧更加不懂了，就說：“我知道啊，就是不辣才推薦給你呢。”之前倆人去吃了個專做蓉城菜的店，季明遠吃了一口辣，臉迅速跟喝酒上頭一樣漲紅了起來。至此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吃的辣都不辣。

“行，那你等著我，不準自己一個人先去了。”

許佳寧：“……”你還是先回來再說吧。

含笑腹誹，許佳寧掛斷了電話。深吸一口氣，給紅的臉扇了扇風，迅速地回了宿舍。

這邊季明遠收了線之后也準備回包間，結果轉頭一看，小珂還站在那里，一臉八卦地聽他講電話。

季明遠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能不能有點出息？”他云輕風淡地表達了自己的鄙視之意，“怎麼說也是王牌軍調教出來的偵察兵，手段全用在聽人電話上了？”

小珂一點兒也不臉紅，仿佛不知道害臊為何。

“老季，你這談的，怎麼這麼娘們唧唧的？”

季明遠：“……？”拋給了他個疑問的眼神。

小珂也說不明白，就覺得剛接電話的老季語氣黏黏糊糊的，一點兒也沒有平時罵他時候的風姿。

季明遠聽完他這解釋，就笑了：“你誰？誰？”

小珂：“……”行，我忍！

咽下這把硌嗓子的狗糧，小珂又說：“還有啊，不能隨便對人說不行。你知道不行這兩個字的含義麼你就隨便說，老季我看你真是仗著自己有點兒姿就……”

小珂嘮嘮叨叨說個沒完，季明遠沒理會他，等快到包間門口的時候，才停下來，打斷他。

“小珂，你不要以為隨意擾我的思緒，我就會被你牽著鼻子走。剛才一直沒機會問你，現在，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季明遠說著，向里面示意了下。

小珂一噎，吞了把口水，順著他的目看了進去。

隔了一道門，能看到桌子旁坐了個一頭黑亮長發的漂亮人。這人，真是季明遠久未蒙面的前友，遲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