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婆有條不紊地準備好了接生其中一個工，然後低垂著頭，忐忑不安地對蕭珩說，

    “陛下，您得回避了。”

    蕭珩沒，抓住顧錦梔的小手，生怕自己這一出去，就看不到。

    產婆這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過去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定北王，如今是權力至高無上的皇帝。一時有些惶恐張，但是蕭珩不出去，也不敢替顧錦梔接生，隻能著頭皮繼續勸說，

    “產房氣重，不能衝撞了陛下。”

    顧錦梔這會兒還沒那麽痛，聽產婆這麽一說，便忍著痛，催促他道，

    “你先出去吧。生孩子的樣子，太醜了...”

    待會兒生孩子還不知道有多痛，估計整個臉都會痛苦猙獰，那多醜啊！

    顧錦梔即使已經陣痛到有些煩躁了，還是想在他心目中維持漂亮的形象的。

    蕭珩低頭去親汗津津的小臉，製著聲音裏的抖，“不醜。”

    他的梔梔一直都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公主。

    不過蕭珩還是擔心自己在這裏，會影響生孩子，於是安了幾句，還是匆匆離開了屋子。

    昭宮以前是皇後居住的宮殿。屋頂鋪蓋著琉璃瓦，宮牆刷磚紅。紅牆綠瓦平添幾分肅穆。

    後來顧錦梔出生在這裏，武康帝一時高興，擴建了正殿前麵的院子，給在此修了個小花園。

    此時正值初冬，院子裏的梅枝歪歪斜斜地冒出幾朵新蕊。別有一番雅致。

    隻是此刻蕭珩並沒有賞花的閑逸致。

    他站在簷下，看著宮們匆匆忙忙地端著熱水進去，接著一盆又一盆的水從裏頭送了出來，眼前一陣眩暈，腳下也有些發無力。但還是撐著守在門口，一刻也不敢鬆懈。

    天上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

    茫茫的雪粒飄落襲來，宮簷上漸漸覆上薄薄的晶。

    雪景映得天穹發亮，周圍的場景也變得輕嫋了起來，像是靜止在空氣中的浮塵，一便散開。

    十五歲的顧錦梔小臉被凍得通紅，在雪地裏搖搖晃晃地朝他奔跑來，

    “表叔，我終於找到你啦！”

    “表叔，我跑了好幾天了，又冷又...”

    蕭珩看著越跑越近，周圍的景象還在飛速地變化。

    接著空氣中雪花清冽的味道撲來，他看見自己穿著一玄華袍，站在了覆滿了積雪的宮簷下。

    七歲的顧錦梔穿一顆小雪球，從宮宴上朝他追了出來，抬頭時眉眼彎彎的，眼睛亮得像是盛滿了月，拉著他的手糯糯道，

    “蕭哥哥，你別難過啦！等我長大了，我嫁給你為妻好不好？”

    還不等他反握住的小手，場景倏地變換。眼前的小姑娘變了三四歲的模樣。

    被慣得氣氣的小公主，頭頂隻到他腰間的位置，跟他說話要高高地仰起頭來，

    “蕭哥哥，我的腳好累呀。它不想走了。”

    “蕭哥哥，我想去騎馬。”

    “蕭哥哥，我想要這個糖葫蘆。”

    “蕭哥哥...”

    “梔梔。”蕭珩口鈍痛，片刻後回過神。四肢百骸一陣陣發麻，像是被人牽製住而彈不得。

    忽然天際出芒，與此同時屋裏傳來一聲清亮的啼哭聲。

    蕭珩倏地清醒過來，發的腳仿佛在這一聲初生的啼哭中驀地落到了實地。他還沒反應過來，裏頭一個產婆就匆匆抱著一個繈褓走了出來，滿臉紅地朝他道喜，

    “恭喜陛下！娘娘生了個小皇子！”

    說著就要掀開繈褓上覆著的帕子，想讓他看一眼自己新生的兒子，結果邊一陣風刮過，蕭珩連看都沒看，就直接越過進了屋裏。

    產婆：“？？？”您兒子不要了？

    蕭珩大步進了產房，裏頭宮正在收拾弄髒的床褥。

    顧錦梔緩了過來，眼地躺在床上。一張小臉汗津津的，蒼白虛弱得毫無。

    見蕭珩匆匆從外頭趕了進來，立刻麵期待。

    蕭珩以為是在等著自己，快步走到床邊，坐到床沿上，手去替撥開額頭的碎發，結果被顧錦梔虛弱地抬手拍開，

    “你別擋住我了，快給我看看孩子。”

    蕭珩：“？？？”你夫君不要了？

    有顧錦梔這句話，產婆連忙越過蕭珩，屁顛屁顛地把繈褓抱了過來，放在顧錦梔的枕頭旁邊讓看。

    剛出生就被冷落了半天的小皇子這才終於獲得了關注，哇地一聲在繈褓裏哭了出來，聲音響亮得像是在譴責自己的親生父親居然對自己如此冷漠無。

    然而蕭珩卻蹙起了眉頭。

    吵死了，這麽吵的小東西，放在屋裏氣包還怎麽休息？

    “行了，把小皇子抱下去吧。”他無地催促母。

    然而平時讓人而生畏的皇帝，朝堂上他不說話，底下的人都要兩戰戰，可是今日卻是第一次在宮裏，嚐到了被人冷落的滋味。

    屋裏的產婆和老嬤嬤都圍著顧錦梔和剛出生的小皇子，把皇帝的話當了耳邊風，樂嗬嗬地湊在一塊兒使勁拍顧錦梔的彩虹屁。

    “小皇子是有福之人，娘娘你看，這耳垂多飽滿啊，和您一模一樣...”

    蕭珩心想：畢竟是親娘嘛，當然是一模一樣...

    “瞧小皇子這雙眉眼，真是像極了娘娘...”

    蕭珩：嗬嗬，行吧。

    “連哭聲都這麽清脆，娘娘小時候也是這樣的。”

    蕭珩：嗬。

    合著我的兒子，就沒一點兒像我唄。

    產婆和嬤嬤們還圍在顧錦梔的床邊，七八舌地將顧錦梔和小皇子誇上了天。

    蕭珩：“...”

    “都出去。”他忽然有些煩躁，幹脆把滿屋子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產婆和嬤嬤們見他神不耐，趕手腳利落地退了出去。

    們這一退下，屋裏就隻剩下他們兩人和新出生的小皇子。

    繈褓就放在顧錦梔的枕頭旁邊，這會兒已經停下了哭啼，正睜著圓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新生的生命脆弱而好，寬闊的天地間，蒼穹漸漸蘇醒，迎來的又是新的一天。

    蕭珩坐到床邊，顧不上去看兒子，反倒手將顧錦梔的小手抓了過來，低頭親了親的指尖。

    被當掌上明珠養大的小公主，這輩子恐怕除了逃婚那一次之外，還從來沒有這麽狼狽和疲憊過。

    小臉被汗水打，臉半天都沒恢複，小手也是冷冰冰的。清亮的目卻始終追隨著新生的兒子。

    蕭珩將的手放在掌心裏，一點一點地替熱。

    接著他目一掃，看見包裹在繈褓裏的小嬰兒時...他不由得一愣。

    這小東西...還真是像顧錦梔的。

    明明是個小皇子，皮卻白白的，五還沒長開就已經著一秀氣，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出生的嬰兒。

    蕭珩一瞬出神，恍惚之間，想起他見到顧錦梔的第一麵。

    那一年，顧錦梔還是被包在繈褓裏的嬰兒。白乖巧地躺在搖床上，被顧珹魯地抱起時，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那日是的周歲生辰，中都似乎也下了一場這樣的雪。這一日像是與平常無異的一日，然而其實就在這一天，運氣終於在清冷孤單的年上降臨。

    初冬的中都總是下雪。雪後屋簷掛著亮亮的冰晶，銀裝素裹，仿佛將整個世界渡了。

    蕭珩看著繈褓裏那張和顧錦梔小時候極為相似的臉，耳邊像是忽然響起顧珹大咧咧的聲音，

    “看，這是我妹妹！顧錦梔！”

    這一刻，時仿佛不複存。

    十年恍惚一場夢，馬蹄颯杳如流星。

    他抬眸看。

    卻在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十七歲暗的，到二十四歲得而複失，再到二十七歲失而複得。

    充斥著和焦灼的流年終於在泥濘中開出了花。

    而就站在那束雪後的亮裏。

    眉眼一彎，墮落了他此生所有的溫。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