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寅終于不再說話,大概是說得口干舌燥,開始起翻箱倒柜找酒喝去了。
劉懷目瞪口呆,汗流浹背。
孫寅總算找到了一壺綠蟻酒,仰頭痛飲,然后瞥了眼劉懷,笑瞇瞇道:“為富不仁,我倒是不怎麼怕,那些家伙死即死了,高樓崩塌便蹋了,說不得我孫寅還會主找他們的麻煩。可窮兇極惡四個字,人窮志短又四個字,你怕不怕?我孫寅怕!他張巨鹿更怕!”
劉懷始終沒有挪步,沒有吭聲。
孫寅走到他跟前,在劉懷眼前晃了晃手臂,“咋的,嚇傻了?”
劉懷眼眶通紅,約有些淚水。
孫寅把酒壺遞給這個北涼讀書人,打趣道:“別怕啊,喝酒驚。”
劉懷搖頭苦笑道:“還是不喝了,我沒喝過酒。”
孫寅翻了個白眼,收回手,去門檻上坐著,嬉皮笑臉道:“得嘞,那我就有福獨嘍。”
劉懷默默坐在他邊。
初春時節,以倒春寒和化雪時,最為凍人骨。
孫寅自顧自說道:“退一萬步說,無親無故之人,無牽無掛,有朝一日終于居高位,小善之事愿不愿做,小惡之事怕不怕做?反正這兩種事,我孫寅是既不愿做,也不怕做。”
劉懷嘆了口氣。
孫寅喝酒向來牛飲且快速,晃著價格不菲的那小半壺綠蟻酒,唏噓道:“唉,頭疼!心太高,看得太明白,想得太清楚,所以我孫寅比你們這些蠢材更寂寞啊。以后,再也不跟你這個北涼老鄉說這些廢話了,浪費老子的綠蟻酒。”
劉懷輕聲道:“我想好了,我還是要當。”
孫寅立即笑罵道:“狗日的,你比李吉峰那榆木疙瘩還榆木疙瘩,老子什麼時候沒讓你做了!你小子要不做,以后怎麼給我孫寅當那場幫閑?”
劉懷悶悶道:“可我只為自己當,為北涼做些事。”
這次到孫寅愣在當場。
長久沉默后,孫寅站起,放下那只酒壺,走向自己那間屋子,好似自言自語道:“看來是真想明白了,那我酒沒白喝,話沒白說。”
劉懷猶豫了一下,提起酒壺,聞了聞,轉頭問道:“我喝了啊?”
背對劉懷的孫寅出一只手,只彎曲大小拇指,“約莫著還剩下三口酒,就當欠我三兩銀子了,看在北涼老鄉的份上,只收你……六兩銀子!”
劉懷問道:“你這是怎麼算的賬?!”
孫寅走進屋子,猛然關門后,大聲道:“我孫寅制藝的本事,天下第一!殺的本事,天下第二!”
劉懷轉過,小喝了一口綠蟻酒,打了個激靈。
從此以后,太安城,就又多了個酒鬼。
只不過很多年后,年輕酒鬼沒有變老酒鬼,而是了桃李滿天下的……酒仙。
————
祥符四年,春暖花開。
北涼懷關一直向北的龍腰州邊境地帶。
一個貂覆額、腰系鮮卑玉扣的小孩,牽著那匹如一團火焰的赤紅小馬駒,在廣袤草原上緩緩而行,長得雕玉琢,大概可以稱之為世間頭等的人胚子了。
在后跟隨著三位神古板的侍衛扈從,一名指玄境界,一名金剛境,一位二品小宗師。
在這注定不會有戰事發生的寧靜草原上,僅是這三人陣容就足以讓人咋舌,要知道如今涼莽大戰正酣,高手宗師早已傾巢出,過江龍地頭蛇,池塘底下的千年老王八,都一腦跟隨四十萬大軍去往拒北城那邊了。那麼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孩子能夠擁有這三位扈從,份之顯赫,可見一斑。其實不是三名頂尖高手,三大一小四人的后,還遠遠吊著的那六七百披甲騎,更有潛伏在暗中的數十位于刺殺的死士,最后有總計六十騎的馬欄子,在四周井然有序地游曳巡視。
他們便是烏欄子,在龍眼兒平原一役之前,曾經是天底下唯一能夠與涼州白馬游弩手媲的斥候!是董卓耗費無數心調教出來的銳,這六十騎董家馬欄子,算是最后的種子了,卻在此時全部用來保證一個小孩的安全。
可是董家大軍上下,無人膽敢質疑半句。
因為誰都清楚,在大將軍董卓心目中,這個袍澤孤的小侄,比南北兩朝所有郡主加在一起,還要珍貴。
小孩不說話,但毫無驕縱脾,而且天生讓人心生親近,哪怕是一路護送漫無目的逛的三名高手扈從,都打心眼喜歡這個天真爛漫的閨。
那名指玄境武道宗師突然轉頭向北去,視線可及的最遠,數騎烏欄子正在與一支來歷不明的草原騎軍對峙,很快就有半數董家私騎疾馳而至,迅速將四人圍起來,剩下三百多騎則向北而去。
那支風塵仆仆人人憔悴的騎軍似乎疲于奔命的緣故,陣型被拉得斷斷續續,在那六騎烏欄子的視野中,最有七百騎,而且據其中兩騎欄子之前傳回的消息,這支騎軍人數最在千騎左右。
那名千夫長裝束的為首騎士高高揚起馬鞭,怒喝道:“速速讓開道路!老子正在追殺逃犯,是玉蟾州持節令和呼延大將軍兩人的軍令!擋我者死!”
六騎烏欄子置若罔聞,完全無于衷,既不向前,也不后撤。
滿腹怒火的北莽千夫長瞇起眼,咬牙切齒,如果不是看到那礙眼更礙事的三百多騎正在趕來,他早就帶兵一沖而過了,六騎而已,任你天大本事,也是一個死!
年紀不大的董家騎將停馬后,沉聲問道:“何人?”
北莽千夫長側頭狠狠吐了口唾沫,“老子是玉蟾州軍鎮主將,耶律宣平!還不滾開?!耽誤了大事,別說你這都沒長齊的娃娃,你家主子都得死!”
董家騎將面無表道:“我是董大將軍麾下,騎軍千夫長耶律斜軫。不管你是誰,只管沖鋒便是。”
那名千夫長瞬間氣焰全無,仿佛整個人都矮了一截,微,可怎麼都說不出半個字。
整座草原十三州,大小悉剔和軍鎮將領不計其數,但是大將軍,二十年間只有十三人,直到那個當過南院大王的董胖子為第十四人。
同樣是千夫長,同樣是姓耶律,從北而來的那位恨得牙,瞥了眼那六騎馬欄子,再看了看那三百多騎,心中已經確認無疑,還真他娘的是董卓私騎!你董大將軍不是在懷關跟北涼都護褚祿山死磕嗎?怎麼還有騎軍有閑心在這龍腰州邊境閑逛?最后還跟老子撞上了?!
他滿臉苦,無奈道:“這位耶律將軍,實不相瞞,末將正在奉命追殺一名從敦煌城逃竄出來的江湖高手,不僅是我,還有其他三支騎軍向南齊頭并進,別說咱們傷亡慘重,就是蛛網諜子死士,這一路上都死了好幾十人。”
董家騎將皺了皺眉頭,稍作思量后說道:“我家小主人就在后,你們南下,可以在一里地外繞行而過。”
那名千夫長哭喪著臉道:“耶律將軍,咱們這趟南下,真是恨不得把每一寸地皮都給掀起來瞧幾眼,就怕錯過那個高手。如今那人負重傷,肯定逃不遠,至多在我們前十里地,我這支騎軍隊伍里有擅長追捕的人,如果擔心咱們這些大老驚擾了你家貴人,那我就只帶著一百騎跟著你們,咋樣?耶律將軍,你大人有大量,別為難我,行不行?就當我耶律宣平求你了!”
董家騎將猶豫不決。
那名千夫長收起先前略帶諂的神,沉聲道:“我耶律宣平死了兩百二十三名弟兄,他們不能白死!”
董家騎將舉頭去,在此人后的大隊騎軍,以七八騎十數騎的小騎軍各自扎堆,大多都在一名沒有披鐵甲的騎士率領下,如同拉開一張大網,疏有序地向南馳騁。
他終于點了點頭,緩緩道:“我可以擅作主張,準許你帶著量騎軍跟我南下,一百騎。多一人,我殺一人。”
那位玉蟾州軍鎮騎將雖然有些憾,但更多還是慶幸不已。
此人也是行事果決之輩,抬臂揮揮手,只留下九十多騎跟隨他筆直南下,其余騎軍果真在一里之外的兩側地帶,繼續向前疾馳。
在那個貂覆額小孩邊,三百騎的包圍圈不知何時稍稍向外擴展了五十步,三名扈從則并排站在孩后。
看到這一幕的董家騎軍耶律斜軫瞇了瞇眼,不聲。
在追殺騎軍那支百人隊伍中,三名看似胡策馬奔走的騎士,偶爾會下馬仔細觀察草地,還會拔起一棵草放在鼻尖嗅一嗅,沿著那個圓形騎陣的邊緣漸漸向南,最后翻上馬,三人視線匯后,其中一人對軍鎮騎將搖了搖頭。
耶律宣平表復雜,不知是失還是輕松,在小心翼翼數次用眼角余打量了一眼那個小孩后,對邊不遠的董家騎將抱拳激道:“不管如何,末將謝過耶律將軍!”
兩名騎將姓氏相同而且職相當,只不過自稱末將的那位,曉得他與對方沒法子。
耶律斜軫平靜道:“辛苦你們了。”
那支如同草原秋狩的騎軍繼續南下追捕獵。
在騎軍消失在視野后,策馬來到小孩邊的耶律斜軫高坐馬背,他早已手按住刀柄,死死盯住南方不遠的草地。
與此同時,三名武道宗師全部轉,指玄境界扈從完全擋住小孩的影,其余兩人相隔十數步。
正是陶滿武的小孩探出一顆小腦袋,輕輕喊道:“你出來吧。”
沒有毫靜。
提高嗓音,善意提醒道:“你再躲下去也沒用啊。”
終于,草地稍稍松,然后砰然炸裂,一道異常魁梧的形迅猛-撞向陶滿武這邊,兩條壯鎖鏈牽引出來的虹,分別刺向小孩左右兩名扈從口。
小孩急忙喊道:“不許殺人!”
哪怕再晚上片刻,恐怕那名刺客就要被指玄境界扈從擰斷脖子。
這名扈從已經來到刺客前,左手五指握住那人脖子,右手握拳,距離刺客的心口只有寸余。
陶滿武左右兩位扈從,則各自攥一條從刺客雙肩出的鎖鏈,這端鐵鏈盡頭懸有兩柄巨大短刀。
小孩想要上前,耶律斜軫第一次流出焦急神,翻下馬,蹲下擋在前,眼神堅定卻嗓音溫道:“小公主,不可靠近!”
陶滿武嗯了一聲,然后對那個老人喊道:“白頭發爺爺,我陶滿武,我不會傷害你的,而且,而且……你馬上就要死了。”
白發老人雙眼綻放出,“小閨,你說你什麼?!再說一遍!”
陶滿武大聲喊道:“我陶滿武!”
然后說了句耶律斜軫在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我認識那個人!”
老人沙啞低聲笑,沒有半點人之將死的悲愴,只有莫名的快意,“好好好!好一個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就當我姓楚的欠你一次!”
陶滿武扯了扯耶律斜軫的袖口,認真道:“斜軫大哥,我可以跟白頭發爺爺說幾句話嗎?放心,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不騙你!”
耶律斜軫是唯一知曉小孩那份天賦的存在,親昵地了的小腦袋,“但是我和三位長輩都要跟在你邊,好不好?”
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使勁點頭,小啄米一般,惹人憐。
快步向前,耶律斜軫和兩名扈從跟其后。
陶滿武在距離那名魁梧老人和指玄境扈從五六步外,突然一屁坐在地上,盤而坐,然后抬頭說道:“有什麼事,老爺爺你說吧,如果我能幫忙,一定幫你!”
哭笑不得的耶律斜軫用眼神示意那名宗師松開五指,后者言又止,終于還是松手收拳,橫移三步,給小主人讓出足夠視野,哪怕知道這名刺客已到了油盡燈枯、氣機干涸的凄慘地步,那名指玄境高手仍是不敢有任何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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