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遠在三百里之外的河灣村，喬念還在盯著那碎裂的玉鐲子發呆。

不是個喜歡鉆牛角尖的人，在看到玉鐲碎裂之后，自然是傷心難的。

可轉念一想，能一路從京城漂來此，卻還能僥幸活下來，會不會就是荊母送的玉鐲替擋了災。

這樣的想法，會讓越發覺得難，卻也會讓的心底流出一暖意來。

總覺得，冥冥之中，是荊巖護了一次又一次。

楚知熠已經坐回了那堆木柴前。

拿起柴刀，架好木柴，只聽‘啪’的一聲，那木柴便已經一分為二。

他不自覺地抬眸，往屋子里看去。

木窗半開著，依稀能看到捧著玉鐲的手。

楚知熠是知道荊巖有個妹妹的。

很多很多年前，他跟荊巖二人被圍困于山坳之間，他就曾問過荊巖，家里還有些什麼人。

荊巖說，他有個妹妹，此生最希的，就是能讓妹妹過上好日。

所以那日春嬸告訴他說，滿都是傷疤時，他就想，荊巖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荊巖若是活著，必定舍不得讓自己的妹妹被人傷這副樣子。

這樣想著，楚知熠心口便涌起了一莫名的酸來。

他對著面前的木柴又劈了一刀，木柴均勻地分開，滾落到兩邊。

當兵的，戰死沙場不奇怪。

他曾領兵多年，手底下的人不知死了多。

可一想到當年那個明明已經嚇得手都在發抖的年，還死死護在他前，讓他先走的景，心中的那酸還是毫無預兆地蔓延了開來。

京城距離此地，足有三百多里。

他不知道是怎麼漂過來的。

只知道，半個月前，他獵了一頭野豬，天還未亮就扛著半扇豬往村外去，打算去鎮子里換些米糧。

可剛走到村口，就看到了河里那個漂著的影。

趴在一浮木上，臉蒼白得像是早已死了多日。

有水的地方就會有人被淹死。

河灣村村口的那條河，幾乎每年都會見到一兩浮尸。

他原本是不想理會的。

撈了尸首上來，還得上報朝廷，以他的份，跟朝廷打道，太危險了。

可那日，月明明并不算亮，他也只不過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就是那一眼，那枚漂在前的平安扣，便一下子了他的眼睛。

楚知熠是不太信鬼神之說的。

他見過了太多的生死，手上更是沾滿了無數人的鮮，如若這世上當真有鬼，他早就該被那群惡鬼啃噬干凈了。

可，這半個月來，楚知熠總是忍不住會想。

是不是荊巖，將送來他邊的？

就因為當年他那一句：今日你我不論誰人戰死，都要替對方照顧家中的親人！

他比荊巖年長三歲。

彼時，他不過二十。

而荊巖，也只有十七而已。

他們攜手熬過了那個最絕的夜晚，原本，他們都該有一個好的前程。

卻不想六個月后，就是五王之……

思緒一下子拉得太遠了。

楚知熠強迫自己回過了神來，繼續劈柴。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去回想當初的事了。

他已經，習慣做一名獵戶了。

就在這時，屋忽然傳來一道脆響。

“嘩啦！”

楚知熠頓了頓，這才放下柴刀，起走到了房門口。

他的形，實在太高大了。

一下子就遮蔽住了門外大部分的線，以至于屋瞬間暗下來不。

喬念抬眸朝著楚知熠看了過去，眼底出幾分歉意，“對不起，我是想喝水，沒拿穩……”

所以，杯子就碎了。

滿地狼藉。

楚知熠看了一眼腳邊的杯子碎片，這才抬腳上前，拉下因為劈柴而卷起的袖，出了右臂給，“你去坐下，我來收拾。”

喬念的左不能沾地，眼下右腳邊全是碎片，若是不小心踩到了，可就真的慘了。

于是，喬念也沒有矯，抬手扶了上去。

竟是如鐵一般。

喬念心下微微一驚，只是獵戶而已，怎麼練得比軍中的將士都要強壯？

面上倒是沒有表出來，回到了床邊坐下，就見他轉去了門口，拿出笤帚來，將碎片都掃進了簸箕里。

而后走出屋外去，沒多久，便又進了來，手里端著一杯水。

喬念雙手接過，飲下，道了聲謝。

“多謝白大哥。”說著，卻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忙又道，“我會盡快還錢的。”

治傷的錢，藥錢，給春嬸的五兩銀子，還有方才那個被摔碎的杯子……

他是的救命恩人，能將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已經恩戴德了，怎麼好意思讓他白白花了這麼多銀子。

他看上去，就是個普通的獵戶，不像是有銀子的。

楚知熠離去的腳步，因著的這句話而微微頓住。

他轉過頭來，眸帶著幾分犀利，“你拿什麼還？”

從京城漂來，就算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也早就不知被沖到何去了。

甚至連一發簪都沒有，便是眼下綁著發尾的紅繩都是春嬸拿來的。

最值錢的，興許就是那枚玉鐲，可惜他前腳將抱進這間屋子，后腳玉鐲就碎了。

喬念被問得一愣，

是了，拿什麼還？

的銀錢都在京城里頭。

眉心不自覺微微擰起，喬念垂下眸來，卻又低低道了一聲，“我會還的。”

語氣倒是莫名的肯定。

事兒是死的，人是活的。

只要還活著，就能賺錢。

只要能賺錢，就早晚能將銀子給他還上。

楚知熠看著喬念低垂下來的顱頂，眸也不自覺地沉了沉。

他方才的語氣，是不是太了些？

可他向來都是如此，哪怕當年在宮里，見著父皇母后，他的語氣也不見得能緩和到哪兒去。

當下，也只是沉聲道了句，“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說罷，便是轉離去。

既然是曾經在戰場上許下的承諾，那他就不會食言。

不過就是多雙筷子多張的事兒，也沒什麼好難的。

河灣村前邊兒是河，后邊是山，他能打獵，也會捕魚，左右是不著的。

等傷好了，若是有別的去，他也不會攔。

若是想留下，他大不了就在旁邊再給蓋間房就是。

荊巖的妹妹，就是他的妹妹。

他會好好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