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挑開帷帳看了眼,又悄無聲息放下,出門向報信的六安道:「還是告訴儀,午後再來吧。」
「怕是不,」六安苦著臉,巍巍道,「我方才又問了,過會兒要來的是崔卿。」
翠微腳步一頓,詫異道:「此話當真?」
六安能理解的震驚,因為方才他從祈年殿侍口中聽到「崔卿」三字時,反應也沒比翠微好到哪去。
誰能想到呢?
這也不算什麼十分隆重的事,太常寺的儀難道就一個能用的都挑不出來,要勞崔循親自來走這一趟?
若是旁人,六安還能賠笑幾句,請他晚些時候再過來就是。
但偏偏是崔循。
六安無奈道:「姐姐還是喚醒公主,更梳洗吧。」
翠微短暫衡量片刻,終於還是點點頭,快步進了室。
蕭窈昨夜喝了醒酒湯才睡的,一覺醒來,倒是不覺頭疼,只是依舊困得厲害。將臉埋在翠微肩上,聲音綿:「不想起……」
翠微了的頭髮:「小六方才傳了話,說是過會兒,太常寺那位崔卿要親自來朝暉殿,講授祭禮事宜。」
「公主暫且忍耐忍耐,等人走了之後,再歇息好不好?」
翠微知道素來不耐煩這些,原以為需要勸上許久才能行,卻不料蕭窈只是問了句:「你方才說,誰要來?」
翠微答:「崔卿,崔循。」
原本困得眼皮都不願抬的蕭窈竟坐直了,看著指尖昨日新染的蔻丹,慢吞吞地笑了聲:「好啊。」
第020章
起梳洗、更、綰髮上妝……
因知曉崔循要來,翠微吩咐下去,侍們半點沒敢耽擱,才將將在他到來之時收拾妥當。
至於朝食,自是不必想了。
「已請卿在書房稍作等候,」翠微聲道,「公主先吃塊糕點,墊墊肚子,等人走後再正經用飯吧。」
蕭窈撇了撇,在食盒中挑了兩塊還算順眼的糕點,起往書房去。
天晦暗,仍有零星的雪粒飄飄灑灑。
地上積著薄薄一層,窗外昨夜的那隻胖乎乎的團雀仍在,並未融化。
書房的炭爐中已經燒了炭火,帶著松木的清香,與熱汽氤氳滿室。
著緋紅服的崔循正在等候。
他並未落座,也未曾四下打量書房的陳設,只安安靜靜地站在原,低眉斂目。
時值隆冬,厚重,常人看起來總難免臃腫。
可他卻不然。
形頎長,肩寬腰窄,就這麼站著時,無端令人想起拔的翠竹。
見到來時,略略傾頷首:「臣崔循,見過公主。」
他將分寸拿得恰到好,既不輕慢,又不會顯得有任何諂討好之意。
蕭窈的目落在他的臉上。
依舊是那副八風不的神,像極了那日在謝家梅林,告訴自己「事務繁忙」時的樣子。
「卿不必多禮,」蕭窈抬了抬手,有意無意道,「你肯撥冗前來,是我該謝你才是。」
說完,並未給崔循回答的機會,行經他側,笑道:「卿請吧。」
崔循低垂著的手虛攥了下,又鬆開。
朝暉殿的書房是後來又專程布置過,供班漪為授課的。兩張書案相距不遠,一抬眼,彼此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班漪的意思。
以便能在不由自主走神時,及時提醒。
但在崔循看來,這樣的距離有些太近了。
近到他清楚地察覺到蕭窈上今日格外濃重的薰香,以及縷縷幾乎微不可查的酒氣。
崔循終於抬眼看向蕭窈。
緻的妝容也沒能遮住眉眼間的倦意,是沒睡足的模樣,加之那若有似無的酒氣,應當是宿醉才醒。
崔循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一手托腮,料微微落,出一截白皙如凝脂的小臂。手腕側,有一點淡淡的小痣……
是極親近的人,才能察覺的。
崔循移開了視線,攤開竹簡,其上是些於他而言早就爛於心的東西。
在來之前,他已經想過。
這些章程就算掰開碎了講,最多也不過大半日,如果蕭窈肯認真聽,興許半日就能講完。
費不了多大功夫,親自來這一趟也無妨。
侍恭恭敬敬地為他奉了茶,端到蕭窈面前的,則是碗白的酪。
「前兩日人出宮採買的杏干、梅干呢?」蕭窈偏過頭,向翠微笑道,「還有桃,一併送些過來。」
鍾媼在時,是不準在書房吃這些的,還為此長篇大論過,說是口腹之慾不該太重。
後來換了班漪,並不介意這種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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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旬休假回來,都會專程為帶櫻桃糕。
如今換了崔循……
翠微揣度著,這位崔卿應當是如鍾媼那般,極重規矩之人,便不免有些猶豫。
蕭窈知在想什麼,看向崔循:「為著卿來,我今日連朝食都未曾用,如今只是想吃些小食,卿應當不會介懷吧?」
聲音綿,帶著些晨起的慵懶,不針鋒相對、張牙舞爪時,是有些像撒的。
崔循聽得皺眉,垂著眼,只道:「公主自便。」
等到一切都如蕭窈的意,鋪紙研墨,終於能開始講授時,距崔循的預想已經過了不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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