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此時不宜胡來。
便只為攏了襟,以指為梳,打理著零散的長髮。
蕭窈又沉沉地睡了半個多時辰,這才起,離了綿的床榻。
因今日要往陸家,不得又要見一籮筐的親戚、世,著打扮便格外鄭重些。綰了繁複的高髻,飾以珠翠,珊瑚製的耳飾垂下,又添了抹艷。
就連裳,也是近來京都時興料子花樣新裁製的。
恰到好襯出勻稱窈窕的形。
陸氏一見喜歡極了,稱讚了句「容照人」,又聲道:「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相貌,正當多這樣打扮才好。」
「可饒了我吧,」蕭窈同自己這位婆母日漸悉,湊趣道,「單是綰髮、上妝就能耗去半個多時辰,坐在妝檯前一不能,險些又要生生熬困了。」
半是抱怨半是撒,雖有失端莊,卻也生極了。
陸氏眉眼一彎,輕輕拍了拍蕭窈的手背。正要執著手陪自己登車,餘瞥見一旁沉默不語的崔循,失笑道:「是我誤了,竟忘了你今日也在。」
說罷鬆了手,向蕭窈道:「隨他去吧。」
蕭窈笑著應下,與崔循同乘一車往陸家去。
陸氏是江南一帶有名的士族,論及底蘊,雖有不足之,但若是論起家底殷實,卻是無人能及。
昔年崔、陸兩姓聯姻,便是各取所需。
只是陸家並不似王家那般張揚行事,蕭窈不曾見識過是何等富貴,但想想婆母陪嫁單子中的那座琴樓,心中也多有數了。
來此之前,陸氏曾細細同講過娘家親眷,蕭窈還特地溫習了陸氏族譜,故而無論見了哪位都能遊刃有餘地寒暄問候。
只是在遇著陸西菱時,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許。
陸西菱卻笑得分外真意切:「祖母這些時日常常惦記著,而今總算是將表嫂給盼來了,今後也該多多往來才好。」
說著,竟親昵地來挽的小臂。
蕭窈聽到「表嫂」這個稱呼時,有意克制著,才沒冷笑出聲。見如此,到底還是沒能配合演這齣和和的大戲,側避開,皮笑不笑道:「三娘子安好。」
周遭眾人未曾留意這點不起眼的小事,倒是正與人說話的崔循側看了眼,隨後向二人走來。
陸西菱期期艾艾喚了聲:「表兄。」
崔循微微頷首,只向蕭窈道:「二舅父不在此。既來了,便隨我去見一遭吧。」
蕭窈立時應了下來,跟在他後離了宴廳。
崔循口中的二舅父喚作陸簡。今日老夫人壽辰,他未曾面,卻也無人苛責。因他多年前出了意外,自那以後便只能以椅代步,再不常出現於人前。
蕭窈對此早就有所耳聞,也曾暗暗揣測過他的,真到見面之後才發覺,與自己先前所想截然不同。
陸簡併不沉默寡言,更不鬱。
這是個看起來風姿翩翩的中年男子,哪怕坐在滿地木屑的工室中,也並不顯得狼狽。見著崔循與,這才放了斫琴的小斧,從容道:「我就知道,你是要帶人過來的。」
崔循笑了聲,眉目舒展:「自然要來見您。」
蕭窈問候過便在一旁裝乖,又聽了幾句,便意識到舅甥之間並非只是面上的客套,而是真有分在。
這對崔循而言,稱得上罕見。
只是離了這後即將開宴,並沒閒暇多問,只得先回宴廳各自席。
也是不巧,右手側坐著的便是陸西菱。
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眾目睽睽之下,蕭窈也不好當真給沒臉,多寒暄了幾句。
哪知宴罷,戲臺上開唱時,陸西菱竟端著盞酒向而來。
「公主,」陸西菱看出的不適,沒再什麼「表嫂」,只輕聲道,「從前種種是我不對,因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行差踏錯……還你看在今後便是一家人的分上,寬宥我的不是。」
蕭窈頓時被架了起來,騎虎難下。
看了眼上座那位和藹親善的老夫人,又看了眼周遭三五群或閒談、或聽戲的親戚、賓客,一陣見道:「不必到我面前說這些。我不多生事端,所以不必擔憂我會翻舊帳,將舊事宣揚給讓人聽。」
沒等陸西菱鬆口氣,又道:「但我也不會諒解你。姊妹深的戲碼我同你演不來。」
話里話外,已經快要把「別來煩我」、「快滾」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陸西菱原以為,這位公主來建鄴這麼久,已經學會往來際的人世故,而今才知道並沒有。骨子裡叛逆不馴,不耐煩掩飾時,也依舊能三言兩句將人噎得說不出話。
見周遭有人探究似的看過來,蕭窈便將神放得和緩些,低頭飲了杯酒。再抬眼時,卻發覺陸西菱仍未離開。
磨了磨牙,直截了當道:「何事?」
「有一樁事,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告訴公主,也算是我賠禮道歉的誠意。」陸西菱原本想用此事賣個人,被蕭窈劈頭蓋臉懟了一通後,也顧不得周全,「早些時候,我曾偶然聽到王四娘子與大娘子『閒談』,提及令姐……」
戲臺上伶人唱著祝壽的曲目,餘音繞樑,周遭細語嘈雜,歡聲笑語不絕於耳。陸西菱的聲音放得極輕,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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