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虛攥著泛涼的指尖,提醒道:「你是我教出來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說知道有幾斤幾兩,縱使不問也能猜個差不離。
蕭窈乍一聽這話有些不服氣,細想了想,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小指勾著崔循,問道:「那你就不怕,我將事給辦砸了?」
「你是我教出來的,故而放心。」崔循補充道,「便是真有什麼紕,也有我在,所以不必有什麼顧忌,放心去做就是。」
崔循從前一直勸「耐心些」,如今明知想對王氏下手,卻再不提那些話。
蕭窈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蝶翼似的眼睫輕了下:「……你知道了。」
蕭窈並不曾向崔循提過長姐罹難原委。
便是乍聞真相那夜,失態至極,也只是抱了他許久,任是怎麼問,都沒有解釋自己手上的傷因何而來。
但崔循還是猜到了。
是了,他這樣一個聰明人,朝夕相,又有什麼瞞得過的?蕭窈這些時日偶爾會夢魘,醒來時總是窩在崔循懷中,見他並未追問,還當自己睡相好了不曾嘟囔什麼。
而今才知,不過是因不願提,崔循便只當不知罷了。
崔循低低應了聲,抬手過泛紅的眼:「若是難過,哭出來也好。」
蕭窈搖了搖頭:「我從前哭得夠多了,眼淚不值錢,如今便只想看王家敗落,看他們哭。」
但心中的確存了許多話,不知向誰說。
白日宮見重帝時,見他頭髮花白、老
態畢現,怕提及長姐來勾起傷心事,累得阿父惡化,便只挑著近來聽的趣事講了,博他一笑。
及至回到家中,卻又覺心中空空的。
眼下被崔循這樣耐十足地安、導著,蕭窈想了好一會兒,輕聲問道:「你可曾見過我阿姐?」
「興許……」崔循難得遲疑,片刻後搖頭,「記不得了。」
他雖與桓維年紀相仿,行事卻截然不同,縱使何時與蕭容有過一面之緣,也未必會放在心上。
「我阿姐是個人,比我還要好看些,琴棋書畫樣樣通,溫,知書達禮,」蕭窈掰著指頭數著,認真道,「天底下再沒有比好的郎了。」
並沒想要崔循應和什麼,自顧自說起時種種,神滿是眷。
說著說著,語氣漸漸低落:「這天下男子,沒一個配得上阿姐的,桓維又算得了什麼東西?可偏偏有人以己度人,以為誰都稀罕,那樣暗害我阿姐……」
恨不得用最惡毒的言辭咒罵王旖,連帶著桓維一起。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告訴桓維還有用,只怕早就劈頭蓋臉問到他面前了。
「士族沒一個好東西,」蕭窈罵完,對上崔循無奈的目,改口道,「還好你同他們不一樣。」
崔循並未因此欣,只問道:「我與他們有何不同?」
蕭窈怔了怔:「你是想聽我誇你嗎?」
崔循啼笑皆非,將從團上抱起:「時候不早,該歇息了。」
蕭窈稔地抬手勾了脖頸,在他懷中尋了個舒適的位置,小聲道:「你這樣說話,好像翠微們……」
興許是將心中的話悉數抖落出來,蕭窈終於不再抑著,甚至有心思如從前那般同他玩笑。
崔循不以為忤,將人穩穩噹噹放在榻上:「不困嗎?」
「我忽而想起來,你仿佛都不曾同我提過從前的事。」蕭窈答非所問。
那雙眼生得極好,眸中映著燭火,看起來亮晶晶的,人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其中的好奇與期待。
崔循寡言語,自己很追憶舊事,更不會向旁人提及。對上的目後,嘆道:「你應知道,我是個無趣的人。」
他並不認為蕭窈會想聽那些。
「時便如此嗎?」蕭窈對此將信將疑,提醒道,「前些時日母親教我下棋,曾提過,說你時並不是這樣的子,也常往舅父那裡去。」
早前往陸家去時,蕭窈被崔循專程領著去見過那位腳不便的舅父,陸簡。難得見崔循對哪位長輩這般親近,十分好奇,便趁著對弈之時,試著問了婆母。
這一問,倒勾起陸氏的回憶,留用飯,斷斷續續說了許久。
崔循原不是這麼個子,全賴他那個輕狂任誕的父親,自己削髮出家逍遙自在,倒留他那樣年紀輕輕的年被崔翁要去教養。
生生磨了如今的。
陸氏曾心疼過,卻無可奈何,一晃眼也這麼些年了。
「那恐怕得是二十年前的舊事,」崔循並不似其母那般悵然,一笑置之,去發上的釵環,「母親還同你說了些什麼?」
蕭窈想了想,若有所思道:「還提了些舅父的事跡。」
崔循垂了眼。
「母親說,舅父生平最音律,在此道上乃是天縱奇才。」蕭窈道,「你的琴便是他所授。」
在學宮頭回聽到崔循琴時,蕭窈便暗暗讚嘆,只是那時正彆扭著,並未想起問他師承何。
崔循道:「是。」
「還說那座琴樓原也是舅父的手筆,其中半數古琴皆是由他搜羅而來,只是後來因一張琴生出事端,傷了腳,便不大熱衷於此……」蕭窈湊近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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