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朝會散去, 眾人未曾再如往日那般清閒取樂, 相之人聚於一, 琢磨起此事來。
相較之下, 於風暴中心的王家竟算得上平靜。
老夫人聽完轉述, 冷聲道:「我便知道, 這位聖上是要與王氏不死不休的。」
「也是冤孽。」王公長嘆了口氣。
他已然得知長與蕭容的舊事,震驚過後, 破天荒地將長訓斥一通。畢竟若能一早得知,實則算不上什麼難事。
可拖到如今,宿衛軍被整頓得像模像樣,公主嫁崔氏。
此事便分外棘手。
只是斥責歸斥責,到頭來, 還是得收拾這爛攤子。
「你倒也不必發愁。」老夫人捻著佛珠, 眼眸低垂,「聖上此舉之過急, 看似占上風, 實則是給了機會。」
王公會意:「清查之事落在史臺,從劉嘉手中過, 有他授意,一時半會兒決計出不了什麼結果……」
旨意是一回事,如何施行則是另一回事。
除非重帝能將滿朝士族全換為自己的親信,不然這其中便大有文章可做,相護大抵如此。
大張旗鼓一番清查,最後遞上百餘人的名冊,也不是全無可能。
老夫人又道:「他既了破綻,便該及時下手,免去後患之憂。」
「兒亦這般作想。」王公在此之前已經試探過各家的態度,沉道,「只是崔琢玉擺在那裡,難免令人顧忌……」
「從前相安無事倒也罷了,今日這旨意一下,你以為他會糊塗到為了個公主,與整個士族過不去?」老夫人譏笑道,「再怎麼喜歡,錦玉食養著也就夠了,又豈會將手中的權利讓渡出去?」
崔循若真是這樣重重義的脾,便不可能走到如今。
王公頷首道:「母親說的是。」
母子之間又一番商議後,老夫人扶著僕婦自去歇息,王公則召見子弟安排諸事。又親自提筆寫了幾封書信,令人送出。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涌。
各方心照不宣地觀、衡量著。對於王氏的試探與拉攏,利益綁在一牢不可分的,知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自是馬首是瞻。疏遠些的,則要謹慎許多,並不肯輕易表態。
其中最出乎意料,也令王公難安的,是桓維的態度。
這位婿未曾應允他去信荊州,請桓大將軍配合出兵施的要求,只道:「不至於此。」
王公幾乎要拍案而起,雖勉強按捺下來,但說出的話不免咄咄人:「桓家是想置姻親於不顧,袖手旁觀?」
王公於桓維而言是岳父,是長輩。
他卻並沒依禮請罪,反問道:「您既已知當年事,如何不知因何而起?」
王旖害蕭容是因嫉恨而起,恨桓維慕。
「阿旖縱有一時糊塗,可嫁桓氏,為你生下一雙兒,何曾對不住你家?」王公責問道,「既如此,我倒要親自修書一封,問問大將軍如何作想!」
桓維斂眉垂眼,雖不曾開口,但「悉聽尊便」的意思已經擺在那裡。
王公修剪得宜的長須著,直至桓維告辭,都未曾再問一句。
他雖為此驚怒,但並沒打算與一小輩爭執不休,立時又寫了信,人快馬加鞭送去荊州。
王公了解桓大將軍這個親家的脾,縱不說十把握,至也有個八、九分。當即安排起旁的事宜,只等得了回信,便要借「清君側」的名義手。
只是誰都不曾料到,比荊州回信先到一步的,是湘州起兵謀逆。
朝堂譁然。
王公雖有脅君之意,但奏疏未上,湘州兵馬先,這其中的意味與所籌劃的截然不同。
以至於在面對重帝驟然發難的責問時,他再沒能保持住素來為人稱道的從容氣度,匆忙下跪辯解告饒。
重帝並未當即重罰,卻也不曾他起。
由他跪在大殿之上,將人扣在宮中。
家中老夫人得此消息,臉驟變:「阿儉並非輕舉妄之人。你父親在信上如何知會他?」
「父親不曾令五叔擅自起兵,」王麒一手攥拳,迫著自己鎮定下來,「只是五叔看荊州向,隨大將軍行事……」
王公清楚自己這個弟弟有幾斤幾兩,這安排原也算不得錯,是最為穩妥的選擇。
可湘州還是出了意外,攪了所有的布置。
是夜睡不著的大有人在,紛紛揣測此事將如何收場。而這疑並未持續太久,因為接著傳來的,便是王儉伏誅的消息。
本該在宿衛軍中練兵卒的晏游不知何時去了湘州,「恰」趕上王儉擁兵謀逆,故而領親兵夜襲。
殺王儉,收攏湘州兵馬。
世上哪有這樣的巧合?
觀事態的人大都回過味,意識到王家這是落早就設計好的圈套,損兵折將,又先一步被坐實了「謀逆」之名。
如此一來,就連原本堅定不移站在王家這邊的,都不免猶豫起來。
一直告病在家躲清閒的崔翁聽罷僕役的回稟,盯著湖中枯黃的落葉看了許久,令人傳話。
崔循是在傍晚到別院的,一朱服,似是才從署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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