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送來的姜湯又濃又辣,一口已是極限,施盯著,沉沉道:“喝。”
甜釀皺著眉頭,又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吸溜著清涕,連聲喚著寶月要帕子,嘟嘟囔囔:“好辣啊。”
眼的看著施連:“大哥哥。”
他雲淡風輕接過婢手中的碗,分外不留面:“把這幾碗全部喝。”
甜釀知道他生氣了。
在他的目下悶了幾大口,咽下肚後,佯裝憋嗆,驚天地咳了兩聲,滿臉通紅,拖著他的一只手臂,輕輕晃一晃,聲音又又:“連哥哥……”
在這世上,若論能讓他心的,也只有。
施連在前坐的穩當,慢悠悠道:“不喝也罷,那你吐個鼻涕泡泡給我看看。”
旁新來的婢忍不住低頭噗嗤一笑,甜釀一臉尷尬又詭異的神,用手絹捂住鼻子,訕訕道:“哥哥你胡說什麽?”
“小時候不是很會麽?還學給我看。”
回想起那些畫面,是真的有些惱了,一旁的婢還在笑,惱怒的盯著他,而後將頭倔強一扭:“休想。”
“那就乖乖喝完。”他語氣往下沉。
撇撇,接過碗,一口口皺著眉抿,一碗又一碗,直幹了兩碗姜湯,肚腹裏都是姜的辣氣,難的捂住肚子,將頭枕在他膝上:“連哥哥……好哥哥……大哥哥……”
施連拍拍的肩:“還有一碗。”
甜釀真的要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擡頭咬著看他,無聲的吐出兩個字:“壞人。”
是最甜的,也是最狠的心。
他生生抑制住的戾氣,默默將碗擱下:“下次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
甜釀喝了兩大碗的姜湯,肚子飽飽的吃不下其他,早早的就睡了,隔日一大早就去施老夫人那陪著,施老夫人怕冷,主屋裏燒的暖融融的,因天冷,喜哥兒和小果兒都睡在一側的耳房裏,這會兒才剛起,正在等著婢們穿裳,甜釀幫著將兩個孩子的裳穿好,一手攜一個,帶去給施老夫人請安。
施老夫人正在裝扮,老人家年歲大了,頭發稀,也省的梳頭婆子梳髻,做了幾頂高高的鬏髻戴著,見甜釀來,問:“前日玩的可還高興?”
甜釀連連頷首:“我們幾個姐妹,還有幾個嫂子,底下的婢們,三四張桌子一起抹骨牌,玩的都樂不思蜀了。”
施老夫人含笑:“這些姐妹嫂子裏,你最喜歡哪個?看著哪個最好?”
甜釀看著施老夫人的神,想了想,聲道:“都各有各的好,但數窈兒姐姐最活潑有趣,又有學問,教養又好,家世又好,又照顧人,連婢嬤嬤們,都喜歡和說話。”
施老夫人點點頭:”家裏還剩些珠花簪子,都是平素你大哥哥孝敬我的,也不常用,各家走時,都一家一樣的送了幾樣出去,祖母心頭也有些偏心,給窈兒多了一對累戲珠紋手鐲,算是老婆子的一點正兒八經的見面禮。”
施老夫人從桌上拿起個盒子,裏頭是一雙澄碧的玉鐲:“昨日裏趙安人家遣人送了一雙玉鐲來,說是給你們姐妹兩人戴著玩。”
甜釀看著那對鐲子:“趙安人的意思……”
施老夫人將盒子收起,也忍不住道:“若是你大哥哥走了功名這條路,如今我們也是清高人家,人品家財樣樣不缺,什麽樣的姑娘還不是輕而易舉,祖母這話倒也不是埋怨,你爹爹走的突然,他要挑家裏的擔子,我說不得他,只是人家這樣直接回拒,你大哥哥這樣的人,老婆子也替他屈。”
甜釀安:“我看窈兒姐姐和大哥哥站在一說話,言笑晏晏,意氣相投,看著甚好。趙家和我們不過是初相識,尚不了解,往後多多往來,才能識得彼此的心意……甜釀在祖母面前說句不檢點的話……我和圓哥哥,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麽……”
搖搖施老夫人的袖子:“祖母……誠所至,金石為開,若是祖母覺得好,不妨再試試吧。”
“甜姐兒覺得合適麽?”
甜釀悄悄的在施老夫人耳邊道:“祖母不覺得,窈兒姐姐的子,有些似妙義姐姐麽?”
施老夫人猛然回過神來:“對!對!對!”
甜釀微微一笑,俏皮的皺皺鼻尖:“年底家裏家外事忙,祖母要去廟裏燒香,各家都要宴請賓客,讓大哥哥多幫著祖母應付應付……不過祖母可別跟大哥哥說這是我的主意,大哥哥躲不了懶,非要找我算賬不可。”
臘月初裏正是施連和甜釀的生辰,連著下了幾天的薄雪,寒寒的,施連裏裏外外忙了數日,他今年年滿二十,算是大生日,雖早兩年已及冠,但仍收了各家不禮,外頭又有應酬,這日終于閑了,家裏辦了一桌酒菜,專給兄妹兩人慶賀。
家裏人的壽禮無非是家用小,裳巾帕之類,因著今年是甜釀在施家最後一個生辰,明年就要嫁了,施老夫人和桂姨娘都送了貴重首飾來,姐妹幾人都按著自己的心意,或是胭脂水,或是新鮮玩意,就連喜哥兒都給甜釀送了他喜歡的一個寶葫蘆來,這個壽辰過的算是極熱鬧的。
兄妹兩人之間,施連給的是一套綠玻璃皿,小至拇指大小裝香料的皿,大至喝甜湯的玻璃碗,大大小小數十個杯盞,算得上是巧又貴重的禮。
自上次甜釀做裳累的眼酸,施連就再不許給他做裳,前功盡棄,苦思冥想許久,自己新調了種安神的香料,送到了見曦園。
把香爐燃起,是一種比屋子裏的甜味略淡的香氣,混了一縷青竹和佛手柑的香氣。
施連看著那淡淡裊裊近無的青煙:“多謝妹妹,我很喜歡。”
壽席上先吃的是長壽面,施家衆人一一向兩位壽星敬酒,杯裏是桂花冬釀酒,上次大家嘗著味道甚好,桂花清甜之氣久久縈繞在齒間,姐妹幾人尤其喜歡。
冬釀酒配的卻是豬頭,爛骨,皮綿,施老夫人最綿葷腥之,雖然不夠雅致清華,但確實是富貴人的氣勢,招待外客時不便將此供上桌,家常吃喝又不至于吃這樣的大葷大,施老夫人平素念佛,多食素,逢年過節也不供這樣的,甜釀懂老夫人的心思,吩咐廚房將豬頭切的細細的,擺出壽樣子,哄的老夫人多吃了好幾塊,連連誇贊廚房,還賞了好幾吊錢下去。
酒桌飯飽之後,外頭又下起了雪,綿如楊花,飄似柳絮,泥化水,了無蹤跡,姐妹們陪著施老夫人和桂姨娘打牌,喜哥兒犯困,甜釀又多喝了兩杯,姐弟兩人就在一旁的小間,隔著一道珠簾,偎依在一起打起了盹兒。
施連陪著祖母玩了幾圈,讓了位子出來,掀起珠簾,見甜釀摟著喜哥兒,并頭睡在一只枕上,因屋裏暖和,連薄被也不用蓋,只用施老夫人一件深紅的舊,搭在上掩蓋。
他俯低看的睡,良久之後,慢慢探出一只手,曲起一只手指,用指背在臉上慢慢過,從額頭落眉眼,再至泛著兩坨嫣紅紅暈,膩如綢的臉頰,順著臉龐的弧度,輕輕往下流連。
甜釀睜開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神淡淡的。
這是祖母的屋子,能聽見熱鬧的喧鬧聲,看見他後的珠簾,守在珠簾旁的婢的一角衫袖,也能看見珠簾後圍坐桌前約可見的人影。
他見睜眼,手指就定在了的臉頰邊緣,面容也是沉靜又溫。
良久,喚了聲:“大哥哥。”
“嗯。”他低低的應了聲。
“口有些,大哥哥替我倒杯茶。”
施連收回手,去給倒茶,甜釀捧著茶碗,小口啜喝。
雲綺在大聲喊著施連,要他出去出謀劃策,施連等著甜釀喝完,輕聲道:“若是醒了,就一起出來玩吧。”
他先簾出去,甜釀也下來穿鞋,跟著出去陪家人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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