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好的鐘意姐姐。】
顧清淮休息的周末,鐘意沒有拍攝任務。
起了個大早,去商場挑選禮,打車來到小敏給的地址。
小敏的媽媽就在長寧市打工,因為工作繁忙,鐘意一直沒有找到時間看。
剛下出租車,托車經過,泥點飛濺弄髒了的淺長。
破敗樓房彼此錯、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天空被電線割得支離破碎。
鐘意站在某間地下室門口,敲門三下。
門自裏面打開,頭發枯黃、燙著卷發、瘦得眼睛突出的人,眼睛滴溜溜轉著,表不善,上下掃視:“你誰?”
鐘意:“您好,請問小敏是住在這裏嗎?”
人推開門,一路踩著地上的垃圾往裏走:“死哪兒去了?!有人找你!”
沒多會兒,小敏走出來。
鐘意:“小敏。”
小敏見到,不再有在紀錄片拍攝時的親熱。
幹笑了笑:“鐘意姐姐,來我房間吧。”
鐘意走進用窗簾隔開的一小間屋子,床上散著孩的服,蕾的低公主,相對于小敏的年紀來說,過分暴。
窗邊木頭搭建的小桌子,不見書本,只有鏡子、梳子和掉漆的眼影盤,強烈的陌生湧上心尖,鐘意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敏:“鐘意姐姐,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鐘意:“來長寧還習慣嗎?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呀?”
小敏笑起來,那笑像一張不符合年齡的面:“沒有呀,我過得很好。”
“你昨天的朋友圈,”鐘意試探著開口,“我不是要幹涉你,只是剛好看見。”
小敏的臉上出厭惡的表,再擡頭,又無憂無慮笑起來,像個假人:“是我從網上轉載的,不是真的,鐘意姐姐,我要出門,你還有別的事嗎?”
鐘意把買好的東西遞給:“沒有了,小敏,有事給我打電話好嗎?”
小敏笑著接過來:“好呀。”
等門帶上,小敏勾著紙袋往裏看,教輔扔到垃圾桶,零食和幾件服扔到床上。
昏暗的地下室裏,小敏把鏡子擺正。
給自己畫了長長的睫,濃黑的眼線,塗了紅的彎彎翹起,說不出的詭異。
最後,換上出半截口的蕾。
男人的視頻電話打來,接聽,甜甜了一聲“醫生叔叔”。
顧清淮起床時,鐘意不知去向。
想起顧月跟自己說的、那個班裏和“叔叔”談的孩子,他拿出手機,給堂妹發信息:【那個友app什麽名字,問到了嗎?】
沒多會兒,電話打過來,顧清淮接聽。
電話那邊語氣不善:“都多久沒回家了!”
顧清淮臉冷下來:“。”
父親犧牲後,顧清淮跟著母親長大,和爺爺并不親近。甚至在高中之前,和爺爺見面次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且僅限于父親祭日的時候。
“你還知道我是你,”電話那邊老太太不怒而威,“今天你叔叔伯伯都在,午飯回家吃吧。”
顧清淮沒出聲,倒是堂妹沒心沒肺地湊過來:“哥,你找我問的消息我已經找到啦,快來快來!”
越野車開進大院,顧清淮一進門,看到的便是爺爺,他們旁邊還有一個孩子,拉著的手,親昵地說著話。
顧清淮頷首:“爺爺,。”
孩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靦腆走到他的面前:“顧清淮,你還記得我嗎?新聞記者姜惠。”
那次全國重要會議,赴現場采訪,而武警特戰部隊作為武警部隊最銳的力量,在現場執行反恐排任務。
當時顧清淮荷槍實彈全副武裝,冷著沒有一笑的臉,整隊訓話:“如果遇到拆不了的炸彈,就算是跑,也要抱著跑到沒人的地方。”
看見顧清淮的瞬間,姜惠直白會到什麽“制服”。
年輕警眼冷峭鼻梁直,清俊白皙的一張臉,目自始至終沒有為停留半分。
一虎斑迷彩,扣子嚴合,軍用腰帶紮出細腰,越是,越讓人想了他的軍裝。
以為是軍校剛畢業目中無人囂張輕狂的普通中尉,卻聽部隊的領導介紹:“這是我們的拆彈專家,武警部隊最年輕的高級反恐人才,顧清淮。”
一見傾心,鼓起勇氣想要一個聯系方式,卻連好友申請都沒通過。
後來聽說,顧清淮有朋友,可寶貝著呢。從軍校開始,每次發手機顧清淮就打兩個電話,一個給媽媽,一個給朋友。那是唯一能看到顧清淮笑的時刻。
他們說顧清淮看起來高冷一男神,但有時候特沒下限,跟人小姑娘視頻的時候故意換一軍裝,就最帥那常服,大晚上的穿襯衫打領帶簡直就一冠禽……
不知道說了什麽把人小姑娘調戲得臉通紅,自己就在那低頭悶聲笑,整個宿舍都他媽是狗糧味兒的。
那個時候就很好奇會是個什麽樣子的姑娘,不沾人間煙火又或者風萬種明豔不可方。也好奇,這樣冷清冷的年輕警調戲起姑娘來會是什麽樣子。
顧清淮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徑直走向顧月,隨顧月去了書房。
顧家老太太輕嘆了口氣:“我這小孫子和家裏人都不親。”
姜惠的目遲遲沒有收回來,顧家老太太看出了門道,于是又說了句:“天不著家不說,連個朋友都沒有,真是讓家裏人碎了心。”
姜惠果然回頭,角的弧度不住:“顧警這麽優秀,怎麽會沒有朋友?”
顧老太太心下了然,笑著說:“聽顧月說有過,已經分了,年輕人啊,不定的。”
書房裏,顧月抱著蘋果咔嚓咔嚓啃著:“哥,你看到客廳的姜惠姐了嗎?”
顧清淮“嗯”了聲,顧月繼續道:“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小孫,找幫忙把工作調回長寧,看乖巧,想要撮合你倆呢。”
“省省吧,”顧清淮輕嗤,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別說廢話,那個app什麽名字。”
顧月正,有種跟著人民警察幹大事的刺激:“命定。”
顧清淮搜索下載,在注冊的時候卻顯示注冊失敗。
顧月湊過來一看:“竟然需要邀請碼。”
顧清淮皺眉:“告訴你同學,是你要注冊。”
顧月覺得這樣的堂哥帥呆了,即使沒有穿警服但也是一副冷淡肅穆相。
比了個“OK”的手勢,問道:“哥,你是懷疑這個app有問題嗎?”
顧清淮沒有說話,邀請碼已經發過來,輸,頁面跳轉,顯示注冊功。
的界面,心棚的那種。
顧清淮別選擇“”,年齡斟酌了下、選擇“15”,起名的時候犯了難。
顧月看看顧清淮,想象警察叔叔變生會是什麽樣子,猛地計上心頭。
奪過顧清淮的手機,輸四個字:【暴力蘿莉】。
顧清淮無語,顧月想起什麽又道:“昨天發了一條朋友圈紀念和醫生叔叔的一百天,但是秒刪掉了,我只截了一小部分。”
顧清淮:“你截屏幹嘛?”
顧月:“嗑cp呀!”
顧清淮垂眸,一目十行掃過去。
【我和醫生叔叔是在命中注定APP上認識的,他告訴我,以後如果有不開心的事都可以告訴他。他還說,在他那裏,我可以永遠做小朋友……】
顧月:“奇怪的是,以前小敏什麽事都和我們分,但是昨天秒刪朋友圈,還說以後不要再提……”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吃飯了。”
一大家人,難得坐在一起。
大伯、伯母、堂哥,小叔叔、小嬸嬸、堂妹,到顧清淮這裏,就只有他自己。
而他右手邊,就是姜惠,什麽含義,不言而喻。
顧老太太開口:“清淮,姜惠是孩子,你多給夾菜。”
顧清淮裝聾向來很有一套,沒說話。
姜惠面上矜持不聲,只敢用餘瞧邊的人。
這個男人眉眼鼻梁無可挑剔,近看鼻梁直睫濃。還有,明明瘦瘦高高,怎麽肩那麽寬、腰還那麽細……完詮釋秀可餐。更重要的是,擔得起“家世顯赫”這四個字。
顧老太太發話了:“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多一起玩玩,有話聊,小姜怎麽認識的清淮?”
姜惠臉上笑意滿是討好:“之前跟著前輩去會議現場采訪,剛好遇到執行任務的顧隊長。”
顧月:“哥,真的嗎?”
顧清淮眉眼英俊,紅齒白,淡聲道:“不記得了。”
也許是職業相關,多和槍械打道,佛擋殺佛神擋殺神,他上依舊有種目中無人的輕狂。
手機一響,顧清淮眉眼微,很快恢複平靜。
像是在等什麽人的消息,發現不是,迅速冷臉,像個置氣的年。
姜惠見過太多人,只有顧清淮不一樣。
他上沒有一這個年齡的男人的油膩不堪圓世故。
他有從不曾破壞的年,隨著年紀瘋長,氣場依舊凜冽。
顧清淮最終放下筷子,紙巾慢條斯理過角:“我吃飽了,先走一步。”
顧老太太的臉很難看,在顧清淮的眉眼間看到了那個人倔強的影子,慣會勾人心,和他那長在山區不教育的母親一樣,一反骨。
老太太諷刺道:“顧隊長日理萬機,市局是不是應該給你評一個勞模?”
顧清淮眉眼間沒有半分笑意,眼一挑,分外冷峭:“家裏停電,回去看看。”
顧老爺子憤怒道:“家裏有什麽,讓你一頓飯的時間魂不守舍?”
顧清淮揚眉一笑,簡直混賬到骨子裏:“養了只貓,怕黑。”
顧清淮臨走不忘代顧月好好學習別做夢。
老太太以為他故意說說混賬話氣人,下一刻門被帶上,那混賬東西誰的面子都沒給。
父輩三兄弟,大伯從商,父親從軍,小叔畢業留校當了教授,父親和小叔關系最好。
父親犧牲之後,叔叔沒關照,也因此,他和堂哥關系很淡,和堂妹卻沒什麽代。
他對爺爺的,僅限于這是父親的父母,而不是因為,那兩位老人是他的爺爺。
顧清淮坐在車裏,出煙盒,煙含在齒間,剛要點,卻想起鐘意不喜歡煙味。
以前走過煙的人旁邊,總要屏住呼吸從人家邊走過去,繃著臉的樣子特別可。
一天不見顧清淮。
晚飯後,鐘意想起魏寒的提議——加強育鍛煉。
那就下樓逛超市買個水果好了,還要不乘電梯,走樓梯。
鐘意買了好多水果,想著把顧清淮家空的冰箱填滿。
他家在九樓,就在走到三樓的時候,視野裏倏然黑暗一片。
鐘意毫無防備,猛地被臺階絆到,人不控制向前撲倒,手腕的念珠發出清脆聲響,水果散落一地,從樓梯上滾下去,可是卻什麽都看不到。
嘗試著坐下來,疼得倒一口冷氣,月從高高的窗戶落進來,像他冷漠清晰的目。
顧清淮到家時,整棟樓漆黑一片,鐘意不在。
他按下號碼,的手機響起,就在客廳充電。
第一次拆彈,老隊長就說他心理素質有些變態,完全不會發慌。
怎麽不會,當時他一邊清理炸.藥,一邊笑著說,跟暗的孩子表白的時候就很張。
鐘意怕黑,不是因為膽小,不是因為高中巷子留下的影,是因為有夜盲癥。
的癥狀,不是生課本上說的、補充維生素A就能好起來的那種,而是先天夜盲,晚上走路,視野都是高倍模糊,幾乎就是個半瞎,臺階對于來說,直接是個平面,因為本看不清。
高中時,忘記是哪次,小區整棟樓停電,住他。
孩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小小聲的:“你能把我送上去嗎?”
他點頭,只以為是怕黑。
剛走出去幾步,他就發現不對勁。
鐘意好像什麽都看不見,跟他說話時,像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走臺階的時候,像是在走平地,果不其然下一刻直直往前摔出去。
他扶住,直到站穩了:“夜盲?”
輕輕“嗯”了聲,又說:“小時候從樓梯上摔下去,爸爸媽媽才知道我夜盲。”
停電之後,電梯停止運行,顧清淮大步下樓。
這棟樓,一共有三部樓梯。
前兩部樓梯,他從九樓走到一樓,又從一樓走到九樓,都不見鐘意。
終于,在最後一部樓梯的三樓拐角,他看到黑暗中格外清瘦的影子。
恍惚之間,好像還是高中那個怕黑的小姑娘。
鐘意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有電,不知道會不會要在這裏坐一整夜。
只知道,膝蓋疼得鑽心,隔著長,指尖有粘膩的,是流了。
無可救藥地想起高中,顧清淮每天送回家。
沒在一起的時候,只敢輕輕攥住他的校服袖口,在黑暗裏,心髒七上八下找不到落腳點,不知道是因為看不見,還是因為邊的他。
後來在一起,遇到停電,就要撒。
指著整棟黑漆漆的樓:“顧清淮,停電了。”
顧清淮“嗯”了聲,聲音含笑,逗小朋友一般:“我會把貓貓安全護送回家。”
“可是我看不見樓梯。”
明明說的是自己恐懼的事,可是尾音甜甜的,撒無疑。
年輕笑了聲:“那你要怎麽辦?”
厚臉皮,板著臉道:“我檢驗一下你在軍校有沒有懶,你背我。”
顧清淮忍俊不:“本事見長,還要檢驗我。”
他無于衷,往前一步,悄悄抱上年瘦的腰:“小顧。”
顧清淮揚眉,好整以暇看耍賴,就故意湊到他的耳邊,輕輕喊:“小顧哥哥。”
他的手指上的臉,低頭,鼻尖快要相抵:“我能拿你怎麽辦。”
顧清淮在面前蹲下來,開開心心撲到他的背上。
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那個瞬間很壞地希,住的不是六樓,是六十樓。
趴在他的耳邊,小小聲:“顧清淮。”
顧清淮“嗯”了聲。
“好喜歡你。”
“嗯。”
順手上他的耳朵,不滿道:“我說喜歡你,你就只是‘嗯’一下?你在軍校有狗了?”
顧清淮角漂漂亮亮揚起來,聽見他笑的氣音。
不滿:“壞小子,說你也喜歡我嘛!”
顧清淮:“不要。”
抱著他的脖頸,下抵在他肩窩,小小聲咕噥道:“你都很說。”
顧清淮輕聲開口:“你不知道的時候……”
的指尖,他的耳朵有些燙,如果能看見,就會發現他耳朵有多紅。
顧清淮聲音很輕,可每個字音,都溫溫落在的心底。
“我已經在心裏說過一萬遍了。”
……
鐘意什麽都不怕。
不怕災害現場,不怕兇殺現場,甚至可以不怕的夜盲癥。
就怕回憶兜頭而來,沒有預兆。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有人在下樓,想必是這棟樓的住戶。
深吸口氣,看不見人,只好萬分抱歉地對著空氣出聲:“對不起啊,我灑了水果但是看不見,請你下樓的時候一定小心一些……”
說完,鼻子不爭氣地泛酸,膝蓋越來越清晰的刺痛讓滿心委屈。
那人沒有出聲,鐘意回頭,努力看向他。
明明夜盲,明明看不清,卻總能在黑暗中認出這個人來。
明明看不見,卻知道他紅齒白,眼睛最漂亮,笑時盡是風流氣,會蠱人心。
“找到了。”
顧清淮一步一步走到的面前,就好像是從遙不可及的回憶裏走到了現實。
月勾勒出他清絕的眉眼,他的聲音很輕,是怕嚇到,以至于像來自層層夢境深的幻覺。
“貓貓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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