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市局的黑越野車經過市人民醫院門口,秦釗:“下去看看你的傷。”
顧清淮額頭盡是冷汗,渾不在意道:“換家醫院。”
秦釗:“這家醫院怎麽了?”
顧清淮:“沒怎麽。”就是醫生喜歡哭。
鐘意給他清創合的時候認真得不行,轉過手就抹過眼睛,回家的時候眼皮都是紅的。
他不想再看哭。
後視鏡裏的小姑娘,小小一團,裹得像個雪人,悶著頭往前走。
的步幅很快,像是走著走著就要跑起來,還時不時向後看,警惕很高。
顧清淮:“開慢一些。”
開車的派出所民警王楊不知道原因:“怎麽了?師兄你的傷不要嗎?”
顧清淮手肘抵在窗沿單手撐著額頭,冷靜銳利的一雙眼,映著車窗外飛快閃過的街景,明明暗暗。
和他一窗之隔的小姑娘,一邊走裏一邊在念叨什麽,像是借夜晚無人注意,在唱歌給自己壯膽。
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就能嚇得一哆嗦,拍拍心口,繼續往前走。
回家短短的一段路,聽完《太平間見聞一百零八講》的鐘意,膽子都快被嚇破。
的小腦袋糟糟,浮著各種樣式的阿飄,所以沒有看到後那輛黑越野車。
冬夜寂靜,路燈不算明亮,街邊的燈一盞一盞關了下去,鐘意的後卻始終明亮。
那輛鋼鐵巨被昏黃的線染上了一層溫,前進的速度始終緩慢。
在孩不曾注意的時間地點,像溫提刀的騎士,一直護送他的公主殿下安全到家。
直到鐘意轉進了公安局家屬院,再也沒有遇到危險的可能。
顧清淮才淡聲開口:“去附屬醫院。”
鐘意到家之後,徹徹底底會到什麽“屋偏風連雨”。
進門,玄關的應燈沒有亮起來,室一片黑暗,索著找到開關按了好幾下,才確認是停電了。
腳邊突然鑽過來一個茸茸暖呼呼的,鐘意被嚇得一個趔趄,南博萬迷茫看。
鐘意驚魂未定,把狗狗抱起來,聲音發抖:“對不起啊,嚇到你了沒……”
哭喪個小臉,無比想把聽鬼故事聽得津津有味的自己揍一頓。
顧清淮的運卷起,出一截清白利落的小。
茶樓二樓高度尚可,樓下還有一矮棚,原本跳下去不會有事。
就是沒想到被毒販狠踹一腳跪在碎玻璃上。
顧清淮沒打麻藥,醫生消毒,而後從他膝蓋一點一點把碎玻璃清理出來。
有些玻璃渣細碎,因他傷之後還去追捕毒販紮得更深,陷進皮。
顧清淮眉眼低垂神冷淡,就好像傷口不是他的一樣,醫生沒好氣道:“你等玻璃長進去再來醫院算了。”
他淡聲開口:“有勞您。”
如果是鐘意,現在會不會又哭。
他看了眼手機,有業通知,通知時間是白天他們布控的時候:【今明兩天停電,請大家提前做好準備。】
家裏停電了嗎。家裏還有一人一狗。
鐘意找不到蠟燭,找不到打火機,手機打開手電筒,去到衛生間洗漱。
猝不及防地,看到鏡子裏那張被強照著的自己的臉,嚇得一個趔趄,往後又被馬桶絆倒,接著磕到淋雨,花灑裏的水把澆落湯。
哭無淚,換上幹燥的服,在心裏把顧清淮罵篩子。
可是罵著罵著就開始嗚嗚嗚,嗚嗚嗚你怎麽還不回來你在哪兒啊我一個人好害怕啊啊啊!
手機冷不丁響起,鐘意被嚇得“哇”一聲差點哭出來。
等看清屏幕上亮起的【傲大狗狗】,癟了癟角,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想笑。
黑漆漆的夜裏,陡然亮起了一盞小夜燈,小夜燈顧清淮。
不敢再看衛生間的鏡子,鐘意走出來,蹲在因為停電熄滅的小夜燈旁邊,手指輕輕。
“你在哪兒呢?”擔驚怕一整個晚上,鐘意聲音很小很,聽起來有些像撒。
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再開口,便回到脆生生的之前:“怎麽打電話給我?”
電話那邊,顧清淮不知道是在哪,似乎人來人往。
他近也有人聲,卻聽不清在說什麽:“停電了。”
因為疲憊聲音低低的的沙沙的,輕輕在耳邊。
鐘意像個跟家長告狀的小朋友,把今天的遭遇一腦告訴他:“我跟你說呀,我今天剛在護士臺聽完一堆關于醫院太平間的詭異見聞,你知道的,這個跟鬼故事不一樣,因為我在醫院上班,所以腦袋裏的畫面特別真,回家的路上我都要嚇破膽了,路邊小貓一都能嚇得我一哆嗦……”
鐘意蹲在那小小一團,聽見電話那邊的顧清淮應了聲:“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知道停電嗎?”鐘意本不知道他送回家,只是小聲咕噥著,“然後我回家又停電,皮疙瘩起了一,照鏡子的時候又被自己的鬼樣子嚇到……”
其實不想跟顧清淮說這些,想問問這些天你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回來。
這樣停電的晚上如果你在就好了,我肯定不害怕,說不定還能給你講一講今天聽到的太平間趣聞,看看誰能嚇死誰。
可是顧清淮不在,的手指攥著電話,能聽見他的呼吸,卻想象不出他現在在哪在做些什麽、又是怎樣的表。
膝蓋裏的碎玻璃比想象中嚴重,但到底屬于皮外傷範疇。
他們這個群平均壽命都要比正常人低一大截,傷都是尋常,死不了就都不算事。
顧清淮的小師弟王楊看著那模糊的膝蓋說不出話。
所以這位師兄傷這樣還能跟著毒販跑、去搶毒販的方向盤?
王楊的眼睛一點一點熱了,偏過頭去看別。
醫生用鑷子夾出一塊碎玻璃,在一瞬間汩汩流下來。
顧清淮沒拿電話的那只手青筋暴起,薄抿一線,任由冷汗下落。
而後聽見電話那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問他:“是我太吵了嗎?你怎麽都不說話了……”
鐘意攥著電話,下抵在膝蓋,自己把自己小小一團,聽見耳邊他問:“現在在幹嘛。”
可憐兮兮道:“蹲牆角。”
顧清淮:“不睡了?”
小聲咕噥,覺得丟臉,但還是老實實話實說:“可是我害怕。”
“出息,”他冷冷淡淡像是命令,“去洗漱。”
鐘意想問你是不是嫌我煩要掛電話了,但是不敢問,生怕聽來一句“嗯”。
于是飛快走到衛生間,把手機放在一邊:“我在刷牙了!在洗臉了!馬上就好!”
醫院燈亮如白晝沒有溫度,眼前是自己摔爛的膝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清理傷口,鑷子、玻璃、消毒水全部絞在自己皮。
顧清淮聽見水聲,想起鐘意糟糟的頭發、蠢兮兮的牛的睡,以及那個小黃鴨的發繩。竟然比疼痛還要清晰。
耳邊水聲停下來。
顧清淮臉蒼白到病態,已經沒有,冷汗過他的聲音:“現在去睡覺。”
鐘意癟了癟角,心想,是到了掛電話的時候了。
他可能只是想跟自己核實一下是不是停電,卻被自己說了這麽多廢話。
躺到小床上,抱著自己的小抱枕,鐘意問:“給講故事嗎?”
聽見電話那邊的他輕哂:“你是小朋友嗎,還要睡前故事。”
顧清淮的聲音很好聽,幹淨到冷淡,低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有種輕聲細語溫溫的覺。現在隔著聽筒落在耳邊,親昵如耳語,耳朵變得滾燙,連同臉頰一起傳染,心跳砰砰砰開始加速。
好像能想象他說這句話的神,英俊的,冷淡的,笑意藏得很深,輕易不讓人。
朗月清冷,星星環繞,像他眼睛。
但他眼睛要更冷也更明亮,像是結了冰的月亮,沒有一溫度,也不為任何人停留。
卻在這個停電的可怖的夜晚,安安靜靜聽自己說了這麽多廢話。
不應該再打擾他了,鐘意對著電話那邊乖巧道:“我要睡覺了,你掛吧,謝謝你陪我,晚安。”
電話那邊的人還沒有回應,又著急道:“先別掛先別掛,我還有句話要說……顧清淮,早些回家,不要傷。”
一口氣說完,的口因為心跳劇烈而起伏,就好像說的不是“早點回家”,而是“我喜歡你”。
鐘意打電話,習慣對方先掛,說完這句話之後,靜靜等著顧清淮掛斷。
把手機放到枕頭邊,把自己的小被子乖乖巧巧蓋到下尖。
卻聽見他輕聲開口:“不掛。”
是在回應說的那句“先別掛”。
鐘意心跳忘了拍子,再次拿起手機。
電話那邊的顧清淮頓了頓,清清冷冷的聲音有些、近距離落在的耳邊。
“我會等你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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