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郡主?”我詫異道,又見窗戶中另一顆腦袋也冒了出來,“林二小姐!”
遠郡主欣喜的笑:“哎呀好巧啊,到你了!你幹嘛呢?怎麽一個人在街上?”
“我、我那個,我回家啊。”
“回什麽家嘛,天氣這麽好,來來快上來,咱們姐妹喝喝茶,待會逛街去!”
我側目一瞧,這才看清旁邊正是一家茶莊。
“別東張西,快點上來啦!”
郡主發話,誰敢不從?于是我乖乖進了茶莊二樓,就見郡主與林二小姐已經點了一桌子糕點茶水,正含笑看向我。
郡主穿著柳葉細紋,搭配著翠玉頭飾,整個人神采奕奕、利落颯爽。上前拉過我的手,撚的問:“王妹妹這是從哪來?怎麽一個人在街上走,也沒帶個丫鬟?”
“哦,我剛和我爹去拜見齊王爺了。”我簡單作答,細細觀察了郡主的眉眼沒有蘊藏悲傷,這才放松下來。
走出來了,看來是從雲中走出來了。也是,這都大半個月了。
郡主大大方方的笑:“哥哥說了,過去的事無法改變,多想無益。我,”略垂下眼睫,開口依然是利落的,“我也不該為了別人的錯傷害自己,不是嗎?”
真好,這樣一個大而化之、欣欣向榮的格。
“何況,你瞧霜玉妹妹,如今子骨大好,我當然要為高興啦!”
說話間,林二小姐也走出來迎接我,雖仍有扶風弱柳之姿,臉頰卻飽滿紅潤許多,果真氣大好。
朝我福了福,道:“王姐姐,好巧。之前的事,妹妹一直想登門致謝,無奈郎中叮囑吹風,這才沒能行,姐姐莫怪。”
“別客氣,別客氣,我沒做什麽,哪值得登門吶。”我擺擺手,“調理子重要,二小姐痊愈了就好。”
“哎呀,你倆好生客氣,”郡主聽不下去了,“你還清白,該謝你的。你就霜玉吧,一直‘二小姐’,多見外呀。”
“是,我得敬姐姐一杯呢。”林霜玉挽住我的胳膊,拉我走雅間中,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此唯有以茶代酒,姐姐見諒呀。”
我連忙也舉起茶杯,就聽郡主抿笑:“行了,今天喝茶足以,還怕後面沒有敬酒的時候?等你我青王府的大門,你再好好敬就是。”
林霜玉臉上飄起片片緋紅,輕嗔一句:“郡主姐姐!”
郡主還不住:“王妹妹你瞧,我哥哥特意請太醫院首為醫治,效果好吧?這次哥哥平土匪,什麽名府幫什麽馬家寨,還不是乖乖臣服!龍心大悅,想必不日,哥哥就能向聖上提請賜婚啦!”
哇!有人要眷屬了!我也不由出姨母笑。
林霜玉臊得臉通紅,只一個勁把點心推給我倆,試圖閉上我倆的。郡主哈哈大笑,倒也配合著抓起來吃,不拘小節,一口便吞了。我哪吃過這麽致的糕點呀,自然也沒客氣。
頃,桌上盤中已被嚯嚯幹淨。看著兩個人邊的渣子,我與郡主相視一笑。
林霜玉見狀點評:“姐姐這下不怕沒人能和你玩到一起了。王姐姐這子,當真和郡主姐姐一模一樣。”
郡主一拍手:“我早說了王妹妹和我有緣!名字也相似呢。我最討厭那些個小姐唧唧歪歪吃個東西都裝模作樣,王妹妹這子,我喜歡!嘿,下次打馬球妹妹一道去啊,湘湘聽說你了,很興趣呢。”
“湘……”——我認識湘湘的?啊,不會是——“郡主說的是寇湘湘?、對我興趣?”我驚訝不已。
林霜玉用帕子掩口輕笑:“王姐姐名,許是都傳遍閨閣們了。”
我更詫異了,然轉念一想,我立時意識到,或許與月前的繡花大賽有關,不安地問:“是不是我跟著謝寧……嗯,跟著謝府丞查案,太惹人注意了?”
“那還用說?”郡主促狹地眨眨眼,“寧軒哥什麽人啊,鐵面無私,連聖上的話都敢駁回。四年前他查雲錦私販案,什麽人的面子都不給,別說子了,不搭嘎的閑人連門都不讓進。哦,現在在京城府衙也差不多吧?連我哥,都不讓進卷宗房呢。卻突然帶著個如花貌的姑娘一道查案……嘖嘖。”
好家夥,我說我跟著大張旗鼓的查案,會惹來非議吧!
心中忐忑,但我的心思,馬上停在了一個詞上——“四年前”。咦,繡花大賽的中年命婦提及王爺王妃的前一句,不就是說“四年前的奏本”嗎?
對于我的發問,郡主先是挑了眉:“你不知道嗎?哥哥說你年客居王府……”猛地一拍手,“哦,嗨,我忘了,你後來回金華去了。四年前那樁雲錦私販案,你沒聽說吶?”
原來四年前,正是謝寧軒初初仕,擔任戶部郎中的時間。本出優越,年登科,又做了多年皇子陪讀,起點自然是高。到了戶部,同僚捧著敬著,卻也疏遠著。誰都以為這是來鍍金的,哪敢讓他幹實事呢?
可謝寧軒不是草包。
戶部掌天下産約之宜,歲計所出而支調之事。下面分支也多,有管進貢的,有管薪酬的,有管稅收的,有管戶籍的……各部門都設有郎中主理,謝寧軒所任的郎中就主管進貢一事。
他到任第二天就將歷年貢品賬薄翻出,一本一本複核,沒多久就覺察出貢品雲錦數目對不上號。
此案涉及皇家貢品,牽扯宗室、員之多,查案中曾有形形的人前去說,就連太後都親召,示意手下留,輕輕揭過得了。
“寧軒哥拒絕了!擺道理講事實,直接說的太後啞口無言呢!我那段時間剛好住宮裏,親眼見他走後,太後無奈的直搖頭。”郡主誇張的挑眉。
林霜玉也是第一次聽這些細節,不由追問:“那太後就沒生氣?”
“太後怎麽會生他的氣?”郡主眼珠子一瞪,“你不曉得太後有多喜歡他嗎?我們這一輩中,就他和哥哥,太後天天念叨,尤其寧軒哥的娘親又……”
郡主猛地捂住了。
娘親,娘親怎麽了!果然有!
我好奇地前探子,恨不得讓郡主一籮筐全說出來。可眼珠子轉了又轉,到底還是沒繼續。
“嗯,就是說,說寧軒哥一仕就查察一樁驚天貪腐案,震驚朝野哪!”郡主又繞回到案子上,“人人都知道他最是公正不二,不徇私。”
我退回椅子上端坐,有些憾。但至搞清了四年前到底是什麽案子,什麽名聲。
“那郡主,四年前他是不是還呈遞了什麽奏本?聖上駁回了?惹得王爺王妃還擔憂來著?”我猜測道。
郡主秀眉蹙起,攤手道:“太的,我就不知道了。案子後續我也只聽說抓了誰,怎麽個私販方式,我哪弄得清啊。”
林霜玉接過話頭:“其實雲錦私販案只是一方面,謝府丞過去兩年執掌京城府衙,也是屢破奇案,明鏡高懸,家父都每每稱贊仰慕。他又未婚,一向不近,突然間帶了姐姐一道查案,能不引起轟嗎?”
“可不是嘛,”郡主又道,眉飛舞,“太後都過問了呢!”
“啊?”我瞬間擔憂,“那、那沒給他帶來什麽罰吧?”
“不會啦!說了太後很心疼他啦。不過我當時心不好,早早去花園溜達了,都沒聽到他怎麽回答的。嘿嘿,真是奇了,沒想到寧軒哥也有公私不分的一天吶。”
林霜玉再次捂著帕子輕笑。
公私不分……
“不不不,”我趕忙澄清,“不是私,不是私啊,我倆能有啥私的!”
“沒有嗎?”郡主小手一揮,曖昧的笑道,“人人都在議論你的貌,說你跟在寧軒哥後,實在是郎才貌,之一對璧人也。”
我赧然,只一個勁的搖頭:“真不是,真沒有!他只是看我當時也在觀賽,又讀了不探案的話本……”
“還狡辯!我可知道呢!前個兒我路過哥哥書房,還聽到寧軒哥誇你呢!”郡主托腮,故意嘆道,“哎,我說呢,寶鴦這段時間消沉的呦,連畫筆都不拿了。”
林霜玉本櫻笑連連,聞言立時驚詫:“金家姐姐停了畫筆?啊,我姐姐收藏的《四君子》,還差一副《竹》,我還想著哪天去求求,為姐姐收集齊呢。”
提到姐姐,心善的林霜玉還是避免不了紅了眼圈。
郡主忙安:“放心吧,寶鴦是你姐姐好友,會完的心願的。只是寶鴦最近沒神氣,不想畫而已。”
說著,郡主給我使了個眼,意思很明顯。
我也忙順著話題深,轉移林霜玉的緒。“金小姐極善丹青嗎?名在外?”
“是啊,母親當年就有‘中君子’的稱,出閣後封筆,好在還是傳授給了寶鴦。寶鴦也及笄兩年了,畫不了多久,真得停了。”
我沒聽明白:“什麽停了,為什麽停?”
“不得出閣嗎?”郡主自如的答,“出閣後自然就要封筆啦。”
“啊?”我聽得更懵了,“為什麽嫁人了就不能繼續畫啦?”
“當家主母,自要執掌中饋,生兒育的呀。”回答我的是林霜玉,細聲道,“自是不比閨閣裏的閑暇,能揮墨弄筆。”
郡主斜眼飛過去:“霜玉妹妹這是想到自己了吧?”
“哎呀,郡主姐姐!”林霜玉再次紅了臉,甩帕嗔。
我坐在對面,卻突然失了興致。
來大青,已經三個月了,早春變了早夏。比起後世的孤單,我到了老爹不靠譜卻諄諄的父,也漸漸習慣了這裏的生活。
沒有手機網絡,沒有汽水咖啡,這便罷了。但我怎麽忘了,這還是個父權夫權的時代。
天哪,難道有一天,老爹也會把我打包丟給夫家,從此為一個男人背後的附屬品,隨他笑,隨他悲,再無自我?
我打了個冷戰。
林霜玉注意到了,還以為是剛才一陣邪風吹的我不適,便要起關窗。郡主坐在外側,先行起來了。
走到窗邊,郡主卻“咦”了一聲:“說曹曹到,那不就是寧軒哥嗎?王妹妹,你來瞧呀。”
我應該坐著不,我去瞧什麽呀!
但我的神思還沒落地,機械的、條件反的起走了過去。是林霜玉和郡主先後發出的輕笑聲,再次喚醒了我。
“啊,我……”我已經走到了窗邊,尷尬不已,為了避開倆的眼神審視,也只能看向窗外。在五魏街的盡頭,果然是換下了服的謝寧軒,與一人正站在一家酒家前說話。
“誒,那家店是不是江瑟樓?天哪,寧軒哥居然去……”不知怎得,郡主話音一頓,再開口時聲音拔高,竟飄出一種莫名的怒氣,“對面那是誰?天哪,哥哥!”
似乎知到注視,那人轉過來擡頭。哦,還真是三殿下。
“咣當”
林霜玉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過來了,手上的茶杯還砸掉在地。而的臉則忽然青白,整個人如同在風中飄逸的樹葉一般。
我嚇了一跳,慌忙去扶,一面喚著郡主,可郡主卻一不,死死盯著窗外。
“郡主?郡主!你怎麽了?”
郡主面凜然,森森道:“江瑟樓是京城最有名的煙花之地。哥哥明明對我說今日有公幹,原來就是去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