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

這個答案我并不意外。

周二叔最來的江瑟樓，偏巧就有道，他自己又是研究這行的大拿。明明亦是在二層消費的世家顯貴，卻未被統一關押。土匪對京城一切的了解、如此迅猛的行、持有的造武……諸多巧合疊加，并不難猜。

只是，為什麽？

周達尹聲音低沉，卻強自解釋著：“不會，不會的。可、可能是二叔以前做研究的時候，畫過這裏的圖紙，然後被歹人走。對，一定是這樣。二叔，二叔不可能……”

做研究，又怎麽會寫下“非最後關頭不得打開，巨聲惹疑”？

刑部尚書之子，曾任翰林院博士，為什麽要自毀前程，和土匪勾結綁架人質？周二叔借土匪之手，到底謀求的是什麽？

周達尹以沉默回應了我的疑問。

就在此時，樓下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似乎是吃完飯陸續在離席。周達尹反應迅速，抄起圖紙鋪在桌子上，拉著我貓出屋子，還不忘將鎖恢複原樣，剛回到南邊走廊，順著欄桿就看見大黃牙和雷公在邊剔牙邊踏上樓梯。

我和周達尹嚇得都顧不得掩蓋形了，幾乎是逃命般的鑽進了我們的包間。剛剛趴下假裝暈倒，推門聲便傳來了。

心跳如鼓，我幾乎承不住。

“呦，哥，你看。”大黃牙嘬口牙，“我早說了吧，二當家的還不放心。真是，這可是山西雲家的蒙汗藥呀，一點就能藥倒一頭豬，何況咱們菜裏下了半瓶呢！”

雷公吧唧吧唧：“嘁，還不是那什麽神人給二當家的出謀劃策，說就算下了藥，為以防萬一，一定還得不時來檢查檢查，晚上也不能離開守衛。哼，大晚上的還得咱哥倆守著，真他娘煩人。外面勢那麽張，還在這兒耗著，娘的，真掃興。”

大黃牙附和：“就是。京城的人就是他娘的想太多，有什麽萬一萬一的。你看咱們這一票幹的多順利，哪有半點麻煩？他之前給二當家的錦囊裏不是列了好多條遇到的麻煩和怎麽解決嗎？不都沒發生嗎？還真把自己當軍師了。”

雷公不屑一笑：“諸葛孔明早死，還不是想太多。”

“呦，哥還知道諸葛孔明呢？”

“滾犢子！”雷公罵道，“老子才不聽那一套。你忘了之前逮的那書生？一把年紀了還跟個朽木一樣，大道理一大堆，煩都煩死了。最後還不是被咱……哈哈哈。”

兩個人不知道低聲音說了什麽，笑的那個邪。

我微微瞇著眼睛看，餘卻掃到周達尹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握起來。

胳膊又開始疼，不妙的預閃爍在腦海中。

雷公終于笑累了：“行了，這倆死人是醒不過來的。咱哥倆還是去外面守著。這麽長時間也沒有消息傳過來，看樣子大當家的果然死了。”

寨主死了？

大黃牙打了個哈欠：“太好了，真是順利！這下府沒得玩了！”

雷公忽然面容一肅：“他娘的這可是大事，咱得幫著好好守著，免得兵攻進來。走，咱下去外面守著！”

大黃牙同意，忙跟著走了出去。但房門沒有關上，他又扭了回來。

這可把我嚇夠嗆，還以為他發現我看了。憋住一口氣，不敢發出任何靜。

閉眼心驚中，到他的腳步停在了我的後，隨後，一個東西了我的背，從力量和味道上判斷，大概他用的是腳。

我在心裏暗罵兩句。

片刻後，腳步聲再次響起。門重重關上，雷公的吆喝聲傳來，似乎在二樓的兄弟們都下去幫忙守著外面。只聽應和聲混合著腳步聲，稀稀拉拉靠近，從糟糟到慢慢消失。

側耳傾聽中，我也漸漸想明白了蒙汗藥的用途。

土匪人雖多，但是兵數量龐大，拼起來絕不是對手。人質清醒著，就得留人看守；全部迷暈，才可以放心的守著外面，和兵對峙。出來的土匪越多，兵越不清裏面況，越不敢輕舉妄。饒是有弓箭手，也會忌憚。

周達尹也慢慢坐直了子，表頹敗。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喃喃著，“我要再去檢查一下，一定不會是我二叔！”

說罷，徑直起打開門就出去了。

我嚇死了，口低：“喂！你瘋了！”

但周達尹已經迷失在痛苦中，毫聽不到我的呼喚。我只好下疼痛與，強打起神，也跟上去。

二層守衛皆無，準確說來，江瑟樓此刻就沒有看守。大門開，通亮的火照耀下，映出外面人人站著的影。看來為了生計大事，土匪都在外面嚴陣以待，沒有人來看守我們這群被迷倒的人質了。

這樣于我們而言自然也是便利。你瞧那周達尹，已經無心彎腰躲藏，朝著西邊大步生風，急急邁去。生生得我也只能小跑，才勉強跟上。

他推開每一扇門，回眸都是失。當他從西邊最後一間屋子裏探出來時，扶著牆剛往回走幾步，整個人一，便倒在欄桿邊。

“快來，快來！”我跟著跑進就近一個空屋子，朝他拼命招呼，“先躲進來！”

周達尹勉力起，搖搖晃晃躲進來，如一行走。

“還是不見周二叔的蹤影？”

周達尹眼圈通紅，開口已是哽咽。“二叔、二叔這次采風結束，還沒回到京城，就被馬家寨劫走，待了十數日，才逃出來。”

“什麽？他被馬家寨劫走過？”

周達尹痛苦的閉上眼。“他逃回來後，我們便報了。二叔卻不肯回答府衙的問題，一反常態，竟日日去喝花酒。我們都以為二叔心創，這是逃避，不願回想。加上二叔是從山上滾下來，了很多傷，被路人救起才能逃出生天，想不起馬家寨的位置，也不奇怪。可、可是二叔居然是馬家寨的應？這怎麽可能……”

猛然間，我想到二當家嘲諷的那句“還是讀書人的德行”，果然，他們之前有集！看來大黃牙和雷公的對話中，那古板教條的中年書生也是周二叔。

可周二叔為什麽會與他們勾結？傷嚴重，不應該充滿恨意的嗎？

幾個畫面閃爍在我眼前。

周二叔聽到土匪自份時的慘白臉，他強撐著護住我們時的勇敢，土匪明明與他有過集卻裝作不識……

僞裝，竟然從頭到尾都在僞裝。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二叔。父親忙，教我讀書、寫字的也是二叔。可從馬家寨回來後，二叔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每次我和他說話，都不理不睬。我知道，我上科中了狀元，二叔境更難。原來、原來二叔竟然真的恨我們……”

周達尹竟然是科舉狀元？不過我更加奇怪的是他最後一句話：“什麽恨你們？”

周達尹臉上是扭曲的苦楚：“二叔、二叔恨我們周家。”

“為什麽？”

“二叔是庶室所生，一向不被祖父重視。父親病亡後，二叔了祖父唯一的兒子，但祖父并未因此施以青眼。他在翰林院得不到升遷，混了多年都只是博士。祖父居于二品，也不肯為他說上幾句好話。別的博士年派的采風都是去魚米之鄉，富庶、安穩。唯有二叔，總是被派去偏遠的不之地。要不是這次派他出去，二叔也不會被土匪……”抑的悲戚自周達尹嚨間溢出，他搖著頭仍舊不願相信。

出不好，嫡庶分明；事業平平，無甚起；侄子如此優秀，竟還得到了狀元之冠，只怕祖父為孫子驕傲，更不把這個不爭氣的庶子放在眼裏。

周二叔難怪要心理失衡了。

我嘆了口氣：“怪不得土匪會選中這個時機手了。”

周達尹通紅眼圈看過來：“什麽意思？”

“你為什麽今天會來找你二叔？”我不答反問。

周達尹茫然：“啊？”

我只好說的明白些：“你不是說，周老太爺子一向不大好嗎？那麽，今天為什麽突然嚴重，以致你焦急來尋二叔？是不是你二叔刺激他了？”

“你怎麽知道？”周達尹詫異挑眉，“二叔流連青樓終日不歸家，昨晚竟破天荒回來了。祖父將他到書房說話，卻吵得不可開，二叔摔門就走了。今早祖父起來又是吐又是昏迷的，直到午後還不見好轉，所以……”

所以案發就在今天了。

“周公子，你二叔真是好謀劃。這分明是有意引你前來，致你于死地啊。”

“不、不可……”周達尹難以置信的沖我搖頭，可是沒搖兩下，就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

“周公子，再請教你，周老太爺既是刑部尚書，子骨又不好，那麽，你二叔是否也曾出刑部，時有替他跑？”

“是啊，這你怎麽也知道？”周達尹睜大了眼。

我深吸口氣，勢已經明朗。

周二叔因為心理失衡對周家生恨，偏巧他又被馬家寨劫走，發生了某種變故，讓他即便被土匪待，卻依然選擇勾結他們來報複自己的家人。昨天他回府，就是為了氣倒周老太爺，故意引侄子今天來江瑟樓。侄子一進來，行立刻開始，他馬上指證侄子的份，自己則假裝被拖走，實則在外掌控局勢。

雷公所言寨主已死，何來的消息？

想來，這便是周二叔環環相扣的謀劃了。作為刑部尚書之子，找借口進刑部監牢，無聲無息弄死寨主，應當不難。二當家的則挾持人質，要求贖回寨主，兵自然無法達。那麽，土匪就能順理章的要到天文數字的贖金。

炸藥的出現，更說明了此局的歹毒。

江瑟樓被炸毀，他帶著錢財從道逃走，無數人質遭殃，誰能分得清是誰？而那討人厭的侄子，自然也和這江瑟樓一起，徹底埋沒在塵囂中。

親人的背叛與謀，令周達尹幾乎崩潰。無法順暢的呼吸、拳到泛青的骨節、搐的太，無不彰顯著他心中的波瀾。

我亦痛惜，正要開口安。忽聽頭頂傳來一些輕微的靜。我和周達尹周一震，當即噤聲，貓下子躲藏在黑暗中，不敢彈。

窸窸窣窣的聲音靠近，我二人窺著，就見一個同樣貓著腰的男子從我們躲藏的門前閃過，朝著西邊四間廂房快速挪。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