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好吧,現在來說說鸚鵡。
“首先,通過前面複盤,已經能確定,所謂的鸚鵡諦聽投世、通、和宅一兩面這些說法,都是假的,對不對?完全是盜墓賊為了讓鬼影鬼火得到合理解釋,瞎編的。只不過,剛好說到朱承林心坎,他深信不疑了。”
“沒錯,這我理解。”
“好,那排除這部分,鸚鵡的離奇之還有兩,一個是襲擊主人,搞得主人模糊;一個是它怎麽就從北門突然飛回到朱家,而在我家明明也打開了籠子,卻沒離開。”
其實還有一點,就是它的學舌。縱觀全案,它一共說了幾類話。
“吉祥”,這不必說,每個學說話的鸚鵡的門課;“有鬼”“鬼啊”,這是最開始被盜墓賊深夜探查而驚嚇的朱家人發出的驚聲,鸚鵡學了去,不足為奇;仿聲說的各類似水的話,這也得到了解釋,就是朱家妻妾整日爭風吃醋所致。
還有兩,目前也能理解了。
第一,就是在朱承林案發現場被發現時,它沖著目擊者喚的“曹地府”“見閻王”,目擊者被嚇得要死,乍一聽也的確夠驚世駭俗。但實際上,這句話有出,有明確來源呀。
不就是盜墓賊殺人前說的話嗎?
“哦對對,是,怪不得你們要問他當時說了什麽!”二公子恍然大悟,“這鸚鵡可真厲害,聽一遍就學會了!”
是啊,它是真的很聰明。第二點,也是一夜就學會了的呢。
那就是我曾聽到過的暗啞、堵著嗓子眼的男聲——“藏起來,藏起來!”
“藏起來?”
我點點頭:“醫館學徒說過,傅紀兩口子沉默寡言,屬于話的人,傅紀又對鸚鵡很珍視,不讓自己的徒弟靠近。那麽,鸚鵡在傅紀家中那些年,沒學會多話,沒有多離奇的傳說,就很好理解了。但是傅紀一貫平和的緒,則在他突破道德底線了一袋陪葬品時,出現了顛覆。那晚,他近乎瘋狂的為紅玉頭面做著木盒子,以致一夜未眠。”
“天吶,‘藏起來’是傅紀說的?鸚鵡放在他的房中,他聽到主人一反常態念叨這幾個字,就輕輕松松學會了?”
沒錯。所以,詭異的學舌,其實都是有據的。
“嗯,行吧,這我也理解了。那襲擊又怎麽說?”
這次,做出解釋的謝寧軒,他坐在椅子上,明明姿勢松懈,但氣質依然拔。
“不要被腥、玄乎的辭藻渲染的失去判斷。你細想,這鸚鵡也養了七八年了,除了這兩起襲擊,并無類似行為發生。這就說明,這兩件事一定有共。”
“什麽共?共就是主人死了,它就兇大發!”
謝寧軒掃一眼弟弟:“你還是在帶著緒判斷。我說了,不要帶彩看它。鸚鵡襲擊這兩個人,前後發生了什麽?是,是主人死了。正因主人死了,才會引發鸚鵡平時習慣的變化。”
我見二公子還是迷,便把話說明白些:“朱承林死後,鸚鵡被帶離朱家,午後就賣給你,又送來我家。你可還記得垂柳怎麽抱怨的?這鸚鵡在我家三天,不吃不喝。”
“同時,傅紀死了之後,鸚鵡也不吃不喝,直到三天後襲擊他的。”
二公子漸漸品過味來:“原來它在主人死了之後,都有過不吃不喝的忠鳥行為啊,還真是頗通人。”
得,我還以為他理解了呢,誰知還是跑偏了。
習,不要老往人上扯。當主人死了之後,別人喂食卻不吃不喝,應該考慮得不是為主人盡忠,而是生活習的變化。
“你還記得醫館學徒怎麽說的嗎?傅紀說過,這鸚鵡習與衆不同。朱承林也是將它養在祭臺,那屋子裏滿是深的、奇怪的、乎乎的東西,還引來了蛆。這些其實都暗示著,這鳥……”
“是以生喂食的。”謝寧軒徐徐接過話頭。
二公子跳了起來:“啊?啊!”
衙差請我爹去驗看屋中東西的時候,我爹都被衙差惶恐的語氣搞得心裏發,但驗看之下卻發現,那些只不過是碎塊發黴了。
豬,不是人。
在這基礎下,再來看兩個主人被襲擊的場景,就能明白了。
朱承林是被捂死的,盜墓賊見他口鼻七竅出了。而傅紀則因為中毒,出現了皮潰爛的況。這對于平日就食生的鸚鵡來說,猶如一道自助餐啊。
“天哪,所以他們死後被啃食,竟然是鸚鵡了!”
“對,所謂三天不吃不喝,也不是什麽盡忠行為,只是其他人送來的飼料,不合口。所以當棺材被打開,傅紀出;當飛回到朱家,聞到散發腥味的朱承林,鸚鵡就再也忍不住了。”
二公子捂住,惡心的直想吐。
謝寧軒幫弟弟順了順背,又道:“不過,別擔心,鸚鵡雖然把他們啄的模糊,但沒那麽腥,它沒吃他們的,所謂啃食,其實是錯的。”
“你怎麽知道?”二公子又幹嘔起來。
因為鸚鵡還活著。
山上兩個盜墓賊毒死後,蛇蟲鼠蟻也被毒死了。如果鸚鵡真的吃了傅紀的,鸚鵡也得毒死。
而在朱承林的祭臺,地上丟著那麽多,鸚鵡為什麽沒吃?因為它飛回去後,那些已經腐爛了,這就說明它也本不吃腐爛了的食。
棺材裏的傅紀、飛回家看到的朱承林,都已經過了三日,開始腐敗。鸚鵡縱然循著氣啄了他們,但絕對沒有咽下那腐敗的人。
“哎呀媽呀,真惡心死了!”二公子臉都白了,連連著自己的口,“好家夥,它憋著幾天見到主人,就幹這事!”
這事有什麽稀奇嗎?習罷了。
至于怎麽飛回朱家?恐怕便只能推論了。
這只鸚鵡的確聰明非常,學舌極快不說,還會自己打開籠子。但它畢竟是,智商還是到了限制。
盜墓賊說了,他帶著鸚鵡回住,是步行。而姓雷的也說,到北門茶莊一路到都是人,就說明他也沒坐車。可二公子不是啊,他在茶莊喝完茶買了鳥,是與友人登上馬車來我家送給我的。
也即,鸚鵡清楚的看到了朱家到盜墓賊落腳、再到北門茶莊的路,卻被掩馬車中,并不知曉後續的行程。所以,在我家的時候,即便它打開籠子,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到了北門茶莊,鸚鵡就認得了呀,就能循著來時的路,一路飛回朱家。卻沒想到,主人已經死了,還激發了它時的生理反應。
但鸚鵡就得被審判嗎?
它做了什麽?這一切,不管是罵名罪名,還是通的大帽子,不都是人類給它施加的嗎?即便它真的嚇到了人,不也是在模仿人類嗎?
“可是、可是,”二公子吸一口涼氣,“我還是覺得很詭異。鸚鵡認路?而且它打開籠子,都是的誒,沒當著咱們的面打開,真是夠奇怪的!”
是。
許是知道當著人面逃走會被抓,許是稀罕好奇新到的地方,許是想看看殺了主人的到底是什麽人。鸚鵡沒在第一時間逃走,回到朱家後,縱使描述再怎麽可怖,飛走前的它,卻也是發出了悲鳴聲的。
這只鸚鵡,或許真的通人吧。事實上,我家廚房也有生,鸚鵡沒有去吃。或許這只鸚鵡,是真的認主。
但這些,就只是猜測了。之後的歲月裏,我們也再沒有見過這只鸚鵡。
不管怎麽說,案件終了,兇手也落網了,還是令人松了口氣。
“嘿,羽書妹妹,”二公子朝我看過來,眼冒星,“你真是不一樣了!小時候雖然也聰明,可沒見你這麽穩重,這麽心思細膩呀!我大青若是能效仿前同朝招收捕快,你呀,或許還真是個好苗子。”
這誇贊若是在往日,也許我就喜滋滋收下了。可今天,“捕快”三個字,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再次捅刺著我不平靜的心。
看出我神不對的依舊是謝寧軒,他含著些憂,先打發弟弟回去。
“行了,年考就在兩天後,我準你參與查案,已經耽擱你太多時間了。現在諸事已定,神神鬼鬼皆是自擾,你也就別惶恐,趕回去溫書吧。”
二公子撅撅:“還回什麽書院啊,都這麽晚了,我明天再去得了。”
“不行,”謝寧軒語氣淡淡,威卻不輕,“早起每每喊天喊地,你不自知嗎?母妃又心疼你,每次都要你吃完早飯才出發,那到了書院得幾時了?不許懶,沒兩日就是年考了。你若想來年登科,還不拿年考好好練手?”
哥哥績太耀眼,二公子被訓得沒話說,只得不高興的站起,複又朝我看來:“那羽書妹妹,你也走吧,我送你回去。”
“且慢,”謝寧軒攔下了,“你去書院,與家又不順路。莫要耽擱了,趕回去。我也就走了,我送回家就是。”
“你送啊?”二公子撇撇,眼可見的不高興。
此時此刻的我,心裏也在盤算,是不是該借口與二公子同行,幹脆避開謝寧軒得了。
可心下百轉千回,腳步到底還是沒。
等二公子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後,謝寧軒便朝我走來,眼殷切中著擔憂,他手來捉我的手。
“怎麽了羽書,發生什麽事了?你今天不是陪著遠去了金府嗎?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
我承認,這一刻,著他悉的眉眼,著我蓬而充滿向往的心跳,我僥幸了。
我想把今日的種種和盤托出,我想問問他,我擔憂的,這個朝代賦予必須背負的,他是怎麽想?他也認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他也會要求自己喜歡的人束于四方天地,困在家長裏短中嗎?
話到邊,門卻被突兀的敲響,是韓桂舉著一個盤子進來,上面放著一卷白布、剪刀、還有冒著熱氣的一碗藥。看到我還在,韓桂有些意外,不自覺眼神往上司那兒閃躲。
這是怎麽回事?謝寧軒怎麽還喝著藥?白布、剪刀……天哪,他背部的傷口還沒有愈合?
心緒瞬間了。
謝寧軒卻回答的極為輕描淡寫:“哦,我沒事。只是母妃要太醫開了些保養的藥罷了。”
“哪啊,”韓桂立時小聲抱怨,“大人就別瞞王小姐了,明明後背……”
“韓桂!”
輕呵聲中,我知道,是謝寧軒不想讓我掛心擔憂。明明眼下還有烏青,明明臉頰都顯消瘦,他在我面前,卻總是竹在,雲淡風輕。
鼻子登時就似聞了檸檬,眼淚不期而至。
謝寧軒有些慌,也不顧韓桂在場,再次手握住了我,聲道:“羽書,羽書,別哭。我沒事,真的沒事。你想說什麽,你告訴我,我都願意傾聽,好不好,羽書?別哭了,別哭了。”
五味雜陳,我也不知該如何表達這一刻的。
最後,只能哽咽的說:“還說什麽啊,你先去喝藥。還有傷口,是不是要換紗布?你去,你先去……”
謝寧軒紋未,只涓涓著我:“我沒事,羽書,真的沒多大點事兒,不值得你落淚。羽書,別哭了。”
他溫暖幹燥的大手上我的臉頰,輕輕拭去滾落的淚珠。
我知道,每每這樣親近,他總是會不自覺彎彎腰,只為了和我平視。
我手推開他,越發心酸。“你去吧,先去換藥吧!”
“那、那你答應我,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也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行嗎?”
我凝著淚眼看他,有些模糊。“什麽問題?”
謝寧軒輕輕莞爾:“羽書,答應我。”
“好。”心口悶悶,我終是清清淺淺的答應了。
可盯著謝寧軒出門的背影,眼淚還是止不住,拋灑而下。
我知道,這段時間我已經看清了我的心,躍躍著向他靠近的心。
從始至終的關注,莫名其妙的信任。查案時每每眼神的錯,話語的默契,是涓涓流水般的會意與不消多說的理解。
他生病時我不由自主的擔心,他被罰時我控制不住的急躁。得知他對原主沒有其他愫時的安心,聽到他對我有所覬覦時的輾轉反側……
我沉浸于合拍與同頻中……可,我該就此沉淪嗎?
今日之前,我總是猶豫,不敢深想的。每每相,不期相撞的眼神,我也只敢品味點點滴滴,好似鴕鳥,又如烏,躲在自己構想的桃花源中。
向前一步,我始終不敢。我怕我是胡思想、癡心妄想,更怕一朵花無疾,踩落泥中。
姐姐的悲劇,我還歷歷在目。
但至,我是歡喜的。
可今天,一頭冷水兜面澆下,如肅殺的北風,吹散了所有幻想。
謝寧軒很快就回來了,換上了一淺綠的衫,更顯松風水月。他一進屋,就迫不及待的走上前,輕的握住了我的手。
呼吸促,是我,也是他。
“羽書,羽書……”他喃喃著,吐字依舊清晰,“我、我想問你一件事……或許我該等等,或許應該在勢更明朗的時候問你,可我還是想知道……”
預是那麽的強烈,縱使我心如刀割,此刻卻還是張到語無倫次。
“你、你到底想要、想要問什麽?”
謝寧軒的眼中似有錦鯉躍躍,他一字一句道:“青山紅豆知我意,窈窕淑我求。今朝大膽問淑,可願與我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