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

我定定的看著眼前人，仿若萬俱籟，心中百爪千撓倏然歸于寂靜。

“羽書，旁的一概不要想。”謝寧軒手勁愈大，他殷殷深深的看著我，唯有語氣了他的焦灼。

“份、地位，這些都拋到一旁。我只問你，我的鐘意、我的欣賞、我的眷，你都看到了，是嗎？那你呢，你對我，可有如我般心意？”

熱烈、誠摯、不做毫瞞的告白，就這樣直直襲來。

即便在桃花源中，我都不敢做這樣的幻想。

這一瞬，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無數個細胞在囂著，告訴他，告訴他。不管是他還是二公子，都提過他的婚事有自主權，那，我們或許會有未來，不是嗎？

然而天靈蓋垂下的一理智，掙紮著從深切的海中爬出。

它清冷的聲線如蠱，只消兩句，就輕易打敗了所有。

“21世紀來的你，到了自由、平權教育的現代，真的願意在這個時代，做一個男人背後的人，一個附屬品，一個姓名與符號？困在門第中持所謂的中饋，忙碌一家子大小的生活，這真的會是你想要的人生嗎？”

今日走出金府時，我到了從未有過的挫敗。

穿越來此這麽久，我總帶著些不真實，有一種游戲人生的錯覺。直到火焰吞噬一幅幅畫，青煙隨風而逝，似在剝奪著最後一自由。

我的天真與幻想，也隨之消失。

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書中封建王朝到的束縛，我看過太多。但遙之甚遙，那只是歷史煙雲中的寥寥數筆。畢竟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穿越，也會遇到這個困境。

蒙昧，閨中寬和，一旦出嫁，卻連小小好，都了負擔。怎麽，嫁了人的姑娘，除了圍著夫君轉，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了？

更何況，滿朝親貴，不還要納通房，納小妾嗎？

我以為二公子和原主是兒時好友，即便有愫滋生，也該是青梅竹馬，互相尊重的。但二公子說什麽？讓當個妾室，還居高臨下的問，是不是夠義氣？

我以為三殿下與林霜玉郎才貌，賜婚順利取得就代表了皇室的認可，然恩典不過幾日，太後竟就要賜貴妾。而林夫人，想到的對策，便是抓為兒找幾個姿上佳的姑娘來固寵。

我以為朱承林商賈之流，才會妻妾紛爭，家風不正。可我忘了魏王，早在貴妃醉酒案中就聽到的鼎鼎大名，不也流連花叢，彩旗飄飄嗎？

這個時代，真的能有清流，從一片濁海中斷水嗎？

眼前人仍眷的著我，清澈的眸中，寫滿了他鼓足勇氣的宣言。

不控的，我擡手住了他的臉頰，這張悉的、刻我心上的臉頰。

自從穿越，他好像就是書中為主角匹配的男主，陪在我邊，讓我所有畏懼和恐慌都消弭不見。

可命運之玄，我又怎麽知道，伴隨我展開的故事，到底是什麽主題？

宅鬥？雌競？圈在四方天地中，著所之人恩賜的一點暖意？

漸漸同化，漸漸妥協，在時代的森森重下，終是失去自己的靈魂，為深深古井中的一縷幽魂？

那我寧可一開始，就熄滅所有的僥幸。

“謝寧軒，”我輕輕開了口，忍住了即將垂下的淚珠，“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包容我。但抱歉，我……”

眉峰蹙起，謝寧軒手倏地一。“怎麽了，羽書？”

他沒有想到。

我知道，我了解。這段時間的相，我已經意識到，他和我一樣，在方面，絕非貿然魯莽之輩。一次次言語的試探，一次次越界的舉，是我，也是他。

我們就像兩只孔雀，收著自己的羽，唯有確認對方心意相通，才敢開屏。

現在，他覺得時機到了。與其說是毫無勝算的告白，不如說是邀我邁下個進程的邀約。

可于我而言，見到的子桎梏與不公已然太多，我還怎麽能允許腦發作，賠進去本就是僥幸獲得的再生？

“為什麽？”謝寧軒的眼睫了，眼圈開始泛紅，他抿了抿，才下了鋪天蓋地的失。但他還是不肯放棄，定要問出個理由。

“為什麽，羽書？昨天我去你家，你還……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是金夫人和你說了什麽嗎？我以為你知道的，我和金小姐真的沒有什麽。一顆心就那麽小，只有你打開了窗扉。”

眼淚還是劃下來，停留在邊，苦不已。

我終是忍不住，哪怕我已不該問。

“從小到大，真沒過凡心？”

謝寧軒眼中又現，像午夜的路燈，昏黃、婉，卻足夠照亮走心底的路。

他輕輕說：“從未。從未在停留、駐足過。直到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妄為，竟然和我比誰查案快，竟敢到犯人邊親自調查的子出現在我生命中，我才知道為何。”

我輕笑出聲，是激還是慨，我自己也分辨不清。可在心上的大石，并沒有就此搖。

孤單太久，我唯一清楚窺見的路，也以失敗告終。姐姐承不了，哪怕那不是的錯。

那我呢？

在這個朝代，我甚至沒有退路。

唯一指的，是不是只有男人賦予的深？可府邸深深，單憑誼，又能化解多桎梏？

我的“畫”，我要它自始至終，只屬于我。我不允許任何人，以父之名、以夫之，就束我之于高閣。

心中兩個小人辯論，終是以理智一方大獲全勝。我擡頭眨掉了眼淚，也抹去了自己投溫暖懷抱的希。

“謝寧軒，對不起，我不能接你。”我終是說了出來，不帶溫度，冷冰冰的。推開他，我退後了好幾步。

“羽書……”謝寧軒還想再說，他上前一步，仍試圖握住我的手。

可畏首畏尾，猶猶豫豫，于我們，都只有殘忍。

我也想過，或許我該和盤托出。將我崇尚的自由一一陳列，他付出個態度。畢竟于他而言，我這般翻臉無，實在是不著頭腦。

可我該怎麽說？

兩個完全不同時空長大的人，三觀、教育、背景，完全不同。我該怎麽解釋我所追求的強、平等、人權？又該如何調和，他做出違背他的人生基調的選擇嗎？即便現在他答應了，我就敢付真心，讓他為我敵對整個世界嗎？

更何況，如此驚世駭俗的要求，會不會讓他生疑，懷疑我這本就鳩占鵲巢的份？他本已那樣敏銳。

我想起他一次次試探的目，想起二公子、郡主，乃至老爹對我所謂“離經叛道”行為的驚愕。

我不是王羽書，我到底不是。

心虛之至，令我越發噤言。明明看小說時，最討厭有話不說清的劇，可真正落到自己上，才知曉間如刀，并非矯。

吞吞吐吐間，我也愈發覺得，算了，既是“不被理解和尊重的觀念”，何必說出讓他難為。

轉出了側廳，我沒有再給他機會，也封鎖了自己的後路。

天邊，正是繁星點點，月頭正好，皎潔、明亮。眼淚再次無知無覺的灑下，我卻只是無的拭掉。

平凡的人生，沒有上帝視角，沒有畫外音提示。

于我和我心上的他，這就是終章。

（作者小聲bb:不是不是，別棄文求求了）

***

接下來的日子，乏善可陳。

當然，這只是于我而言。

齊王爺近來奉旨巡視直隸，老爹作陪，連帶著鐘叔也跟著去了。

王妃則到多榮長公主之邀，去後者封地小住。二公子考完了年考，還沒歇兩天，就也被接去了，說是長公主的兒子極善弓馬騎，王妃趁機讓二公子好好鍛煉一下。

太後在一次沐浴後穿不及，患了風寒。郡主作為最喜歡的小輩之一，自然也進宮陪同小住。

賜婚的恩典下來，林府上下忙于準備出嫁事宜，之前種種疏忽，更得一口氣補上。近來，林霜玉子也見妥當，從居所到丫鬟，再到陪嫁的件，林夫人便帶著換了個遍。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只有我，天地之間一個閑人，格格不。

但這段時間，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事。金華府，還是寄來了一封信。原主的祖母，在調查丫鬟小廝的去向中，意外發現了一個人的存在。

王宅也如這個時代的任一大戶人家，丫鬟的婚配都要主子說了算。祖母本也打算據原主的婚配況來安排的丫鬟。

卻沒想到，誤打誤撞，調查中竟發現橙橙與人早就私定終。

那人姓肖，外號肖排場，是個破落戶。聽聞祖上也曾輝過，還出過縣丞一類的人。但到他這一輩，早就敗，只餘三兩間瓦房和兩畝薄田。

從他外號不難看出，此人家敗但窮講究，不下田不做工，輒以勳貴後代自稱，偏偏也不善于讀書，久考不中，後還染上賭博的惡習。家中唯有一個老仆持裏外，耕田織布，聊以生計。

祖母信中字裏行間皆是詫異，顯然不明白久在宅的橙橙是怎麽和這人扯到一起，更對的眼嗤之以鼻。

但就調查結果而言，橙橙與此人甚篤，已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在的屋裏，充斥著他的痕跡，有他手寫的書、雕刻的木偶人像、二人攜手的畫像，無一不宣告著誼。

不過，他竟死了，而且死的充滿疑團。

首先，此人是在原主上京前就失蹤了的，因時有賭博多日不回家的況，故老仆一開始沒當回事，等到王宅追查來，也給不出的失蹤日。

其次，我都穿越并抵達京城了，他的才被發現于當地一座罕有人煙的山腳下，高度腐敗，推斷死亡時間有兩三月之久。但他并非墜崖死亡，卻是死的。

奇怪，腰帶上掛著一枚玉佩，雖不值什麽錢，換倆饅頭還是可以的。怎麽就死了呢？

核問老仆，倒是承認爺與一子往來甚，但他并不知該子份。至于爺之死與橙橙叛主有無關系，更是半點不知。

看完這封信，我只覺頭更大了。

上述信息似乎解釋了一個疑點，即橙橙的反複。

當時我就懷疑過，為什麽無親無眷的，最初會不願陪同原主上京。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因為心上人的牽絆。

但為什麽又改變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