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二公子卻沒回答，他謹慎的瞟了眼窗外，搖了搖頭：“羽書妹妹，別問那麽細了，你只要知道，這樁案子是先帝時期的大案，多人被牽連掉了腦袋。那年殿試是在聖上平反沈淵博一案之前兩天考的，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朝堂無人知曉聖上有平反之心，更遑論考生了。”

故事聽得不清不楚，我頗不盡興，但見他嚴肅，也不好深問。只好點頭：“嗯，那然後呢？”

“題目一出，一片嘩然。考生都嚇壞了，只得千篇一律怒斥沈淵博的罪惡，盛贊先帝的英明。唯有陳先生一人不怕死，答的是沈淵博叛證據不足，或有人從中推波助瀾，才會令先帝誤判。後來……”

“小二！來壺好酒！”

一聲突兀的聲，打斷了二公子的講述。後者一聽有人來，立刻守住了話頭。

可恨我故事聽到一半，這不吊人胃口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男子低笑停在了隔壁雅間，來人魚貫進後便打發了小二。說笑聲不斷，似乎是兩個人來小酌。

這酒樓空間局促，雅間相距很近，隔壁的笑聲、話語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會兒是調笑誰家姑娘段好，一會兒又靡的說起黃笑話。

聽著實在難堪，眼看故事也無法繼續往下講，我失了興致，索起想走。二公子這次也沒挽留，隨著我一道往門口出。

就在這時，隔壁一人忽然將酒杯重重落下，罵了句：“陳堯昇那個狗東西！”

二公子臉一變。

“好了老兄，不就是他罰你抄書了麽，他那人就那樣，好賣弄，自視甚高。”

“啊呸！他若不姓陳，還能拿到狀元？”

第三個聲音出現：“噓，小點聲。”

咦，原來來的不止兩人？那方才談論姑娘，怎麽沒聽到這個聲音？

二公子臉又變了。

“小聲什麽小聲！不用怕！他那些破事誰還不知道？要不是有個繼後姑母，他敢冒死那般回答？腆居狀元之位就算了，還假清高！我告訴你們，昨日我就看見，他在書院後門，分明在和……私下見面呢！”

和誰見面？

我提了提耳朵，竟然沒聽清！靠，不是說不小聲嘛，說到這怎麽聲如細蚊了！

還有，這事又和繼後有什麽關系？哦，對哦，當今聖上原配早逝，繼皇後的確姓陳。這麽說，是和陳堯昇出自一家了？

我這廂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胡琢磨著，二公子卻猛地以拳擊掌，一把推開了雅間門。

作之快，我完全沒反應過來，他的聲音已從隔壁傳來：“不許你們這麽侮辱陳先生！”

我懵了，停頓三秒才追上一看，二公子已被隔壁雅間三個人圍了起來。

其中一名著銀白長衫的男子站在他的側，低聲勸阻：“寧轅，回去吧，莫生事。”

咦，這人……哦，這不是我見過兩次的那個不定的方向傑嗎？

“嘿，我說謝寧轅，你有病吧？替人出頭也不看看自己本事！”方向傑側站著個穿綠衫的公子，裝扮優雅，但說話的時候下翹的老高，讓人看著不舒服。

“孟秋堂，你背後議論先生，太下作了！”

被罵的孟秋堂登時惱了：“你說誰下作！你不要以為你爹是王爺，你就可以在這大放厥詞！”

語畢，站在他側的一個國字臉、塌鼻子，面相不善的男子也開了腔。語音拖得長長的，帶著濃郁的調侃：“呦，二公子，你別好賴不分呀。陳堯昇罰你抄寫可從不手，你倒還護著他？咋的，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

孟秋堂哈哈大笑：“說不準呢！我就見過寧轅窺探陳堯昇！怎麽著，讓他給你洩題？”

從對話不難辨出，他們都是白馬書院的學生。

二公子臉漲的通紅，手指頭直發抖：“你們都是小人！有本事當著陳先生面說啊！在書院的時候怎麽連頂撞都不敢！”

國字臉不爽了，朝前走了兩步，被方向傑攔住了。

“寧轅，你走吧，這不幹你的事！”

二公子一眼瞪過去：“向傑，你不要再和他們混在一起了！這倆人整日花天酒地、不務正業，就知道出秦樓楚館，傷風敗俗！你為什麽要自陷泥……”

“謝寧轅！”孟秋堂大吼一聲，“我敬你是宗室，你不要得寸進尺！快給我滾，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國字臉也黑了臉，兩手抱拳的咔咔響，威脅意味明顯。

“好了，別爭吵了，寧轅，你趕走！”

二公子反手拽住方向傑：“那你和我一起走！”

方向傑還沒回答，那國字臉忽然將目對準扶著門框嚇得不輕的我，怪氣道：“呦！原來我們尊貴的二公子帶著小人私會呢！剛才倒對我們大放厥詞，不知到底是誰有辱斯文？”

方向傑也看向我，不知道認出來沒有，但顯然不喜歡這種說辭，皺眉喝止：“不要混說，莫牽連旁人姑娘。”

那二人卻未理他，依舊挑釁的看向二公子。

“寧轅，你趕……”

二公子忽然躍步，打斷了方向傑的勸阻。他揚起拳頭，朝孟秋堂砸去，正中面門。

當下全場都被震住了，所有人傻呆呆的看著二公子撲上去又給一拳，卻被後者一個鷂子翻在地上。

孟秋堂開始了回擊，二公子失去重心，臉上也重重挨了一拳。

我驚呼一聲，另兩人才如夢初醒。

國字臉二話不說加戰局，撲上前幫助孟秋堂住二公子，老拳一下接一下。突然被二對一，二公子馬上就落了下風。

方向傑比我更快沖上去拉架。可這三個人打得起勁，我和方向傑加一起，都扯不開他們。

我剛抓住孟秋堂的胳膊，就被他掄開。方向傑則被波及，也不知哪個沒章法揮拳，徑直砸中了他的，他吃痛捂臉退開，吐出來，牙也掉了一顆。

了我們的拉架，二公子被打的更慘，唯裏還在不依不饒：“你們混蛋、小人！等著，等著，我、我遲早，我遲早殺了你們！”

那二人下手就更重了，霹靂哐啷一陣猛揍，我又氣又急，圍著團的三人轉，就是找不到下手拉架的機會。

方向傑也再次沖來，這次他總算拽開了拳拳到的國字臉，又對著孟秋堂大喝一聲，兩個打人的混蛋才氣籲籲停下。

“二公子，二公子！天哪！你還好嗎？”我撲上去查看。

二公子正仰面倒在地上，滿是土，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角、角都有痕，著氣，顯然被打的不輕。

孟秋堂狠狠唾了一口：“媽的，今天只是給你個教訓！下次再敢放肆，看我……”

“爺！這、這……”門口忽然又出現一人，穿著布麻，膽著打斷了孟秋堂的囂。

孟秋堂回頭怒視：“幹什麽！”

這應該來的就是孟府的小廝，覷一眼爺左眼的黑圈，戰戰兢兢：“是老夫人、老夫人差人尋來了，問您怎麽還不回府。”

“知道了，這就回。”孟秋堂不耐煩的揮揮袖，又朝二公子威脅的揚揚拳頭，這才轉。

國字臉也跟了上去，經過我時還不忘上下打量打量，眼神流氓。

我咬牙切齒的盯著他，要不是打不過，我也得上前踹他兩腳。

不過此時，疑問也陡然生出。

二公子雖然沒封號，卻也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齊王爺更是聖上的親弟弟，極重用，連謝寧軒在朝政上都一向腰桿極。這倆混蛋穿金帶銀不假，白馬書院學生非富即貴我也知道，但什麽膽量啊，竟敢毆打二公子，不怕被皇室報複嗎？

“寧轅，你沒事吧？”方向傑了角的，和我一道扶起二公子，“要不要去看郎中？”

“向傑……”二公子虛弱的一聲。

沒想到，國字臉又繞了回來，大力推開雅間門，對著方向傑著臉：“走了向傑！別和這廢拉拉扯扯！”

“你！”二公子又氣的握拳。可一彈牽哪哪都疼，只能坐著罵罵咧咧。

方向傑不悅的掃一眼國字臉，但還是跟他走了。

我看著生奇：“這姓方的不是你的朋友嗎？看著文文雅雅的，咋和那倆混在一起？”

二公子怒砸一拳到地上。

“行了！不嫌疼啊？你怎麽樣？你看你這滿臉的傷，怎麽這麽沖！”

二公子靠在椅背上，氣到渾發抖：“混蛋！他們、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別說氣話了！你還好嗎？能走嗎，去醫館還是我把郎中來啊？”

二公子不耐煩的推開我的手，裏還在怒罵孟秋堂。我蹲下細細觀察，看他作間不像傷到筋骨，這才松口氣。

幸好，那倆看起來打的重，但都是生慣養的世家公子哥，倒也沒多力氣。

二公子又罵了大概一炷香功夫，才漸漸止了怒火。我不放心，想要攙他下樓梯，他還不領，嚷嚷著要自己走，說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被人攙扶。

嘁，那你有本事也別扶著把手一走三停啊！

等我匆忙結了帳，還多給了兩錠銀子，才把驚恐的小二安住。走出酒樓，二公子也沒等我，健步如飛。

我提角追上去：“你等一下！往左邊走，那邊有個醫館！”

“不去！”

“你別逞強，你臉上的傷……”

“說了不去就不去！”

“可你真的……”

“不要你管！”

嘿！耐心褪去，我也煩躁起來，恨恨丟下一句：“行行行，去不去，疼的又不是我！”

二公子惱火的白我一眼，氣的越發大步不停。發髻松，臉上上跡斑斑，往來路人都跟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要不是不放心，怕他路上倒下昏迷，我才懶得跟著他！

一路無話，繞到了白馬書院正門，他更是理都沒理我就爬上了馬車。

馬車夫都懵了，盯著主子頭上的，是問也不敢問，說也不敢說。哆哆嗦嗦，他將目投向了我。

我按下心口躁意，擺了擺手：“勞你送二公子回王府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王小姐，您不上來，不送您回家嗎？”

“不上就算了！”馬車傳來二公子憤憤的聲音，我都能想象他氣鼓鼓撅的樣子，“走，咱們走！”

真是小孩子脾氣！

罷了，自己走回家，也比被他怪氣撒火波及要舒坦。

于是乎，在夕褪盡華燈初上的繁華景中，我就這麽邁著緩慢的、拖沓的步伐，一點一點往家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