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

我倒吸一口涼氣，和老爹面面相覷。

浮生一路語焉不詳，來不及細說，搞得我和老爹惶惶不已。但怎麽擔心，也沒想到，二公子竟然會是疑兇。

老爹沒再耽擱，立即上前驗。

沉默間，我終是忍不住覷向謝寧軒。

似是知到了，他垂首悶聲講述：“目擊者看到寧轅拿刀站在死者邊。寧轅卻說，他走到榕樹下看到此地面發亮，走過來撿起刀而已。可是……”

謝寧軒言又止，顯然況不像二公子所說那樣簡單。

“那他人呢？沒有傷吧？”

“他沒事，暫時押了起來。”謝寧軒指了指相鄰的兩間屋子，“目擊者則在旁邊那間。”

他的語氣是平靜的，可比起往日斷案有條不紊的鎮定，握的雙拳，鎖的眉頭，鼓起的太，都演繹著他波的緒。

我在心底嘆口氣，強下握住他手的沖。

一時四下寂靜，在衙差舉著火把的照明下，老爹謹慎又快速的驗看著，從背面到正面。翻過時，猙獰的人臉被火映得可怖。死者眼睛瞪得老大，糊在眼皮上，駭人不已。

但我立即發出的尖，卻并非被死相嚇到，而是認出了他——這就是那日與二公子打架的其中一人——孟秋堂啊！

“我遲早殺了你們！”

二公子的話乍然浮現在耳邊，驚得我站不穩。

謝寧軒敏銳的扶住了我：“怎麽了？你認識他？”

“他、他和、和二公子打過架。”我張地狂，將事和盤托出後，謝寧軒臉更是難看。

這時，老爹著汗走了過來：“初步驗看了，死者確系死于刀傷。”他拿起地上那把沾滿了跡的刀，“全上下有十九傷，都和這把刀刀口吻合。”

十九刀！

“從刀口的深淺和皮卷曲況來看，兇手應該是從背後襲擊，一刀割，但沒能致死。頸部的傷口令死者無法發聲，因而當時應該沒有任何求救聲發出。死者被襲擊後雙手捂頸，轉過面對兇手，又遭捅腹，隨後倒地。他的胳膊也有抵傷，致命傷則在後背心口。”

老爹指著地上第一灘跡和死者位置之間綿延的跡，“據我推測，死者當時還有口氣，就拼命朝前爬，卻被兇手追上繼續捅刀。死亡之後，兇手還朝著死者又捅了幾刀。”

天哪……

我聽得心驚跳，同時深深的意識到，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麽可能是二公子幹的？不過是打了一架，怎至于此。

就算今天兩人又起沖突，二公子一怒之下拿刀傷人，也不至于連捅十九刀，背後割吧？

“好，我知道了。”謝寧軒的聲音也有一不易察覺的抖，“有勞王副，請將格盡快寫好，速速送到府衙。”

老爹頷首：“我也會對進一步驗看，如有其他發現會一并在格中現。現在可否讓我見一下二公子？”

謝寧軒沒多問，直接帶領老爹朝西廂房走去，我亦跟隨。

我明白老爹是想查看二公子的服，通過是否有噴狀的跡來判斷行兇與否。畢竟二公子被目睹時，還持著刀站在死者旁，說明尚無時間更。

但我把事想簡單了。

剛一進屋，二公子就沖來，帶著哭腔大：“哥，我沒殺人！”

謝寧軒一把扯開弟弟，語氣暗啞：“恐怕無法從此推斷。”

昏黃的燭下，二公子臉慘白，那日打架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青青紫紫呈斑駁狀。

讓人目驚心的還得屬他滿的。

月白的院服前襟染了暗紅，他的臉上、脖子上也有點，看起來真的像噴上去的。

“哥！不是我！”二公子哭喪著臉，又朝我哭訴，“羽書妹妹！不是我殺的人！你相信我啊！”

謝寧軒一拂袖子，恨鐵不鋼：“你不是說你只是看到地上有去查看嗎？為什麽會搞得一？”

“我摔倒了！”二公子大吼，“我說了！我摔倒了，摔在跡上了！”

謝寧軒抿抿，臉鐵青。

我知他心中波瀾起伏，只得下自己的急躁，安道：“二公子，你別急，你慢慢說清楚，你在哪裏摔倒的？怎麽摔得？”

二公子角朝下，慘兮兮道：“我走進院落的時候……”

跟在後的浮生覷了眼上司表，怯怯打斷道：“進院落？可這最後一進院子都是老師居住的，當時沒人在，二公子為何要來？”

二公子扁了扁：“陳先生衫被潑了，我來幫先生取件衫而已。不信你們去問陳先生嘛！”

謝寧軒眉頭蹙：“他衫的確了，就是你潑的。而且他說不礙，也是你堅持要替他來取，是不是？”

心一咯噔。

證人雖有，證詞卻把主指向了二公子。即，來此的因，就是他自己引發的。難道，二公子真是故意來此作案，還笨拙的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什麽呀！我只是不慎潑，也是好心來取，什麽我故意嘛！”二公子委屈極了，大聲反駁。

“那你取的服呢？”

“說了我剛進院落！還沒進屋呢！”

如此巧合？連證也沒有？

謝寧軒面如鍋底。無法，作為一個刑獄，實在很難相信這種沒有佐證的說辭。

最後還是狗老爹安了二公子兩句，繼續催問後來發生的事。

“我往陳先生屋子走嘛，眼角瞟到地上有，我還覺得奇怪嘞！就過去一瞧。誰知腳下一直接摔倒了！裏鼻裏全是腥氣，手邊也到一個冰冰的東西。我爬起來的時候就順手撿起，竟然是把刀！我又看到地上一雙腳，往前走了幾步才看到秋堂……秋堂他……我嚇死了，都不出來。這時候就聽見後面人的尖聲，說是我殺人！哥，羽書妹妹，王伯父，你們得相信我啊！”

凄厲的喊聲沒有用。雖然地上跡四周的確有很多腳印，被破壞的痕跡明顯。可他上的太可疑了，用簡簡單單一個摔倒了的理由，很難令人信服。

何況，他來此的緣由雖能講通，卻存在刻意引導的嫌疑。

謝寧軒朝我看來，目中是一樣的無奈和失。

及至詢問證人，又令我心頭一震。

眼前這神悲傷、眼角帶淚的男子，不正是那日的國字臉嗎？

天哪，三人互毆，不過幾日後，便死了一個。剩下倆一個是兇手，一個是目擊者？這也太巧合了吧！

那攔架的方向傑呢？剛才自師生中匆匆走過，好像沒看見他。

見謝寧軒朝我投來疑問目，我忙挑眉暗示。謝寧軒立馬就讀懂了，亦神一凜。

國字臉也認出我來，有些愕然：“你這子……你在這做什麽？”

謝寧軒側上前半掩住我，冷淡道：“張公子不必多問，詳細說明你看到的一切即可。”

張公子不悅，寬腮微凸。他的確沒再多問，卻旋即囂起來：“謝府丞雅興，查案還帶著個姑娘！但秋堂死的實在無辜，你怎麽還不把謝寧轅抓走！”

浮生立即上前說明：“府查案有流程的，張公子請勿催促。”

張公子才不鳥他，依舊挑釁的盯著謝寧軒。

謝寧軒也沒發怒，聲線平淡：“本查案自有判斷，張公子若不服，大可上告。現在，麻煩你將方才發現案的過程再說一遍，切記不得有虛假和。”

張公子瞟了我一眼，似乎很不願當著我的面進行。

但謝寧軒淡漠的看著他，無端撲來一種威勢，還是令他妥協了。

“今天是放榜日，照例晚上有宴會，院長親自嘉獎三甲。宴會進行到一半，馬上就要給秋堂頒獎了，我卻發現他不見了。”

“頒獎？”我忍不住發出疑問。

“秋堂就是第三名！”張公子瞪我一眼，“我就趕四找他，前面都沒有，我估著是不是到最後一進院子解手來了，就來瞧瞧。剛過月拱門，就見謝寧轅渾是，拿著一把刀，旁邊地上則躺著一人……我立時驚得大，他回頭看我，那眼神……嚇死我了！我怕他連我也砍，就一邊喊一邊沖向外面，衆人趕到，這才抓住他！”

“你親眼看到謝寧轅拿著刀？”謝寧軒問。

“是啊。”

“可還看見其他人？”

“沒有。這裏有藏書閣，我們一般不被允許進來。而且大晚上黑漆漆的，誰沒事往這兒跑？我一走進來就看到謝寧轅，他還能是無辜的？一定是他懷恨在心，才會對秋堂下此狠手！那天他已經手打人了，還嚷嚷著要殺人！”

我聽這廝顛倒黑白，毫不提打架緣由，心中冒火，正要上前反駁，謝寧軒手攔住了我，搖了搖頭。

他又問：“打架的都有誰？可都在書院？”

張公子蹙起眉頭：“那日向傑也在。他現在……許是在前院吧。我都不知道他聽沒聽到消息。這次考試績不佳，他心很不好，沒和我們一道來。”

這麽說，方向傑應該在師生人群中。剛聽衙差講了，發生命案後書院理及時，立即關了大門，沒讓任何人進出。

“謝府丞，你可不要因為謝寧轅是你弟弟，就徇私枉法！”張公子又道，語氣激烈，“孟家可不是吃素的！別以為你們是宗室，就能只手遮天！我一定要為秋堂討回公道！”

謝寧軒冷冷看著他，周散發出森森寒氣。

他一句話沒說就出了屋子。但餘下的證人證詞也都對二公子不利。如此勢下，當浮生著頭皮來請示時，即便再心痛，他也只能履行一個刑獄的職責。

“登記後就讓書院的人都離開吧。把謝寧轅……暫時收監。”

“哥！”

二公子難以置信，拉著哥哥的手，後者卻只能垂眼沉默。

二公子又上前扯我的袖子，一聲聲喚著“羽書妹妹”，讓我越發不敢直視。

直到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消失，二公子還是被帶走了。

如被走全部氣力，謝寧軒朝椅子上重重坐下，臉青白，頹然疲倦。

江瑟樓案後，他就沒有休息過。即便聖上只是要求他配合羽林軍加強京城門戶防務，他還是不知疲倦的出謀劃策，甚至數次去各個城門口守夜，忙的連軸轉。

我曾問他何須如此，他卻說為京城府丞，保衛一方百姓不山賊馬匪擾，維護作為大青面的京城安定繁榮，是最起碼的責任。此次能夠名正言順的幫羽林軍出主意，親自督導加強門戶管理，于他，還是意外之喜。

從他的黑眼圈中，我讀懂了他的願景，他的用心。

只是，這兩個月來，他真的太累了。而我，非但不曾幫他分憂，卻還添堵。即便如此，他還是空幫我理著橙橙的事。

謝寧軒，是我欠了你，我知道。

今日，以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似乎也沒有立場安他。但心下實在痛如刀割，我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上前勸了句：“不會是他的，我們肯定是有什麽地方了。”

謝寧軒慢慢擡起眼簾，吹著霧霾的眸中，只敢出一期冀。

“羽書，沒事的，別為我擔心。我一定能查到兇手，洗清寧轅冤屈。”

重重點頭，口如被大石著，不過氣。

他頓了頓，又輕輕地說：“羽書，你能幫幫我……就當幫幫寧轅，好嗎？”

潛意識中，我無比的相信此案定與二公子無關。同時，我也深深相信，謝寧軒一定能查清案件，即便沒有我的協助。

“好。”

可聲帶先于大腦，我還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霧霾散了些許，他的眸中總算又現亮，一瞬間的弱已逝。輕衫，他起束手而立，儼然又是那個清風明月的他。

“羽書，今日已經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我去一趟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