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刀
心中有事,覺也睡不好。次日天剛蒙蒙亮,我就醒了,坐在床上思索著昨晚的命案,沒發出響聲。
屋昏暗,朦朧日將垂雲的影剪在窗戶上。垂柳拿起絡子朝著太比劃,不時誇贊垂雲手巧。應是怕打擾我休息,兩個人的聲音都的很低。
這時,窗外又湊近一人,語氣急躁:“不好了,出大事了!”
“小點聲!”垂雲叮囑,“怎麽了?”
是又畫,咂著舌:“今早我去買菜的時候,聽見好多人都在議論,說史大夫孟老之子昨晚死在白馬書院了!”
垂雲手中的棒針掉在窗臺:“什麽!”
“真的!孟秋堂!”
垂柳嗓門高起來:“孟家四爺,據說上一屆本來能中狀元的那個孟秋堂?”
“可不是嘛!”又畫聲音也拔高了,“上屆狀元,哦,就是晴瑟樓案主使的周家爺,坊間都說他能奪冠就是因為孟秋堂考前病了,沒能參加科舉!”
聽到周達尹的名字,我的心一。可聽到他的學問居然不如那紈绔子弟,我條件反搖頭不信。
“這個我也有聽說過!可是、可是孟公子怎麽會死了?”
“還有更嚇人的消息!”又畫頓了頓,“兇手是我們家二爺!”
“什麽!”垂雲垂柳齊齊大,聲音怕是隔壁都能聽見。
哎,昨晚那麽大靜,只怕全京城都傳開了,這下可難辦了。
“噓!”垂雲慌忙示意,“小姐還在睡覺!”
垂柳努力低著聲音:“齊王府二公子?天哪,看著不像啊!”
“就不可能是我們家爺!肯定哪裏出錯了!二爺雖說有些脾,可對我們下人都沒說過重話,怎麽可能會幹這種事!”
又畫急得跺腳,“但外面都這麽傳,沸沸揚揚!我今天到的每個人都在議論!說孟夫人聽到兒子被捅了十九刀,當時就暈了!孟老也落淚,還對我們家大爺發脾氣來著!揚言隨時進宮告狀!”
心揪了起來。我就知道,作為疑兇的哥哥,謝寧軒一定會到刁難。
垂柳唏噓嘆氣,複又搖頭:“我也覺得不可能!二公子何等份,真有心謀劃惡行,哪需要自己手啊?再說了,二公子是咱們小姐的好朋友,哪次來不是說說笑笑,看起來很爽朗,不像是狠之人吶。”
“本來就不是!坊間都是瞎傳,本不知道我們二爺人有多好!竟然,竟然還傳,我們二爺是因為妒忌孟秋堂的學問而殺了他!離譜!”
垂雲比較冷靜,試探著問:“那、那二公子,學問怎麽樣?”
又畫半晌沒說話,再開口時明顯洩氣:“二爺都比不過大爺……若那孟秋堂能問鼎狀元桂冠,那、那肯定也比不過了。”
聽到這裏,我沒來由浮現出一個思路,難道殺機真的與科舉有關?
可這只是傳聞。
上科病倒,誤了狀元,所謂“如果”不過是自欺,更不代表下科也能保持同等水準。畢竟,今年的白馬書院年考,孟秋堂不也就第三嗎?未到考試時,鹿死誰手尚不確定,此時手,太心急了吧?
再說了,十九刀,下手之初還割,這怎麽看怎麽像深仇大恨才有的……
等等……太猛的一,疑慮陡升。
十九刀,又畫怎麽知道十九刀?
昨晚老爹驗稟告時,明明只有我和謝寧軒、幾個衙差在場。之前案件,謝寧軒已經展現了下的嚴格,即便案在坊間有所流傳,細節絕不會外洩。
難道——我機械地站起來,覺氣在湧——兇手,兇手知道。
我和老爹自不必說,京城府衙上下人等我相信也不會出這麽大的紕。那麽,能知道這個細節的,唯有兇手。
他并非一時激憤,毫無章法的捅一氣,而是清清楚楚的記得,自己捅了多刀。
皮疙瘩叢叢冒出,我不得不深切的意識到,這個兇手,真是個兇殘、變態之人。
不僅“十九刀”可疑,方才又畫說的“沸沸揚揚”,也不對勁。
昨晚書院人是不,可不過一夜功夫,殺人案坊間便人盡皆知,這也太快了吧?這年頭又沒有手機又沒有網絡,人傳人能多快?
也是兇手,是他故意傳播,對不對?
可為什麽?故意將細節對外宣揚,是為什麽?刺激害者家屬?彰顯自己的超強能量?挑釁府?
還是說——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二公子是宗室,又是府丞的親弟弟。如上頭有意包庇,此案不會落在他的上。但死者份地位也很崇高,那案件就也不會無果而終,府衙一定查個底朝天。
為了自保,兇手將駭人的死法連同二公子嫉妒同窗學問殺人的消息傳播出去,引起民憤,引發孟府激烈的敵意,就可借輿論之勢迫謝寧軒快速審結案件。
要麽給二公子定罪,要麽隨便抓來一人草草栽贓,而兇手,自可從容逃法網。
好險惡的用心!
心中盤算著,我沒有留意到,穿著小,我就推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垂雲剛剛端了水盆來,映眼簾直接嚇懵。
“小姐!天哪,你怎麽穿這就出來……哎呦!”
我擡頭一瞧,垂雲倒了!
“垂雲,你沒事吧?”我趕忙沖上前扶。
可垂雲手腳都在用力,拼命把我往回推:“快點,快點!進屋,進屋!哪有穿著小出來的!”
大夏天的,我這也是長袖長啊。
可垂雲垂柳不答應,垂柳聞聲從後院跑來,更是倒吸一口涼氣,扯著我的胳膊,生生把我拽回到屋裏,是我套上外衫,才肯開門。
“垂雲,你沒事吧?摔傷了嗎?”
垂雲擺擺手:“沒事,沒事,就是門口低窪地的青石板上有層水膩子,我剛走過去沒注意。”
垂柳則低聲埋怨著:“小姐吶,你注意些吧!哪敢穿著小就出門!得在屏風裏換好呀!”
“就是,小姐。”垂雲回了手,“咱這院門白日常常不落閂,莫說二公子時常推門就,就是老爺和鐘叔,你也得避開的呀。”
行行行,注意注意,他們這不是不在家麽。再說了,我想事太神,又忘了這是狗屁古代了唄。
我賠個笑容,湊近去看垂雲的手。不知怎得,腦中忽然有一道亮,一閃而過。
我愣住了,使勁的回想著。門口卻傳來腳步聲,伴隨著浮生的問句:“王小姐,王小姐起了嗎?”
垂柳斜我一眼,似乎在說“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然此間,我哪還有心思考慮端莊與否啊。張吞噬著,我奔到院門口就問:“怎麽了怎麽了,又出什麽事了?”
浮生搖頭:“沒、沒旁的事了。就是卑職想著,大人宮遲遲未歸……”
“什麽,”我頓時驚了,“孟家還是告到宮裏去了?”
“哦哦沒有,沒有!昨晚孟老的確咄咄人來著,但查案需要時間,他也是知道的。大人宮,是早朝加彙報案,估計回來的晚。”
我松了口氣,這才側請他進門,一面問道:“那你這麽早來,是有什麽事嗎?”
“是大人昨晚代,他若是遲遲未歸,我們也得盡早去書院勘察。卑職想著,卑職想著……”浮生覷我一眼,訕訕道,“卑職是暗自忖度,小姐可能不生我家大人氣了,願協助大人,一起查案。所以特來問問……”
心裏一咯噔,百轉千回。
最後,我也沒說什麽,只略頷首:“走吧,去白馬書院。”
昨晚離開案發現場的時候,老爹破天荒沒有責怪我瞎湊熱鬧,又往兒家不該出現的地方瞎跑。他自己也一夜未歸,應該是去府衙進行深的驗了。
我知道,這個案子不同于往常,哪怕只因齊王府對我的照顧,我也不能推辭,必須盡一份力。二公子這弱的貴公子在牢裏呆著,也著實令人揪心。
何況,我也實在希能替謝寧軒分擔一些。
哪怕只是今時今日,哪怕只是最後的集。
***
從我家行至白馬書院,要經過兩條繁華的街。巷口商鋪新開,引來不食客追捧,人山人海。馬車通行困難,我索下了車,與浮生一道步行前往。
穿過擁的人群,我們也聽到了不談論。浮生眉頭鎖的很,顯然也想不明白。
我趁勢問:“以前有這種況嗎?”
“絕無。”浮生篤定,“大人明令止,以前還罰過。卑職們都很注意,絕不會外傳的。”
看來我判斷的沒錯,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昨晚的盤查,你們可有什麽發現?白馬書院其他人,口供都沒異常?”
“沒有啊,沒發現什麽。”浮生嘆口氣,“孟秋堂家世顯赫,祖上出過開國將軍,現在也有不子嗣戎馬從軍。宮裏歿了的賢妃娘娘,不就是他的姑姑嗎?七皇子都得他爹一聲娘舅爺。何況孟老本就拜史大夫,頗聖上倚重。誰這麽不開眼,敢殺孟家的嫡子?”
原來有皇子撐腰。怪不得孟秋堂敢對二公子出言不遜,乃至大打出手了。那幫腔作勢的國字臉呢?也出煊赫?
“小姐說昨晚的目擊者張公子嗎?他名諱海邦,其父是晉升不久的工部右侍郎,雖也是朝中重臣,但比起孟家,就不值一提了。若說顯赫,常與他二人在一起的方公子,才與孟家地位匹配。”
“哦?方向傑?我約記得我爹提過一,說方父是戶部尚書?”
浮生點頭:“沒錯,二品大員呢!不僅如此,方母是魏王妃的親姐姐,母親都是青寧郡主。 ”
好家夥,又是皇親國戚,確實份高貴吶。
那麽,相較而言平凡許多的張海邦,是怎麽攀上兩支高枝的?
見浮生回答不上來,我只好換個問題:“昨晚是你陪著你們大人去的孟家嗎?”
“是啊。”
“報喪的時候,你們可有提及死者中十九刀?”
浮生咂舌:“哪到我們說啊!當然,我們一般也不會給死者家屬說這麽細啦。”
我抓住他奇怪的用詞:“什麽‘到你們’?怎麽,有人比你們先去報喪?”
“就是那張海邦!昨晚解封後,他就直奔孟府去了。等我們到的時候,孟家已經哭一團了。孟老上來就揪著大人不放,哪還有我們說話的時間呦。”
拳頭不由握了起來,我咬牙問:“那這麽說,十九刀是他給孟家提的了?”
浮生愣住了。
“他怎麽知道十九刀的?”
三秒後,浮生跳腳:“對啊!張海邦不可能知道!”
浮生與我都很清楚昨晚的形,夜朦朧,燭昏暗,在白天都不一定能從斑駁跡中分辨出的傷口,在黑夜裏更不可能。
老爹驗并未發現有翻跡象,衙差更不會對張海邦提及細節。一解封他就去了孟府,那時候坊間也還沒開始傳播消息。那麽,他怎麽知道的?
浮生眼珠子瞪得渾圓,連連後退兩步:“卑職這就去抓他!”
“別!”我趕忙手阻止,“現在去本沒有證據!”
“這、這還不算?”
“當然不算。這全是咱們的推測,張海邦完全可以說是你們衙差談論被他聽見了。何況,坊間如此迅速的消息傳播也不能證明就是他做的。”
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浮生喪氣:“那怎麽辦?”
我琢磨著,慢慢說道:“這樣,你先安排人四探訪。每一個振振有詞說這消息的人,都質問他,是從何聽來的,一直追溯上去,直到找到消息的源頭。”
“源頭?”浮生眼睛一轉,“對,沒錯,抓到傳消息的人,八就抓到了真兇!”
真兇,會是賊喊捉賊的張海邦嗎?
說曹曹到。浮生忽然拽了我一把,拉著我藏進一家小巷子裏,探出腦袋:“小姐快看,那就是張海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