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
二公子朝後退了幾步,臉上是深深的駭然。
“不可能,不可能!”
浮生關上門,滿臉寫著問號:“大人,雖說這段時間我們沒找到方向傑,方家人也說案發前一晚,他獨自去醫館後就沒回過家。可是卑職和王小姐去白馬書院那天,不是看見張海邦和他在街邊談話了嗎?那焦死亡時間在四天前,怎麽可能是方向傑?”
這時候,我已經確認是我的過錯了。
所以我嘆了口氣,問道:“你不認識方向傑吧?”
“不認識啊。可是小姐你不是說……”
“不,是我判斷錯了。”我下心中震撼,歉意的說,“二公子,你還記得你和張海邦、孟秋堂打架那天嗎?方向傑拉架時被你們仨不知道是誰的拳頭命中,吐出來,我記得清清楚楚,裏有一顆牙。”
浮生一拍腦門:“那焦掉了顆牙!”
“嗯。之後散開,二公子乘馬車回府,我則散步回家。路上,我曾看見張海邦和方向傑說話,那應該就是他最後一次被目睹了。書院案發後,路上,我又看到張海邦和一個同樣高、形、穿著,臉上還有傷的男子說話,因著場景相似,我便下意識認為那就是方向傑。其實是因為心裏有了預設。事實上,第二次,我本沒看清楚那人的正臉。”
謝寧軒并不意外,只道:“我之前便認為,方向傑如果還活著,前後行矛盾點太多。但聽你們說了之後,我以為或許他在躲兇手。現在看來,其實是羽書你看錯了人。方向傑早在書院出績的前一晚,就被燒死了。”
“早于書院案發……天哪,方向傑才是死的最早的那個!”浮生愕然。
“可是,”二公子跌坐在椅子上,“為什麽呀!向傑為什麽也被殺了?這是同一個兇手幹的嗎?”
是啊,方向傑為什麽也死了?截至目前,小團三人全部死亡,兩個死于刀殺,一個死于火燒。如果是同一兇手,為什麽改變殺人手法?如果不是,孟張之死與方向傑之死,有無關聯?
而且,方向傑早于孟張之死,那他的玉佩怎麽會掉在張海邦死亡現場?張海邦手邊寫著“向”的石頭,就不可能是死者留言,而是兇手嫁禍了?
這能不能說明兇手不知道方向傑已死,所以三起兇殺案其實是兩個不同的兇手?
我這時候已經意識到,其實謝寧軒早就敏銳的發現了實,卻被我的錯誤證言打了推理。雖然他剛才語氣平靜,毫無指責,但我還是很愧疚。
“都怪我,沒看清楚就瞎說。”
謝寧軒溫和道:“不怪你,你又不能未蔔先知。”
我細細回憶當時看到的場景,塌著眉頗為氣餒:“可是那人也太像方向傑了,穿著、高、形、臉上也有傷……”
二公子“嘁”了一聲:“那有什麽稀奇,和向傑一樣高形的人多了去了,我、陳先生、慕卿、波明,好些人,都差不多高嘛。”
我扁扁,低聲掙紮:“可是臉上有傷的就不多了吧?我當時見那人側臉青紫,就以為是你們打架造的,那、那不就認方向傑了麽。”
二公子眼睛一瞪就要回,卻忽然卡住了,接著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回到座位上竟沒有說話。
我不明所以,見他也沒解釋,便索起,從謝寧軒桌上拿起他整理的清單,鋪開在二公子面前,讓他幫著參謀,看看這裏有無和孟張二人結仇之人。
誰料,二公子只瞥了一眼,就咬牙垂下眼瞼,連帶著臉都變得鐵青。
這下,驚奇的也不止我了,謝寧軒也投去不解的目。
然不等我二人追問,浮生卻疑地問:“大人,王小姐,依卑職看,那個石頭上,明明就寫了兇手的名字,為什麽咱們不追查?”
謝寧軒一怔,眼神投向一旁桌上的用寫著字的石頭,頗為詫異:“你說這塊?”
“對啊,這不是明擺著嗎?”浮生一臉坦然。
我驚了,書院中還有名字中帶“向”的?謝寧軒記錯了?
浮生見我和謝寧軒均是茫然,也懵了。他搔搔頭,走上前將石頭轉了個方向,遞給我們。
字在窗外灑進來的下越發清晰,每一道筆跡都深深映進我的眼中。
這一剎那,猶如閃電劃過,零零碎碎的信息倏地串了起來。
二公子盯著石頭,猶如見鬼,凄厲的起來。
謝寧軒則慢慢起,四目相對中,是與我一模一樣的震撼。
***
今天是孟秋堂的頭七,白卷裹著孟府每一庭院。他的擺在棺木中,擱在正殿,數十和尚正在為他超度。
孟老居高位,子早逝,自然不同仁前來哀悼。孟秋堂在世時,與人相諸多不快,到底人已經不在,恩怨也變得稀薄。是以白馬書院的師生也幾乎盡出,都隨著神悲憫的院長一道來吊唁。
看見我和謝寧軒,二公子和同窗走了過來。這種場合也不宜社,因此他的同窗也只是略點了點頭,未曾寒暄。
倒是二公子過來,輕聲問道:“哥,怎麽沒見孟二公子?”
“聽說昨日已到京中,估計這會兒在宅。你問他做什麽?”
二公子面上著仰慕,半真半假地說:“上個月我不是去多榮姑姑府上住了嗎?原來表哥參加的那一次武舉,就和孟二公子對手戰過。他誇二公子手敏捷,戰力不凡,偏又長得儒雅斯文,竟不弱于潘安衛玠之流。我就好奇,想一睹真容唄。”
謝寧軒敲了一下二公子的腦袋,虎著臉道:“也不看看今天什麽日子,你胡說些什麽。孟秋帆如今深得重,他剛從邊疆歸來,你不許前去打擾。”
二公子吐吐舌頭,拉著同窗的手,扭臉就朝吊唁人群走去了。
我和謝寧軒對視一眼,也不知道我們想要傳遞的信息,他是否已經接收到。
時,孟府管家扶著孟老從後院走了出來,威嚴的環顧一周,當眼神落在謝寧軒上時,劃過不易察覺的張。
來吊唁的賓客大部分也走出了正殿。孟老回視線,拱手向白馬書院院長走去。一旁仍站著書院的學生。
謝寧軒給我使了個眼,于是我二人也湊了過去,選了角度與孟老說話。
孟老表不悅:“謝府丞與其前來吊唁犬子,不如將時間騰去查案,早日還我兒一個公道。”
謝寧軒垂下眼:“此案調查仍在取證階段,還請孟老稍安勿躁。有些關于孟四公子的問題,下想請教一下孟二公子,請問他在府中嗎?”
孟老惱怒的吹了吹胡子:“關我二兒子何事?案發時,他甚至不在京城!”
“案需要,還請孟老告知……”
“在後院休息!”孟老沒好氣,“你最好快些!否則休怪老夫不給齊王面子,直接奏本呈遞,參你個辦案不力!”
謝寧軒嚴肅頷首,轉朝孟府後院走去。我一路小跑跟在他後,腦海中回放著前兩日在卷宗裏看到的案,不唏噓。
每個人心中都有個魔鬼,它一旦鑽出來,誰又能看清鏡中的自己?
孟秋帆已經親,他所居住的東廂獨立園。不過他常年不在京中,這園中已經寥落,唯有正房還亮著燈。
謝寧軒敲了敲門,裏簡短的應了一聲。推門進去,房間中點著三盞蠟燭,桌椅上都積著厚厚的灰,似乎一直無人打理。而繞過屏風,床上坐著一個人,正在等待我們的到來。
謝寧軒朝那人頷首,得到了相同的回複,便和我一同出了屋子。
一道意料中的影在東廂外的假山邊一閃而過。
出了東廂,我邊走邊抱怨,聲音不低:“這孟秋帆真是難伺候,問些問題都這麽難,還要先睡一會起來了再回複我們,真是架子大。”
“羽書,不得議論朝廷命。”謝寧軒刻意責怪,“他剛從邊疆疾馳歸來,幾夜不得安睡,上午又去了宮中面聖,這會兒肯定累的很,你沒看到他眼圈有多重嗎,讓他先休息休息罷。孟府今日吊唁四公子,所有下人都在前面,難得清靜,我們也就不要打擾他了。”
“可是、可是他今晚就要回邊疆了。這一去,再回來可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晚上走,還有點時間,我們稍等片刻再過來。”
我順從的點點頭,跟著謝寧軒走過假山叢,拐進了一院落。剛一踏,謝寧軒腳步不停,將我反手一摟,另一只手悄無聲息的推開就近的門,兩個人瞬間貓進了黑漆漆的屋子。
謝寧軒悄悄閉上房門,將側牆上正對著東廂的窗戶推開個,趴低了子去。
我悄聲問:“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謝寧軒靜靜點頭,眼神鎖著對面,像一只于捕食狀態的獅子,警覺而敏銳。
果然,只片刻,假山後的影悄無聲息的溜進了東廂,他左手持著的尖刀,在傍晚沉沉的天下顯的異常詭異。
窗戶上映出他右手的作,那刀子越舉越高,卻在下一秒被屋的人打掉。聲音一起,四下靜悄悄的東廂院子裏登時冒出來數十名衙差,持刀一起沖向了正房。
謝寧軒長舒口氣,起沖我淡淡一笑。我知道,我們的計劃功了。
孟老聽到靜,第一時間來到了現場,對著被浮生扭著胳膊跪在地上的人大聲吼道:“就是你這個混賬殺了老夫的子!現在居然還想刺殺另一個!你擡起頭來!”
而當那人擡起頭的一瞬間,孟老的愕然難以掩飾:“你!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