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封信

“小姐，天哪！你沒事吧？”

回到土地廟的時候，兩個丫鬟倚在門邊焦急的都要冒煙了。一見謝寧軒抱著我進，更是嚇得眼淚汪汪。

“傷了？難道傷了？”

謝寧軒溫的放下我，一面也說：“好好檢查一下。樹地面往往突起尖銳很多，你剛從那邊爬過，小心手有劃傷。”

兩個丫鬟一聽，張不已，一個二話不說就去打水，一個則慌張的去翻包袱，還差點撞到一起。

“沒事，我真沒事！”我趕申明，又了四肢，確認沒有痛點。“還是去看看鄧科吧，他是不是被砸到後腦了？”

“安排人給他上藥了，別擔心。”

“大人，王小姐，縣城捕頭水平行不行啊，抓對人了嗎？這個二傻真的不是采花大盜？他太可疑了誒！”跟進來的浮生牽掛案，仍難以置信。

謝寧軒卻搖頭：“協查申請上寫的很清楚，半個月出現了三起兇殺，結合死者上出現的傷痕、捆綁痕跡，確認是一起連環兇案，兇手鎖定是同一人。二傻今天出現的雖然駭人，但他沒有充足的作案時間。”

“關在地窖……可說關了多久的，是他老爹呀。會不會包庇？”

這次，換我否定了：“二傻的傻不是裝出來的，你看同村村民的反應，說明他癡傻由來已久。即，確實存在不管不顧搶東西就失誤致死的可能。但這個采花大盜能在附近幾個村落行事，必得謀劃得當，又兼穿梭往來、從容，以他智力怕是不能。”

謝寧軒頷首，又補充了一條線索，說此案有別于其他兇案的特征，不僅在于子生前都被侵犯，符合采花賊的特征。更在于，死者死後，都被帶了縣城。

我一聽就驚了：“帶縣城？”

浮生在一旁握手指，咔咔作響：“這個下三濫的玩意，擱家裏殺了人家不說，還把拋縣城。這明顯是挑戰府！”

垂雲端著水盆來，嚇得差點掀翻。給我手的垂柳更是差點撲我懷裏。

“通常，兇犯為了掩蓋罪行，拋地都會選擇杳無人煙的偏遠地區。可兇手卻將丟棄城中，實乃蹊蹺。”謝寧軒也說。

“反其道而行之……”我忍不住猜測，“會不會是人作案，為了不讓府追查到死者份？”

“不，死者面容沒有毀損，通過畫像挨村找，很快就落實了。至于挑戰府一說，我認為不至于。”謝寧軒掃一眼下屬，“你忘了協查請求上寫著，死者均被發現陳小巷嗎？并非鬧市，就與刻意鬧大引發府重視的目的相違背了。”

我也贊同：“嗯，有道理，拋的選擇說明不是為了刻意引起轟。那運進縣城的意義何在？唔，有沒有可能，人就是在縣城殺的？”

“不太可能，協查請求說調查了三名死者最後的行蹤，再計算死亡時間，不夠腳程趕至縣城。翻找們的家，也有不同程度的跡發現，似乎說明，案發地點是在各自家中。”

那就奇怪了，哪有殺人于郊外，刻意棄于城的？

“當然，這一點也佐證了，二傻絕不是采花大盜。就算秋水縣城守衛再好糊弄，就算第一樁命案前守衛松懈，以二傻腦瓜，不聲運三，還是不可能。”謝寧軒下結論道。

哦，怪不得！我說這次路過秋水縣城，盤問怎麽那般嚴苛！

浮生猶疑著點頭，還是信服了領導的推測，可話鋒一轉，他仍對二傻襲擊鄧科耿耿于懷。

好在，鄧科馬上就來解釋了，事的發生，竟然是一樁巧合。

“什麽？你不是被從腦後打暈？”

“什麽？是他突然冒頭，嚇得你驚了馬？”

“什麽？馬踹到你的額頭，把你踢暈了？”

異口同聲的三個聲，讓鄧科愈發無地自容。

而被父親帶走前看見鄧科的二傻，還指著他不斷地“小賊”，更是將事件還原。

原來方才我與鄧科走到馬車旁，馬兒不安的挪著腳步，正代表著，它的周邊，有個人在游走。

二傻自今日午後被放出，難得乖巧。老衛頭夫婦一時松懈，加之大雨前忙著鋪房頂氈，就沒看他。

自小喜歡的二傻聽到了一陣馬蹄聲，溜了出來。那倒黴的，自然就是我們了。

“說來也奇怪，這批馬是屬下挑細選的，有些脾氣，外人都很難馴服。”鄧科尷尬找補，“二傻這家夥對著馬又又拽，馬咋不不蹬他呢？”

嗨，有些癡傻兒，或許只是人類層面上的智商界定，與其他生靈，反而能通的更好。

但這就是猜測了，反正結果就是，二傻游走在一匹匹馬之間，玩的正高興，我倆來了，直奔馬車，細細簌簌的找東西。

等我上了馬車，鄧科仍在箱籠中翻找時，聽見了樹墩邊有靜。

“我、我這不是怕嚇著二小姐嗎？雨後常見小出沒，我怕誤解了，大吼大反而驚著二小姐，就沒敢立時吼。誰知我剛探頭過去……”

以為小賊又轉來馬的二傻也同時冒出了頭。

“……嚇得我立刻拔劍！我、我哪能想到，我的作反而驚了馬，它沒踹二傻，竟然蹬了我一蹄，正中我的額頭！兩眼一黑，我不就……”

鄧科委屈的陳述著，換來了同事們一片歡聲笑語。漢形容立時瓦解。

垂柳嗤嗤笑著，還是垂雲敏銳，又問，那小姐的油紙傘，怎麽不見了？

謝寧軒笑道：“應是見鄧科昏倒，二傻本能的想去找人。剛不是見羽書上了馬車嗎？自然就跟過去，可又被油紙傘吸引了目……之後襲擊羽書，顯然也是再一瞧，又看見了更好玩的兔子。”

是啊，注意力無法集中，只顧著玩耍，應該就是這類病患的顯著特征了。

垂雲還是打了個冷戰，將被二傻擼禿了的泥髒圍脖丟的老遠，一面後怕的拍拍膛：“不管怎麽說，小姐也是差點傷了的！那邊洗澡水燒好了，我們去給小姐，好好檢查檢查吧！”

***

“羽書，風寒藥，來，喝一碗。”篝火旁，謝寧軒接過垂柳遞來的碗，吹了吹。

我小口吸溜著，瞧著廟外微亮的天，哀嘆這一夜都沒好好休息。天亮了，謝寧軒，是不是也要去縣城查案，得和我分開了？

謝寧軒盈盈一笑，了我的發髻：“還有些，再往近坐些，讓火烤烤。嗯，協查請求寫的不是很清楚，得先去見趙大人，看完卷宗再說查案路徑。”

“那我明天就……”我遲疑著說，努力下上湧的分離之憂愁。

謝寧軒側側頭：“你不想查清這樁案子嗎？死了三個無辜子。”

“我沒有時間啊，我得趕回金華。明天……唔，明天頂多呆一天，找……”

“如果你時間充裕，你會願意查這個案子嗎？”謝寧軒倏地打斷了我。

“啊？”我有些懵，下意識回答，“會吧……這種駭人聽聞的慘案，趕破獲抓住兇手……”

語音一頓，因為我突然看到謝寧軒角掛著的笑容，著一意味深長。

這一幕似曾相識。

我莫名回想起過去種種，在一樁樁案件偵察中，他好似經常試探的問我，是否願意查案，對案件有什麽意見。

我想到他每每諄諄的語氣、探究的目，不由生出一種被導、被引領的覺……這種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是為什麽？明明人人質疑，人人都奇怪于出現在查案現場，他卻從不理會，總是堅持讓我參與。

他好似很在意……

“為什麽，為什麽在意我查不查案？”沒有再自己揣測，我直白地問。

謝寧軒也不意外，他先是移開眼神，手撥了撥火堆中的木頭，似乎在整理說辭。片刻後，他擡眸看向我，認真地說：“羽書，我要向你坦……”

“大人！按照你說的方法烤幹了！”浮生忽然跑來，手裏拿著一封信，打斷了謝寧軒的自白。

我仍想聽完他的話，他卻神一凜，揮手讓人下去後，便嚴肅的對我說：“羽書，其實，這次我自請出京查案，一是因為這樁案子，恐連累你的安危，二來，是這封信。”

“信？”我很詫異。

“來的路上淋了，好在烤幹了，不影響。”謝寧軒點頭，又朝我手，“你祖母病危那封信呢？可帶在上？”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我不明所以，機械的點點頭，從後的包袱中找出它。

謝寧軒與我換信封，示意我打開閱讀。

借著火，我剛一展信，就愣住了。

“這、這是祖母的字跡？”

謝寧軒也不言語，只打開我那封信，放在一旁比對。完全不同的兩種字跡，在我眼中織，好似兩個小人在打鬥。

腦子好，我了眉心，先快讀起新信容，努力搞清狀況。三兩頁紙，都是最新的調查況，針對上回祖母查到肖排場後我給出探查建議的回複。

我回信一向請老爹執筆，祖母自然不會多想，確實照著去查了。可條條樁樁，都沒查出端倪。

信的結尾，則是祖母一貫的口氣，我不必擔憂，一定能找到幕後黑手，另則便是建議我還是回去，說遠在京城，實在放心不下。

我看完就肯定，這一封絕對就是的手筆，筆跡口吻、行文習慣，不會有假。

“你看，這封的回信落款日期，明明是在另一封之後。也即，先病重，都無法執筆，讓另一人寫信告知你與令尊。而幾日後，又什麽事都沒有一般，撰寫了這封回信，信中對安危一字未提，但字跡、筆力較往常沒有區別。”

我盯著早先那封不同于往常字跡的信，心說對啊，我正是考慮到祖母病重無法寫信，才沒有對突然改變的字跡生疑。

可這兩封信落款先後顛倒的日期，的確有問題。

“這是什麽意思？有人僞造書信傳來，假稱祖母有恙……騙我回去？”

謝寧軒手攏了攏我的披風，徐徐道：“你在金華住了八年，與祖母深厚，這應該不是。此人以有恙為鈎，很容易就能騙得你著急上火，速速南下。”

“這、這還是在上京時害我的那個人？同一雙黑手幹的？”

“我推測是。”謝寧軒頷首，表肅穆，“京城遠在千裏之外，你在父親邊，有什麽友、際，此人本無從掌握。想要除去你，還是得引你回到金華。”

後背發涼，好像冷風吹啊吹。

“什麽人，到底是什麽人……買通丫鬟，北上一路暗中行事。現在又杜撰引我回去……”

王羽書啊王羽書，你到底得罪了何方神聖，如此孜孜不倦要你的命！

謝寧軒拉起我的手，放在他兩掌之中，讓我著他的溫暖與可靠。

“金華是一方面，我更擔憂，他會在你南下一路就出手，所以令尊將信給我，問我怎麽看待時，我立即就進宮請旨了。”謝寧軒俯，輕地說，“別怕，羽書，我會陪著你，一起回去，揪出這個混蛋來。”

“你陪我？”

眼淚打轉，我說不清是對未來的擔憂，還是對他心意的。

“嗯，還記得我給你說過，我和三殿下追查的宮中舊案嗎？關涉二十多年前的事，有些人早就回鄉養老了。之前我為京城府丞，不可能離京兩三月之久，便一直遲遲未去尋這部分人證。現在可好，刑部的差事，可自由多了。”

“兩三月……你走這麽長時間，真的能行嗎？聖上允許了？”

謝寧軒手住我的臉頰，眸似盛著夏日荷花的湖水，深沉、緩。

“我當然是得了旨意才走。但我也向聖上告知了，我牽掛著一個人，無論如何要陪在邊，不能讓有半分危險。”

“你、你給聖上說了……”

震撼到大腦宕機，謝寧軒卻笑得一如既往的溫。

三日前歸京，昨日上午就宮請旨。他馬不停蹄，都沒有歇息一二。

自京城到秋水縣，再趕到東橘村，只花了兩天。哦，下午道還塌了，只餘步行的寬度，所以他連馬都舍下了？

“你、你怎麽知道，知道我會在東橘村……”哽咽著，是我怎麽努力也咽不下的百集。

謝寧軒輕的刮了刮我的鼻子。他離我很近，呼吸清清淺淺，織著偶來升騰的熱氣。

“你會一路探查，走哪條路，問哪些人，我能不知道嗎？羽書，咱們之間的默契，你還不相信嗎？”

“謝寧軒……”

眼淚再也止不住，噴湧出的都是對他發自心底的。

謝寧軒靠近，靠近，直到輕的吻落在我的眼下。

他以拭去我的淚珠，呢喃著：“羽書，羽書……今天看到你倒在地上，那一刻，我的魂都沒有了。我好怕，好怕……別離開我，羽書……”

眼睫垂下，他用吻封住了我掙紮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