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卡
站在我側一直沒開口的謝寧軒,也在同一時間“嘶”了一聲:“羽書,你是不是想說,當日橙橙選擇帶你走這條路北上,謀求的或許就是‘失救’?”
他也和我想到了一。
忐忑減,我凝重的問:“你說過,南、徽州一路的道,是南北最近、最繁華、走的人最多的道,一路途徑都是大城。那麽,醫館、草藥供給也應該是最全的,對不對?”
對比醫療況,這條南北小路醫館、草藥供給也不足。那橙橙刻意帶原主選擇這條路,恐怕為的就是避開大城的完善醫療保障。
這年頭沒有科技加持,北上兩月全靠馬車,原主在金華祖母家,也算是生慣養的小姐,不適應、水土不服,出現頭疼腦熱、傷風冒,最自然不過了。
只消某次得病時,以找不到醫館為由,就能將原主拖得病死。
但結果卻和這個推測相違背,原主還是活蹦跳的來到了東橘村。
是我猜錯了,還是發生了超出橙橙和幕後黑手計劃的意外呢?
還有,天花,這罕見的、莫名發生在原主七個下人上的天花,我真是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眼看老板娘正懵的瞧瞧我、瞧瞧謝寧軒,我索向打聽起苗姜村來。
“哎呦,”老板娘一腦袋,“你打聽那鬼地方做什麽?姑娘,你可千萬不敢靠近啊!”
“哦,還在封村?”
回答的是謝寧軒:“不,月前剛剛解封。我還沒來及告訴你。”
“解封又咋了,那兒已經是死地了!不吉利,晦氣呦!姑娘你可別去!”
我右眼皮猛地一跳:“死地,什麽意思,人全死了?”
老板娘咂舌:“那可不?遲遲治不好,送進去的郎中都沒能活著出來呦!有的一家老小全沒了,連個給砌墳上香的人都沒了!慘吶。”
老板娘連連搖頭,出十分駭然的神,看的人後背發涼。
如果當日原主也在茶寮,恐怕也會被關進天花村死去。那我,還能有穿越重生的機會嗎?
我打了個冷戰,手背旋即到一陣暖意,是謝寧軒靜靜牽住了我。
他努力放語氣,雖然容還是非常可怖:“苗姜村,今年一月出現的第一個患者,繼而發展到全村。那地方雖然據此不遠,屬地上卻屬于其他縣城管轄,置還算妥當。二月中就當機立斷封村,避免了疫的擴大。不過,後續的醫療沒有跟上,導致了救治的延誤。”
“嘿,你知道的還清楚?”老板娘詫異,旋又嘆口氣,“哎呀,也是沒辦法,你剛不是也說了嘛。咱這邊不比大城要塞,好大夫不多,名貴藥材也。”
“其實太醫院得了消息後,撥了六次資,當地政府也向附近村鎮征召郎中,但……”
天花要到1980年才從世界範圍消失,且是因為疫苗的注。綜觀古代史,哪怕發生在集中杏林聖手的皇宮,不也死人無數嗎?這個結局,在這個時代,除了默哀與慨,恐怕也沒旁的法子了。
“姑娘,你問這幹什麽呀,你不會是想去那兒轉轉吧?呦,可千萬不能!”
謝寧軒也道:“其實現在去,意義也不大了。我朝疫病的規定是,骨、、進食的餐水杯全部焚燒理。據我上次看到的消息,苗姜村,村子都被燒了。畢竟它離京城也不遠,理起來務必謹慎。”
天哪,骨無存?怪不得被稱為“死地”了。
老板娘又續過話頭:“別說現在,當初發的時候,附近但凡離得近的,哪怕只是傷風咳嗽,都一律抓進去了!有些倒黴的過路客都沒幸免!”
“過路客?”我立即問,“外村的人也沒有一個活著出來?”
“是啊!不死怎麽可能解封?當時還有人沖卡呢,府怎麽能允許!”
沖卡?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謝寧軒手勁倏的一,挑眉反問:“有人想沖出村口的防守?”
難道是乍然封村,村裏好端端沒染病的人畏懼恐慌試圖逃跑?
“哪呀!”沒想到,老板娘卻否定了我,“封村的時候幾乎人人都有了癥狀了,哪還有半個好人啊?”
“那沖卡?”我心下一沉,想到了一種可能。
果然,老板娘煞有介事的講起來:“就是我剛說的趕路客嘛,外鄉人!口音也聽不明白,反正肯定不是這附近村鎮的。”
天哪,是他們?
我難掩心口震:“那然後呢,然後呢?他們出來了嗎?”
“怎麽可能!”老板娘白我一眼,“當時正是嚴重的時候,府派了多衙差捂得嚴嚴實實,裏三層外三層!弓箭手都來了!誰敢冒頭直接就是一箭!我聽來我們店裏買東西的府衙役說,當時上頭下了死命令的,誰敢放走一個人,就得自己進去!”
後腦一陣冷風吹過,我不被這個時代恐怖的疫病防治措施震撼。
“不過呀,還真有強的,就是那外村人唄,非要往村口沖,怎麽勒令都不聽。哎,上回咋說的來著?好像最後死了倆才平息下來!”
我出了聲。
謝寧軒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老板娘還在絮叨,“說來也怪,苗姜村又不臨著道,南邊不遠就是驛站,趕路客咋也不該上那兒借宿。當時也封村了,他們咋還染上天花了呢?我聽說他們幾個都出現癥狀了,郎中還沒來及給吃藥了,幾個人都說自個兒好了,是疹子也沒了,燒也退了,就嚷嚷自己沒事,沒得天花,這才跑去沖卡!”
我站穩了腳步,但心口卻徹底了:“你說什麽?他們沒服藥,就沒了癥狀?”
老板娘撇撇:“也就是一時的,天花哪能自己好?沖卡被殺之後,餘下幾人就被嚇住了,老老實實在村裏呆著,可不馬上又燒起來,疹子又一頭一臉了嗎?來我店裏那衙役形容的,哎呀,老嚇人了!不過咋說呢,真要謝府理的夠果斷,若是誤以為他們痊愈,放出來,我們幾個村不得全被禍禍了?”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抖:“你說的,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就是、就是今年三月發生的?”
老板娘眼睛向上看,回憶著:“好像就是你走之後沒多久我聽說的吧……”
是他們,就是他們。
我這時候,心裏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想。
謝寧軒與我一向同頻,這一次也沒錯過,他一走出糕點鋪,就沉下了臉:“恐怕他們一開始,得的就不是天花。”
沒錯。
天花染,由輕癥到重癥,中間雖然會出現高燒減退,但皮疹隨即發,本不會有讓人以為痊愈的誤判。也即,老板娘講述中,外鄉人出現同時病好的況,是不合理的。
結合他們也是同時的、非常急癥的發病,這只能說明,一開始,他們染的就不是天花!
“應該是服下了某種能讓人出現發燒、長疹子癥狀的藥,很多草藥都有這種功效,不罕見。如發生在一般時候,人們也不會多想。”
然當時正值風聲鶴唳,局勢張,府置又秉承寧可錯殺三千的態度。那麽,原主的七個下人在此一道“發病”,被帶走,也就符合邏輯了。
所以,當他們被關進天花村,上被下的藥退掉,便出現了所謂的“痊愈”。
他們大驚試圖逃跑,其中兩人被殺,其他人便嚇得不敢再違抗。可天花村彌漫著病毒,簡單的飛沫傳染,就讓餘下幾人真的染上了天花,也就呈現出“又燒起來”的狀態,讓人以為還是天花的緣故。
想到這兒,我全都僵了。
橙橙為了除掉原主,不惜以這種方式害死同伴,真可謂狠辣無。
但更可怕的卻是,橙橙怎麽會有此謀劃?明明也是一日前才在十裏驛知曉前路況的,怎麽可能那麽快調配出引發相似癥狀的藥?
既然有這本事,一路上多機會可以以毒封,為何到此借天花下手?
又為什麽不對原主也采用一樣的措施,反而最後采用了任落水這種充滿不定數的簡易手法?
***
前往鮑家村一路,我一直掀開著馬車簾,任冷風撲面吹。
其實今日并非全無進展,但我依舊很氣餒。更覺得不安,似有什麽被我誤解,以至于總徘徊在迷霧中。
了眉心,頭好痛。
一只幹燥溫暖的手輕輕覆上手背,謝寧軒放下了窗簾,聲道:“吹冷風,小心傷風。羽書,別焦躁,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橙橙和幕後黑手,合你我之力,一定能揪出來。”
我擡眼看他,眸中依舊是諄諄眷的。
車廂裏忽然就似開了暖氣,氣溫陡升。
明明還沒想明白,明明沒有答應他,怎麽相之間,都有種的酸臭味了?
我暗暗唾棄自己,不期謝寧軒越靠越近。他牢牢鎖著我的視線,不允我有一的搖。
角微,像紅絨蛋糕冒著甜滋滋的香氣,讓人不自覺想嘗一口。
氣息纏、紊、急促,大約我是真失了神。謝寧軒敏銳的捕捉到了,梨渦深深,他又笑得像只狐貍。
但他卻沒得逞。
就在四微,我閉上眼,無可控制再次沉淪之際,馬車外,猩猩衙差的大嗓門響了起來。
“到了,到了!這大宅子,就是鮑家了!”
我像被電了一下,慌忙推開前的人。謝寧軒卻勾著角,仍幽幽地看著我。
馬車徐徐停下,外面的聲音逐漸嘈雜,是猩猩衙差開了門。浮生“嗯?”的詫異聲響起,明顯納悶馬車上的人,怎麽還不下來。
四目相對,我先敗下陣來。這當前,實在太容易失智了!
謝寧軒卻趁我垂頭扶著坐塌起之際,忽地拽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拉。我便失去重心,直直倒他的懷中。
“你……”
一吻封住,我來不及吐更多,已被他的呼吸包裹。
心跳驟然作,狂飆到犯規。
“大人?王小姐?”
浮生的疑問聲再次響起,打斷了不合時宜的親近畫面。
謝寧軒不舍的松開了我。較之我的赧、張、忐忑,他含著得逞的笑容,心滿意足的下了車。連帶著鮑府一路,都腳步輕快,極其歡愉。
猩猩衙差覷覷我,又瞅瞅上,也不敢多問,只朝浮生一個勁遞眼神,收獲一枚枚“有點眼力,閉”的可疑眼神。
我跟在一旁,極是難為,連帶著懷中鐲,似乎都變燙了,烤著我的心。
我只好沒話找話,強住自己的:“嗯,嗯,那個……我看這次下榻的如歸客棧重修裝潢了?店裏生意還不錯,沒上次案件的影響嗎?”
猩猩衙差嘿嘿一笑:“咋能不呢?那事發生,周邊人都不敢來我們縣城了!還是我們老爺親自登門,說服衛家將客棧重修。他又找來做法的、念經的,驅了驅邪,自己還又去住了幾天,才讓百姓不再膈應。”
我點點頭,心中為趙大人點個贊。
這時,我們已經到了鮑寡婦的居所。謝寧軒當即展現刑獄的職業素養,立即開啓了嚴肅的探案模式。
鮑寡婦較人不同,孀居一年,腹子誕下後,就一直在夫家宅中休養。平日裏,也是有丫鬟侍奉的。
每日唯有午休,娘和丫鬟帶著襁褓中的兒子去見太太,所居的獨立瑯苑才會空出來。
也就是說,采花大盜必須在這個時段潛,才能一下子控制住鮑寡婦,進而悄無聲息犯下罪孽。
謝寧軒環顧一圈鮑家瑯苑,指著旁邊一道小門問:“這小門臨街?”
丫鬟怕我們誤解,忙解釋道:“嗯,是以前爺常晚歸,才給他開了個門。爺故去後,從未從此出,也不讓奴婢們進出。也就偶爾胭脂水送過來,奴婢會從小門這兒拿,可每次都強調務必落閂。有一回中午門閂開著,還把奴婢說了一頓。”
浮生很疑:“既然這小門不常開,采花大盜怎麽知道的?就不怕沖進來是人家後院,直接被家丁扣下嗎?”
案發當天,鮑家就是發現這臨街的小門開著,進而發現鮑寡婦不見了,才報案失蹤的。同日,的就被發現棄于縣城小巷中。
通過對鮑宅格局的觀察,我們發現,其他院牆下的宅常有下人經過。花園、主宅、前院、下人房……如翻越這些地方的院牆,再到瑯苑,很難完全避開下人。
也即,采花大盜要麽翻越瑯苑臨街院牆,要麽趁這道小門沒鎖之時進,侵犯并帶走了鮑寡婦。
再結合對唯有午休時段一人獨的悉,似乎說明,采花大盜不是隨意選擇的害人,之前有過深的觀察。
可鮑寡婦在宅,如何能事先窺探的習慣?且鮑寡婦與另二害者,并無集。那麽,挑選害人的方式又是什麽?
實在想不通,我只好再問:“案發那日,鮑寡婦可有什麽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