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竑忽然說他們都對不起夏天棄，夏翊像被踩了尾的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惱地斥責夏竑是胡說八道。

在夏翊心里，夏天棄這個三皇兄一直低賤如路邊的爛泥。可如今憲宗三番五次讓自己要與夏天棄親近，甚至還暗示自己要適當對三皇兄示弱。往日見到自己還會傻乎乎行禮的三皇兄，忽然變得像與自己平起平坐一樣。夏翊不敢違背憲宗的話，心中怎麼會甘愿呢？

所以，一聽到夏竑說什麼欠了夏天棄，夏翊只覺得這是天大的笑話。什麼欠了他？當年他在書房活得那麼狼狽，自己還幫他求過呢。

夏翊一時失態，幸好又很快反應過來，看向跟在自己邊的幾個太監，看他們很懂事地候在偏殿門口，低頭好像木頭人一樣。

他冷冷看著夏竑，說道，“七皇弟，難道你對三皇兄有什麼虧欠嗎？”

夏竑看著他，輕聲說，“五皇兄，我們的母妃，欠了三皇兄母妃一條命；而我們，欠了三皇兄一句道歉。”

林妃被關后，為了讓兒子有活命的機會，將自己知道的記得的宮中辛都告訴了夏竑。

夏竑才知道，原來三皇兄的母妃當初會難產而死，是因為當時的柳嬪柳春華，看到貌，生怕生下皇子后得了憲宗寵。那時候，宮中幾位高位嬪妃都有皇子，只有柳嬪雖然有皇子，卻只是一個嬪，心中不安之下，對夏天棄的母妃敵意最大。

林妃當初想不通怎麼就那機會下手，現在再回頭看，有圣上暗中給予的寵信，柳春華自然有那能耐下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夏天棄的母妃是死了，竟然還棺中生子，留下了夏天棄這個皇子。而夏天棄竟然命地活了下來。

之前，夏竑想用柳春華害死夏天棄母妃這個消息，換三皇兄一個庇護自己母子的保證。三皇兄竟然連兇手是誰都未聽，直接就拒絕了。

他以為三皇兄是漠不關心，如今再想，只怕他是知道宮中人人都不干凈吧，當年的謝皇后、鄭貴妃，乃至自己的母妃，都是無辜的嗎？林妃跟夏竑說的時候，沒有提自己有沒有摻和。但是，夏竑已經不是三歲稚，聽完林妃的話，他也猜出了大概，只怕當時自己的母妃雖然沒有直接下手，也有推波助瀾的。

而等夏天棄逐漸長大，到了書房讀書，多次他們這些皇子坐著，而他卻被罰跪在書房外的院子里。為了一時取樂，夏翊曾經讓夏天棄學狗，惱怒的時候他們曾將夏天棄推下花園的荷花池，看著他掙扎著滿污泥地爬上來，一邊著臭一邊讓人拿水倒他上……

當年覺得是取樂的小事，在自己也為落魄皇子后，夏竑才發現，那些所謂的“小事”，有多惡劣。若不是夏天棄命大，無論哪次惡作劇，可能都會要了他的命。

他看著夏翊，輕聲說，“五皇兄，你還記得三皇兄救駕后的那年冬天，你讓他堆雪人嗎？也是這樣冷的天，你跟父皇說，讓三皇兄堆上十個大雪人，那年除夕，三皇兄一個人在花園里堆雪人……后來手凍傷了，寫字的時候字不好看，被父皇打了手心。五皇兄，想起小時候，我很后悔，你呢？”

夏翊不由嗤笑了一聲，不屑地看著夏竑，忽然跑來跟自己提起夏天棄，是怕自己將來過上三皇兄那樣的日子嗎？林妃很討厭，這個七皇弟倒不是最招人厭的，所以，他大方地允諾道：“原來七皇弟是來提醒我，要兄友弟恭嗎？嗯，放心吧，將來我一定會讓七皇弟有個好地方待的。”

兩人正說著，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過來，“殿下，奴才可找著您了，殿下，圣上快來了，還得您領著大家接駕呢。”

“好了，本殿知道了。”夏翊應了一句，沖夏竑矜持地點頭，“父皇要來了，這里不是你逗留的地方，七皇弟還是快點回月華宮去吧。”

“五皇兄，我想活著，也想讓我母妃活著。”夏竑走上兩步，輕聲說道。

夏翊剛想張口說兩句關于林妃的話，卻看到夏竑忽然出了一個古怪的笑意，快步走到他面前。

“殿下，小心！”有太監發現不對，向夏翊沖了過來。

夏翊只覺得口一痛，聽到那太監的尖，低頭看到自己的口竟然著一支磨得發亮的銀簪，他才反應過來，痛的“啊”的一聲，大了起來。

夏竑卻像瘋了一樣，拔出銀簪，又拿起來沖他口重重刺下。

邊上的太監們回過神來，一個個沖過來將夏竑拉住。

“五殿下遇刺啦！”

“救命啊！快太醫！”

“殿下，奴才背您去見太醫。”

制住夏竑后，幾個太監七八舌說著，一邊慌忙讓人去海清殿前殿通知憲宗，一邊想將人背過去。可是夏翊的口鮮汩汩地流出，片刻功夫已經染紅了他的錦袍，染紅了地面，一時間沒人敢輕易挪。

夏翊就覺得自己越來越冷，眼睛不由看向夏竑。夏竑滿眼通紅，臉青白如鬼，對上夏翊的視線，他喃喃說道，“父皇也救不了你。”

這時，海清殿的前殿，已經過了酉時二刻，憲宗坐著攆，凈鞭開路，直接到了殿門口。

夏天棄帶著征北大軍的將領們，鄭禹和沈明率領殿中文武大臣們，跪到殿門口迎接圣駕。

憲宗在安福的攙扶下走下攆，龍目一掃，看到夏翊竟然不在，微微皺眉，“五殿下呢？”

候在殿門口伺候的太監連忙湊到安福邊說了，安福走到憲宗邊，躬稟告道，“圣上，這邊伺候的奴才說七殿下來找五殿下，五殿下去偏殿見七殿下了。”

憲宗聽說夏竑來找夏翊，有些嫌棄地皺眉。

他實在不想在慶功宴這種時候，看到夏竑，也不想在今夜聽到夏竑的名字。聽到夏竑，憲宗就會想起林妃從而想起林家，一想起林家父子竟然罔顧自己的信任，竟敢打著進京勤王的念頭，憲宗就覺得這是對自己用人的嘲諷。

他還留著林妃，不過是之前為了遮掩柳氏母子而已。如今林氏已經無用，對于林家父子之事所知也不多，是沒留下的必要的。謝氏都廢了，林氏也該廢除后問罪。至于夏竑……憲宗對這個兒子心里沒什麼太深的，這兒子看著不像林氏，而已不像自己，稍嫌弱。

“可有說是為了何事？怎麼這時候讓他跑這兒來了？”

安福微微搖頭，“七殿下找來時，未曾說是何事。”

“派人去將小五過來，你讓人將夏竑送回月華宮去。”

不同的稱呼，表了憲宗對兩位皇子的態度。安福這種老人，馬上就明白了憲宗的意思，“奴才這就讓人去請五殿下。”

憲宗抬頭看向跪在殿門口的夏天棄等人，抬手示意平，“起來吧，今日乃是慶功宴，慶賀我夏國大敗匈奴，絕了北疆患。”

他說著，走到夏天棄面前，正想彎腰攙扶，忽然聽到海清殿邊上傳來喧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