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剛要回頭，便聽到里面幾聲鑼響，說是下午的第二場開始了，外面的人蜂擁進來，饒是劉黑榥早就是丹高手了，此時也不敢騰躍逃竄的，只能順著人流被了進去，一起來的兄弟都散了。

然而，這還沒完，剛剛被大倉庫改的場地，劉黑榥便后悔自己沒有直接跳到房頂逃跑了。

“老劉，你竟也來了，速速過來！”坐在臨時搭建臺子上的張行遠遠看見來了一位未婚大頭領，自然興。

劉黑榥此時已經從頭涼到腳，但首席召喚，他也沒有膽子就此溜掉，只能著頭皮走了上去。

“諸位，諸位！”張行起牽住劉黑榥與臺下烏泱泱的人做介紹。“這是咱們的劉黑榥劉大頭領，清河人，今年剛過三十，修為在上次黜了吞風君后便竄到了丹境界，健壯，家清白，如今父母早去，就他一人……有沒有病？有！這廝決意反了大魏，為河北百姓爭個太平之前，因為家里窮困，又大魏府盤剝，只能做個賴賬的破皮，全靠竇立德竇龍頭接濟，不然就要被人抓去上枷示眾去了……所以，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潑辣一些，能管的住他！

“不要覺得他是大頭領，又潑皮，就擔心管不住，只要有那個潑辣子，敢管他就行，因為只要你了委屈，便可先來尋我，我做的，我管到底！他要是打老婆，我就打他！他要是敢娶小的，我便撤了他的大頭領，攆到大興山守天池去！

“諸位不要不好意思，這可是這般年輕的大頭領，軍功卓著……過了這個村便沒了這個店……現在有興趣的，把自家兒的表格填好，往前面的箱子里投進來！

“不要怕多投！本就是相看，要是家只能投一份表，豈不是太便宜這些混軍漢了？”

臺下哄笑，然后便蜂擁上前投表。

劉黑榥立在臺上，眼瞅著張行將他如年豬一般發賣，實在是沒忍住，當場便吼了一聲：“我有話說！”

“你有甚話要說？”張行扭過頭來，笑來問。

劉黑榥看到對方和藹表，心里先發了個慌，但到底是潑皮本，強忍著不安也放聲了出來：“既是相看，不能只他們相看我，我也要相看們！”

張行再度笑了笑：“收到這麼多表格，還怕不能相看？”

相看個屁！

劉黑榥心中無語，真要是你張首席塞進來一個河南頭領的什麼親眷，便是再丑、再窮，自己還能逃婚？

一念至此，這廝倒是豁出去，直接梗著脖子來喊：“漂亮我不管，籍貫也不管，脾氣也無所謂，只要家里有錢的！”

張行撇了撇，竟直接把這個丟人現眼的貨推到一邊去了，而臺下哄笑之余，卻又有數家上前塞了表格……這些都是有錢，但是之前卻不敢去投這位大頭領的。

;其實想想就知道了，按照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婚姻觀，婚姻市場上最高端的便是大族子，但當初黜龍幫還是那種規制的時候，程知理就能娶到崔氏，遑論如今黜龍幫的局面了。

這種況，劉黑榥只要自己想，去哪家提親，哪家都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甚至，這個相親會能開起來，最大一個原因本不是什麼天下崩壞到現在進到了一個整合期，有了空閑可以結婚生子，也不是有劉黑榥這種優質單漢來充當資源，而是說，張行張首席居然親自來做主持！

他不去參與制定新的分郡計劃，不去偵查司馬氏剛剛修建起的河三城工事，不去招待大司命參觀河北，甚至都不對白橫秋這個老岳父搞襲！

但是不管如何，張首席出現在了這個場合，眾人自然紛至沓來，便是已經有婚約的，也想從這里走一遭。

你放在大魏，放在東齊，放在現在的大英，你能讓皇帝給你當人？

相親會紛紛擾擾，劉黑榥到底是沒尋到機會說事，非只如此，就連隨行的人都被沖散，一個個尋不到了。但事到如今，他反而決心今日一定要把話說出來了。

于是乎，等到一連三場相親會結束，劉黑榥立即跟上了張行。

此時天尚亮，劉大頭領也猜到這位首席應該還會有其他事，卻不料人家居然是送幾位老太太回家！但劉黑榥偏偏也認得這幾位河南出的老太太，倒不好說什麼……一路上，反而是他淪為了討論的中心，幾位老太太都關心他手里的表格，詢問他有沒有看中誰誰誰。

劉黑榥一個頭兩個大，只能在幾位老太太的指指點點下，當場翻看起了表格，還煞有介事的恭維起了幾位濟、東郡出的老太太。

好不容易送人了行宮住安頓，張行還不回觀風院，居然又從玄武門走了出去，劉黑榥沿途隨行，竟然到了白日他們喝酒的地方。

不用說都能猜到，這是約了人。

所幸張首席沒有趕人的意思，劉大頭領便也裝模作樣的跟著上了樓……等在這里的人年紀頗大，須發花白，上的服和頭上的幘巾都有些不太合適，似乎是新做的，這配合著此人明顯發胖的型，不免顯得稽，但是劉黑榥卻半點沒有怠慢之態，反而肅然起來。

無他，此人正是最近剛剛來到鄴城的魔衛大司命殷天奇。

雙方落座，稍作寒暄，卻又只說些閑話……什麼河北氣候如何，可還適應？鄴城風景如何，玩的可盡興？

不過，說著說著，似乎也提到了一些算是正經事的話題，比如魔衛準備如何啟用武安郡的大黑帝觀？允不允許外人參觀？鄴城這里北地貨是否暢銷？魔衛作為黜龍幫的并行組織如何納稅？北地諸位頭領要不要在鄴城分派房屋？是不是該把家人接過來？

而且，雙方明顯有討價還價的意味，也算是有來有往。

就在劉黑榥聽得津津有味之時，大司命忽然提及了一個有意思的話題。

“錢莊？”張行也明顯一愣。“魔衛也要開錢莊？”

“張首席這是犯了什麼糊涂？這本是我們的本業！”殷天奇大笑。

張行一愣，也是反應了過來……可不是嘛，人家魔衛在北地負責提供公共服務，而北地地廣人稀，商業活是本要害，這魔衛天然就要負責給那些戰團做拆借。

“開錢莊當然可以。”張行想了一想，倒是干脆。“但有件事要告訴大司命，省的你們以為我是針對北地做的舉措……我本就想讓幫里出面開一家大錢莊，不是拆借、兌換金銀，還要發通票，還要負責發放和轉運吏軍士的俸薪，還要管束其他民間所有的錢莊，規定利息高低和金銀錢帛兌換的定例。”

殷天奇沉默片刻，看了一眼低頭喝酒的劉黑榥后給出答復：“不瞞張首席，我們魔衛是開慣了錢莊的，當然曉得這麼一個大的家錢莊有什麼用，而且我們也還沒開起來，確系不好駁斥，只是我委實好奇，現在的兩家錢莊，不是黜龍幫里的底細嗎？張首席這麼做，不怕得罪自己基嗎？”

“這話應該反過來說，若是他們貪圖過了頭，便是在挖他們的基，也就是壞黜龍幫的大局，如何能拐到我頭上？”張行不以為然道。“我為首席，都沒有作威作福，他們私下索求，我也沒有刻意阻攔，若是遇到大政方略，了影響，居然還有人覺得委屈，那便不能一個鍋里吃飯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殷天奇笑了下，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干脆點了頭。

倒是劉黑榥此時了：“首席，你這般覺得當然是通的，我也覺得河南和東都的兄弟們大多會認首席你的家錢莊，可有些人就不是這個想法了……他們覺得他們是功臣，棄了軍權，便該天經地義的政權，棄了政權，便該求田問宅，可現在咱們黜龍幫最本的就是授田法，他們連田宅都難聚集，高利債也不許，奴仆也只能簽約，這個錢莊的浮財，怕就是最值當了……若是首席你輕易斷了他們這個浮財的來路，怕是真有人想不開的。”

“想不開就不想嘛。”張行坦然道。“反正幫里頭領正嫌多。”

劉黑榥點下頭：“就是要首席明白，不是要勸首席……我也不得去掉一些人呢，好給愿意上進的兄弟們騰空。”

“任重道遠。”張行幽幽以對。

劉黑榥依舊打住，沒有將想要說的事擺出來，而是等面前兩位大人自行結束。

“老夫即將南下，張首席可還有什麼代？”殷天奇倒也沒有拖延。

“有。”張行正起來。“我想請大司命去河南探查地方之后，去一趟東夷……我們有兩個頭領被俘虜，一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使者去了七八，統統沒用，正要借大司命的面子。”

“可以。”殷天奇遲疑了一下，但還是點頭。“既了黜龍幫，這便是首席安排下來的第一個事務，我必然盡全力而為……只是這件事，非是人力所必，我不能打包票，說人一定帶回來。”

“大司命能走一趟，我已經激不盡了……我替這兩位頭領的家人謝一謝殷公。”說著，張行直接舉杯，引得劉黑榥也趕滿酒舉杯。

殷天奇也不客氣，舉起酒杯后卻又含笑提了一個條件：“張首席，老夫聽人說，這后面影壁上的‘春眠不覺曉’便是你做的……今日我要離開河北，能否贈我一首詩啊？”

張行想了一想，倒是笑了：“大司命，此時于我而言，乃是真龍已黜，長纓再空，四下茫然之際，于你來說，則是臥龍北地數十載，一朝出山，如虎嘯山林，所謂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這種形，既做不出來詩，又何須求詩呢？”

殷天奇點點頭，不再糾結，一飲而盡，然后拿袖子抹了下，便徑直扶著頭上幘巾下樓去了。

堂堂大司命，如今離開北地，也要為魔衛眾人前途奔波了，委實讓人大開眼界……劉黑榥心中這般想，不耽誤他立即開了口：“首席，我找你有事。”

“說。”張行倒是干脆。

劉黑榥不敢怠慢，立即明明白白的將自己此行目的說了出來，就是要在新一整軍中保這些清河-高泊出的河北義軍，而且理由就是這些人相互之間以及跟他劉大頭領配合默契，作戰便利。

張行聽完以后不置可否，反而來問：“你這般挖高泊的墻角，竇龍頭知道嗎？”

劉黑榥當即梗起脖子來：“首席說的什麼話？相互都是黜龍幫的人，誰是誰的墻角？”

“這話當然是對的。”張行不由發笑。“但一鍋飯也總得盛到各自碗里去吃……高泊的人跟這竇龍頭一起進的水泊，然后一起吃水草扛了一年多，相互之間聯姻結義，就是人家竇龍頭是頭，不然如何是他了河北義軍的代表，做了龍頭？”

劉黑榥也跟著笑了笑：“首席說的是，但竇大哥這不是遠在幽州嘛？便是大家的意思，卻都想留在大行臺這里好去打大仗……而大行臺領兵的人里面，河北義軍里，就是我最出挑，這個時候當然要替首席還有竇大哥做個補。”

“這就對了嘛，該擔起來的責任就要擔起來，但要明正大的擔起來……你跟竇龍頭寫封信，然后再寫封信給徐大郎，把人和事說清楚，你本就是大頭領，有舉薦的責任。”張行最后吩咐道。“我會讓徐大郎去專門看看這幾個人，若確實軍務嫻，又真想留下來，那就讓他們同級中優先便是。”

劉黑榥立即點頭……不管如何，這事算是辦下來了，跟誰答復都能立得住。

但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利索，因為張行居然沒有直接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