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和晏時的相遇只慢了一步。

晏時以為剖給妘的那半顆心長回來了，以為現在的一整顆心都是他自己的。

他以為沒了那半顆心就不會他了，于是他逃了。

他前腳剛離開，妘后腳就出現。

腦子里了一團麻，現在滿心滿腦只有晏時。

妘深吸了一口氣，聚會神地聽著周圍的聲音，有鈴鐺聲的地方就會有晏時。

聽了許久，周圍安靜得好像只有自己。

于是又循著記憶挨個地方找，去遍了以往每一次都能蟄伏蹲到刺殺他的地方，可還是找不到。

不再是一頭只會撞的小鹿，也不是那只要人抱的貍貓，好像涌著一強大的力量。

想要到的地方，只一個瞬息就到了。

四洲之想去哪里都很快，找他明明比以前更簡單了，可哪里都沒有他。

甚至連魔域的口都找不到了。

“我找不到他了……”聲音喃喃。

好半晌，才像是反應過來，眼淚抑不住地掩住的視線。

妘失了神，好像沒了目標，不知道去哪，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在哪都能遇見的人怎麼尋遍了也找不到？

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注意到來了蓬萊，也沒注意前面站著個人。

“啊！誰撞我！”

男人被撞得踉蹌了幾步，怒目圓睜，猛地直起來，“撞了人還走？你給我回來！”

他掰過妘的肩膀，看清的瞬間，眼睛里的怒氣沒了影。

微微上翹的桃花眼怔了一下，“你，你不是羅剎那只寶貝得的小鹿嗎？你醒了？”

羅剎，晏時。

妘的眼睛終于有了生氣。

“君玄？”輕喃了一聲，猛地攥著他的袖子，“你知道晏時，不，你知道羅剎在哪對不對？”

君玄是蓬萊的仙君，也是唯一一個反對帝梵斬魔的仙。

大概是因為羅剎的真是一條蛇，而君玄的真是一條蛟龍，本應是敵對的兩人反而了好友。

君玄皺了皺眉，一臉詫異，“他不是一直在為你守棺嗎？你沒看到他？”

“守……棺？”

“對啊，羅剎為你守了百年的棺，等到你的魂魄進了回，他也了回，回前留了一抹魔識在真里，繼續纏在你的棺上為你守棺啊。”

蓬萊的風都是帶著仙草香的風，可妘卻覺得這風刺得眼睛發酸發痛。

心臟一地疼，疼得幾乎要被疼痛淹沒。

他是魔，那里仙氣極重，他肯定活活疼死了嗚嗚嗚嗚。

剛止住的眼淚猝不及防地啪嗒啪嗒往下掉，清冷自持的君玄慌了神，左右瞟了瞟。

手慌張地擺了擺，“你怎麼了？你你你別哭啊，一會讓羅剎看到了他會把我龍鱗刮下來的啊！”

“誒？你你你怎麼還哭得更兇了？別啊，別哭啊，再這樣我可要毒啞你了。”

“別越哭越大聲了，求你了，說句話也行啊。”

妘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聲音哽咽，“羅剎……死了嗎？”

“你都活著，他肯定沒死啊，他在上刻上了跟你共生締結契的經文，你醒了他肯定也醒了。”

妘驀地想起他上有一模糊的疤痕，像是什麼東西被磨掉一樣，曾問過他，他說沒什麼。

“那他在…嗝…在哪？”

“在，在……”君玄也答不上來，眼看著妘又要哭，他眼睛一亮。

“別哭了，我有回鏡，看看就知道了。”

回鏡能看到前世今生，回溯一下當然也就能看到他去哪了。

妘和君玄蹲在地上，看著回鏡。

君玄撓了撓頭，“我剛得的上古神，我都還沒用過呢，便宜你了，你可不能再哭了。”

妘乖巧地點點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回鏡。

君玄搗鼓了幾下，又嘀咕了幾句。

回鏡開始回溯，畫面上，是當年帝梵想借妘殺了羅剎的那一日。

君玄咦了一聲，“怎麼回到這一日了？”

他想換個畫面，妘攔住了他。

輕輕道，“我想看。”

君玄松了手，隨著畫面的變換說了起來。

“那日，你被屠神箭傷到，他拼命護住了你一魂，放在玄冰棺里養了百年。”

畫面里，巨大的黑蛇將冰棺纏，這一守就是百年。

畫面一轉，百年后，晏時又找到君玄，問他要來了結魂燈。

他將那一抹魂渡在燈里，用養著。

彼岸花凝結了冰，忘川河三千里冰封，他提著那一縷魂在上面尋了三百年無果。

后來他才知道魂魄散盡前因為殘留了一魂在貍貓里，因而剩下的兩魂六魄進了回。

他留下一抹魔識，跟著妘了回。

妘沒有心，前八世都沒有上他，因為魂魄不全，妘每一世都早逝，每次都死在晏時二十六之前，所以他前八世都沒有活過二十六歲。

這些都是從來不知道的晏時。

“蠢笨。”

最蠢笨就是他了。

明知道沒有心，卻從不死心妄想讓上他。

八世過后，晏時醒了，可玄冰棺里的還沒醒，于是他繼續陷了沉睡等醒來。

這一次，他守了八百年。

君玄嘆了一口氣，“你缺了一魄心魄，三魂七魄都齊了你才能醒，可你偏偏天生沒有心魄，于是他生生挖了半顆心種在了你，了第九世回。”

想起那日的形，君玄看著都覺得痛。

“蛇有三顆心，羅剎真是蛇也有三顆心，前兩次都沒能功，最后一次他在上刻滿了跟你締下共生契的經文，才將半顆心種進去。”

他沒說的是，要是最后那一次也不功，羅剎也會死。

妘抬手了心臟，那里的心跳砰砰有力，一下比一下清晰。

怪不得長出了心，原來不是長出來的，而是晏時的。

“可我為什麼有一整顆心？羅剎是不是要死了？”

眼眶驀地又紅了。

君玄覺得渾一痛，有種要被刮龍鱗的刺痛。

“別！別哭，我看看。”

他用仙識探著的心臟，眼里閃過詫異，兩半形狀不一樣的心臟。

一半是羅剎的，那也就是說，還有一半是長出來的，自己的心臟。

“竟能這樣？”

君玄眼里閃著，“你……”

話沒說完，蓬萊抖了抖，天空出現了異象，白云變了云，盈著霧。

妘和君玄對視了一眼，驀地看向回鏡。

抬手一揮，回鏡里出現晏時的影，他掩著臉仰面笑，眼淚從他指溢出。

肩膀笑得發，笑聲幾近瘋魔，里說著毀了吧，都毀了吧，然后朝著不周山去。

帝梵在不周山。

異象也是從不周山那邊生起，妘抄起回鏡往不周山趕去。

回鏡的畫面已經切到了不周山，那里寒風如刀，常年飄雪，最接近神界。

換句話來說，那里是魔的地。

白雪化融，化作了水。

晏時浮在高空之中，三千發用一紅發帶束起，墨發翻飛，耳飾上的鈴鐺叮鈴作響，像是幽靈，每走一步，腳下就出現一朵蓮。

帝梵狼狽地伏在地上，魂魄生生被撕扯，晏時用手活活出了他的半神骨。

神骨被離的一瞬間，狂風呼嘯，電閃雷鳴，天空下起了雨。

妘趕到的時候，不周山的雪已經被染了大半，水順勢而下，天大亮。

晏時的影孤寂又蕭然，沒了神骨的帝梵只余下一副軀，魂魄被撕碎。

晏時站在他側，一手執著一把油紙傘，傘尾還滴著雨，一手拿著洇著水的神骨。

很輕靈的腳鈴聲響起，他形怔了一瞬，眸子閃過一慌，但很快他就斂了下來。

他撐了傘了，并沒有讓雨把這張好看的臉弄臟。

腳鈴聲停在他后不遠。

甜的聲音在喊他，“羅剎。”

聲音不大，但他一定能聽見。

果然，被洇臟的黑靴轉了過來，晏時微微拾起傘，眸子也微微抬起，出眼底一點朱紅痣。

對面那雙小鹿眸子漉漉的。

晏時偏了偏頭，耳垂上發出一聲跟腳鈴一樣的叮鈴聲，瓣勾起一抹笑來看。

“錯了，寶貝，喊我夫君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