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顧紹卿沒料到陳夕苑會來, 更沒料到會聽到為他訓斥顧家人，以從未示人的冷冽尖利、高高在上。

他沒親眼見，但經由的聲音他能腦補出當時的樣子。那張漂亮的小臉定是冷著, 孤高矜貴, 謫仙一般，同惱怒地沖他喊“顧紹卿你大膽”時完全不同。

帝國明珠, 無論看著多麽弱多麽溫和, 有些特質都無法撇除。一直以來，在他邊太過乖順和, 他險些都忘記了的存在便能震懾人心, 更遑論聰穎無雙又比誰都勤勉, 他難及的博學多才。

其實, 并不需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即使有, 也不會去謀求。總在無條件地待他好, 顧及他的心, 哪怕傷害他的是鼎盛的軍功世家, 亦未有多思正面迎上護他。

傻不傻？

定是傻的。

但在這一瞬，暮將臨, 灰敗將這西地主t。他的心間卻似有綠牙破出, 越越長，須臾功夫, 長開出花來。極為漂亮，和一般。帶來的能量也同一樣的, 正面的，暖調的, 甜膩的。

無聲地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無聲沁潤。

極舒服的覺, 催得年的角一寸寸上翹，是前所未有的深刻弧度。

“師父。”

“師父，你回來了沒有？”

“你再不應我，我就當沒人了？我進去了呀。”

人兒立于小院門口，這裏的一切都悉，尤其是那門檻，沒坐。擱這站著，和在自己家站著一般，輕松肆意，著點外人難以瞧見的蠻，方才的矜高冷豔是一都尋不到了。

後，喧囂飛快地散了去。貴郡主惱這般，誰還敢留在這裏招不待見？

喊了幾聲沒人應，陳夕苑準備推門了。

“找我幹什麽？”不想小手才向門板，顧紹卿的聲音猝不及防傳來，自高而下。

陳夕苑擡頭，只見顧紹卿輕盈穩妥地立于房頂之上，像是才從外面回來。的視線被那隨風搖曳的擺勾，不有些羨慕。

心道，會輕功真帥呀。而且怪省事的，若是會輕功，就可以每日都去探外祖父免去舟車勞頓。

一瞬後，的理智回籠。又想顧紹卿這個時候才回來真好，這時候回來就聽不到那些刺人的話了。

陳夕苑覺得老天爺都在憐惜顧紹卿，眉眼不住彎了彎，那細微的弧度仿佛稚的月牙，和又甜，極治愈。

“師父，你回來了呀。” 道完這一句，轉拿過繪欣手中的小竹籃。

後面又對冉說，“信也給我罷。”

冉欣然應下，從懷中掏出信封遞了過去。

陳夕苑接過，將信封置于蓋住提籃的緞面之上。

“你兩個，同冉一道回吧。”

說完，徑直推開了院門。而顧紹卿，從房頂一躍而下，輕盈落地。

陳夕苑慢步走向他，越走越近。

他的目鎖住那新的食盒，這個同昨兒簫弘玄收到的一個樣。

“有事？”

陳夕苑：“算罷。”

朝他走近的這一程，陳夕苑沒打量他。看他神如常，心想他定是沒聽見顧府那些人說的話，不然以他乖戾錙銖必較的子老早就出來撕爛那些人的了。這心吶，終是安定了。

顧紹卿的話音隨後響起：“什麽事？”

陳夕苑終于來到他的面前，踩著他的話尾手臂一，把提籃送到他面前。一截纖瘦、毫無瑕疵的皓腕暴在日之中，映顧紹卿的眼底。他的視線被絆住，停了十數息才得以掙。

“給你送點心，昨兒那種。我其實做了二十個，昨夜送出了些，其餘的都在這裏了。”

“徒兒是不是好孝順？”

說話間，明潤的雙眸中似有星辰墜，一顆接一顆，須臾亮一片。

沒有再說話，但顧紹卿知道還有一句沒說，

“快點說些好聽的誇贊我。”

可顧紹卿沒即刻讓如願，不是不想，是他不能夠。此刻他的心房他的腦海都被同一個迷思充斥，這世間怎麽會有陳夕苑這樣矛盾的姑娘呢？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完了高門貴到糯團子的轉變，并且毫無違和。更重要的是，無論是哪個都在偏袒他，毫不猶豫不計代價。

思緒跌宕，顧紹卿的目顯得有些飄忽不定。

陳夕苑睇著他，覺得好生新奇。

“師父。” 低了聲音。聲音本來就輕，再刻意一，幾近微不可聞了，但這一聲輕易地將顧紹卿從怔愣中帶出。

“嗯？” 他低低地應了聲。

陳夕苑略加斟酌，“師父，您方才是在發呆麽？”

顧紹卿：“......”

他剛那是發呆麽？

并沒有，他只是在想。但這個沒法同陳夕苑明說，若是被知道院外的爭執他聽了全程，定是會擔心他被傷害到，問東問西，說不定還會找太醫來給他看神經。

煩都能把他煩死。

一番權衡利弊，顧紹卿忽地手，接過了提籃，也終于讓如願，誇贊的話如水傾瀉，

“真是個孝順的徒兒。”

“點心我嘗過了，滋味絕妙，諸國有。”

諸國有？

這四個字一出，就侵占了陳夕苑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難以置信地睇著他，“真的嗎？諸國有？”

旁人若說諸國有，可能聽聽就過去了，虛浮的場面話，什麽時候都當不得真。

換了顧紹卿就不一樣了，他是真正走遍了諸國，吃過百家飯見過各種民俗習慣的。再則他這人嚴苛得很，對他人和對自己一樣嚴苛。深及記憶，他鮮誇贊，還是本就不曾？

顧紹卿將的反應看在眼裏，角若有似無地彎了彎。

誇一句，這般歡喜麽？

如此這般，便多誇誇吧，橫豎他也沒說謊，說事實，還不輕松麽？

“不僅僅是滋味，這點心的造型用料的巧思都是諸國有。”

陳夕苑認知裏的顧紹卿，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定是在罵人，毒過彩蠍的尾刺。如今接連了了他的誇贊，看起來真意切，但不是太敢信了。

顧不上敬不敬了，纖白小手一擡，上了顧紹卿的額頭。那馥溫暖的，一瞬間撞散了他的神思，整個人凝住，仿佛被人施了定咒。

陳夕苑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在擔心另外的事，“哥哥，你不會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附了吧？若是，你就眨眨眼？”

顧紹卿于的話音中回過神來，“......？”

這小孩兒，就是欠教訓。

怎麽教訓呢，這打不能打罵不能罵的？當真愁破頭。

顧紹卿忽而轉，朝著廳而去。他的步子大且疾，擺隨著他的作擺，起的弧度都帶著勁兒。

陳夕苑跟著他，仍舊不知死活地嚷著，“說話！”

“不然本郡主現在就去請高僧來捉妖了。”

本郡主？

這三個字都快給喊出花來了，先前在院外確實有氣勢，但這會兒整個一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顧紹卿的角清淺一彎，出幾分寵溺，而他不自知。

陳夕苑一路跟著他去了廳堂，看著他放下提籃，隨後走臥室。

臥室麽，不好跟進去，想了想決定站在原地等他出來。只是那目一直鎖住他離開的方向，一瞬都沒挪開。

片刻後，顧紹卿就從臥房出了來，手裏拿了本書，封面是藏青，紙質發黃。看架勢，像是什麽古書。

陳夕苑多喜歡書的人兒，以為是古董書，整個人都不淡定了。主走近顧紹卿，直到此刻，也沒生出點危機來。

“什麽書？要給我的麽？” 這時候絕口不提顧紹卿被妖怪附的事兒了。

顧紹卿這會兒莫名好說話，這廂人兒話音方落，那廂他便將書遞到了的面前。

《田氏氣功》四個黑大字跟打樁似的，強勢地駐陳夕苑眼底。有點搞不清狀況，怔怔呆呆，大眼漉漉的，和迷了路的小鹿沒多大差別。

顧紹卿費力地繃住笑，可那只勁瘦鐵臂不接他就沒回撤，無著不落地懸于半空中，紋不。

武藝練到他這個地步，就算這麽懸個把時辰，他也能一不。事後，也不會有那種酸痛的覺。

過了好一會兒，陳夕苑回過神來，有些不確定的問，“給我的？”

顧紹卿略微頷首，隨後補充，“不僅要看，還要抄寫一遍。”

“不，應該說是罰抄。”

陳夕苑：“......罰抄？”

罰抄這種懲罰對于一個乖順又聰穎絕倫的小郡主而言多新鮮吶，有一瞬，都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麽病。

確定耳朵沒病後，忿忿地朝著顧紹卿吼，“為什麽？”

顧紹卿：“戲謔師父即是不尊，為師我還不能罰你了嗎？”

“拿著，快點。”

陳夕苑不不願地接過，再度垂眸看那封皮時，無聲嘀嘀嘀咕咕，

“抄兵法都比抄氣功心法有趣。”

“臭哥哥，以後再不幫你擋壞人了。”

“這麽厚一本，要抄到什麽時候去？我忙著呢。”

“一招都還沒教呢，這師父的威嚴倒是先擺出來了。”

“嘀咕什麽呢？罵我？”

“......沒有。” 陳夕苑心一驚，這人怎麽回事？心裏嘀咕幾句他都能知道？

終于凝向顧紹卿，“師父，食盒上放的是長汀競奪的任務紙，你記得看。我是趁著上課空隙出來的，現在要回去了，師祖還在等我。”t

顧紹卿：“那回吧，記得抄書。”

陳夕苑在心裏不甚高興的冷哼了聲，面上則是笑瞇瞇模樣，“知道了師父，我盡快抄完。”

我不定時間，抄它個十年八年。

豈料小心思又給顧紹卿看穿，低冷道，“最多一個月。”

陳夕苑：“......”是一息都不想呆在這個人旁邊了，暗自叨叨都不行了，恁無趣了。

小郡主氣鼓鼓地回去了，手裏還拿著那本《田氏氣功》。田氏氣功這書沒什麽，但當它出現在陳夕苑手中那就是奇景啊。陳夕苑走了一路，也被打量了一路。

不知道麽，知道的，畢竟連自己也覺得荒唐。但師父就是師父，姑且忍著他，哪天他要是把惹了，舊賬新仇一起和他算。

“回了啊，見到顧紹卿了麽？”

“他怎麽說的？”

融融春意一般的小人兒是那樣鮮明顯眼，才進學堂，孫驍的眼底便亮一片，他記起是為什麽出去的，關切詢問。

“啊？” 陳夕苑先是下意識地應了聲，等回過神，意識到師祖在問什麽，不拿高那本田氏氣功，輕輕砸向自己的額頭，“一打岔，我忘記和他說了。”

那些點心是為了哄他答應才拿過去的。眼下點心沒了想做的事兒沒達就算了，還要罰抄書？

所以這一下午，都忙活了些啥？

可就這，還沒完。

孫驍的注意力落到了帶回的書上，“什麽好書？給師祖也瞧瞧。”

陳夕苑：“......”

片刻後，走近孫驍，把書遞到了他面前，

孫驍一字一頓：“《田-氏-氣-功》。”

念完，看著陳夕苑，“顧紹卿給你的？”

陳夕苑：“嗯，他還讓我罰抄。”

一提到這事兒，小郡主臉又冷了下來。

孫驍看在眼裏，不失笑。

陳夕苑頓時有些不樂意了，忿忿指控，“師祖，你怎麽能這樣？我都生氣了，你不安就算了，還嘲笑我。”

孫驍：“哎，這話不對，師祖剛可沒笑你。”

陳夕苑不信，刨問底，“那師祖在笑甚？”

孫驍：“我在笑你這個師父。”

陳夕苑：“？”

孫驍：“他教學的方式怪別致的。”

陳夕苑：“......”

這別致麽？這難道不該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