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中午, 諸人留在如蜚老人這裏用飯。他烤了幾只和大鵝，配上一大盆綠葉菜，一餐就算解決了。簡單歸簡單, 這菜的滋味是極為驚豔的。食材新鮮天然是一方面；烤用的柴火是西地特有的櫻桃木, 它熏烤過的食，最後皆著一微淡的果香。

飯畢, 又勞作了一個時辰, 顧紹卿準備離開。他雖未真正替如蜚老人斬殺仇人，但架是實打實地打了。那今兒下午這活, 自然就省去了。

練地將東西收拾妥帖, 顧紹卿敲響了茅草屋的門, 待到如蜚老人幾個循聲看過來, 他低聲說道, “走了。”

如蜚老人還記得自己先前所說, 也沒再留, “去罷。”

話音方落, 明煥已經從茶塌旁站起來，黑袍的邊擺, 經殺場磨礪過的冷冽氣息氤氳開來。

他對顧紹卿說：“三郎可是要回家？我聽老先生說, 你就住陳府附近，我剛好要去探大殿下和小郡主, 同你一道可否？有人指引，我能走不彎路。”

合合理, 但，“我要先去趟市集, 將軍是否介懷？”

此話一出，不止明煥了, 連如蜚老人都有些詫異，“你沒事去市集做什麽？”

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會去市集閑逛的人。

顧紹卿睇他，目和神皆是白水一般的寡淡，“買食材，給郡主做吊鍋。”

如蜚老人一聽，黑眸驟亮，“預我一份，晚上我去你那破院子找你。”

顧紹卿：“......”

本想說你這茅草屋不是更破？但一細想，用破來形容這茅草屋過分了。其價值，堪比一方巨富的宅邸。

說不出口，幹脆不說了。

明煥看看老的，又看了看這小的，不笑了聲，“那我陪你走一趟吧，食材多買些，吊鍋也預我一份。”

顧紹卿：“......”

這一個個，不僅為老不尊，還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

細致采買，又是多人份，顧紹卿一行人頗花了些時間。即使腳程快，回到家中也近申時了。放下東西，顧紹卿引著明煥往陳府去。當然了，并不是專程引領他，主要目的是為了去尋陳夕苑過來燒火。要吃吊鍋，幫著添些柴火不過分吧。哪知到了門口，他還什麽都來不及說，侍衛就主同他說，“郡主出門了。”

顧紹卿頓了下：“去哪兒了？”

這個時候，應該是在學堂讀書？

侍衛：t“聽說是去華樓，魏家公子在那裏給農戶派作種子。”

魏家公子？華樓？

邀了郡主？

重點在識海跳躍時，顧紹卿不由想起大殿下設宴的那一晚，魏韻知對陳夕苑展的企圖心。雖不甚濃烈，但已經顯于明面了。

頃刻之間，顧紹卿的心湖翻浪，一出現便是強盛，他想都不住，“什麽時候出發的？”

侍衛想了想，“一刻多鐘了，眼下，估計快到華樓了。”

顧紹卿聽完便是轉向明煥：“明將軍，顧三暫時別過，晚間吊鍋好了，再來請您。”

明煥大概猜到什麽事兒了，他亦樂觀其，“去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顧紹卿略一頷首，隨後往前掠去，勢如疾風。

“你這人不要......” 馬車離華樓只有十數丈了，忽有黑影從天而降，擋在了車前。

馬夫心一驚，連忙拉停馬車，怒斥同時宣洩而出。豈料還沒說完，他就瞧清了擋在車前的人。

竟是顧家三郎，郡主的師父。

“三，你怎地在這？”

車裏的人兒一聽“三” 二字，纖白素手便向了車窗的簾幕，拉開，

還真是。

不怔了怔，期間，顧紹卿給車夫下達了指令，“靠邊停。”

車夫照做，沒有一猶疑。旁的人或許不知他和郡主牽絆有多深，他是知曉的。這般小事，郡主定是會依著他。

車停穩，顧紹卿徑直掀開車簾上了車，靜間，上的冷意散出了些。

繪靈站在車旁，忍不住一哆嗦。

瞪著那關闔的布簾，仿佛顧家三郎還在那兒。

“這兇神這麽兇，不會欺負我們郡主吧？” 忿忿的碎碎念，只見在，聲音近乎虛無。

繪欣很快察覺到了的異樣，手拍了下的胳膊，“嘀咕什麽呢？”

繪靈撤回目，往姐姐那邊靠了靠，“這顧三......”

繪欣冷聲糾正，“顧三是你能喊的麽，那是顧家三，正兒八經的主子爺。”

繪靈擰著眉，不不願地改了口，“是是是，三三。”

“姐姐，你沒發現三他緒不對麽？剛他進馬車的時候，一陣冷風朝我刮來，嘶，好冷。”

繪欣被這整日神神叨叨的妹妹氣得直發笑。

一旁，繪靈的話還在繼續，“不會吵起來吧？吵了的話郡主心裏肯定不好。”

繪欣聽完斂了笑，“這事兒你就甭瞎心了。”

這兩人，吵不起來。就算吵了，也會很快和好。今日他退一步下一次多哄哄，都是至矜貴的主子，但他們願意為彼此妥協退讓，并且不以為意。

然而繪靈是個神經，可看不懂這些，“這怎麽是瞎心呢？”

繪欣再不搭理。

人傻，還沒眼力見，已經沒救了。

悉的氣息，應該說是比尋常還要冷的清冽氣息撲陳夕苑的鼻間，從怔愣中清醒過來，“哥哥，你怎麽來了？”

顧紹卿坐在對面的位置，那張俊臉冷得就像是在冰水裏浸過一天一夜了。

他一言不發，但他的呼吸他長睫的每一次跳乃至他的每一發都在無聲地向陳夕苑昭告，顧家三郎生氣了，他很生氣，但是他在氣什麽？

陳夕苑百思不得其解，但另一方面又是了解顧紹卿的，這個時候同他講道理那就是挑水淋石頭做的全是無用功。

只能佯裝看不出他生氣，像平時一般同他閑話，“哥哥可是來接我回家吃吊鍋？”

“若是的話那你要等等我了。魏公子你還記得麽，他今日要在華樓派作種子給西地農戶，邀我過來瞧瞧。你知道的，我慣種東西，所以就應了他過來見識見識。若是有什麽稀罕的種子，我還能要些回家種，把你的小院也種上。”

小姑娘輕言細語，如深山幽澗中的水潺潺流出，撞到了石頭，叮叮咚咚，空靈作響。

經由的話，顧紹卿意識到了一件事，陳夕苑真正興趣的并不是魏韻知，而是那些作種子。

他的臉因這個認知緩和，呈現出向暖的趨勢。

前後太不一樣了，陳夕苑想看不出都難。

有點難以置信，但又莫名的有點歡喜，總之，很複雜的覺。

“哥哥。” 微微折了腰，湊近顧紹卿，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你剛是生氣了嗎？”

“覺得我沒站在你這邊，跑去給魏韻知造勢？”

顧紹卿：“......”

他不自問，表現得有那麽明顯麽？

他不知該如何說道，幹脆就不說了。然而陳夕苑并沒有放過他，持續刨問底，

“是不是？”

“回到家發現我不在便過來逮人了對不對。”

“瞧瞧你方才拽車簾的樣子，兇得很，一冷氣朝我撲來，把我臉都割疼了。”

話多得不能行，和在旁人面前全然不同。稚氣，和矜雅不沾邊，卻意外地了顧紹卿的煩悶和躁郁。但再多，他也不打算聽了。于是乎，低冷開腔，“閉！”

“我......”

陳夕苑還想些什麽，又被顧紹卿冷颼颼的話音截停，“再多說一個字，《田氏氣功》抄三遍。”

人兒頓時不敢說話了。

顧紹卿掌拍響了車廂，隨後對車夫道，“去華樓。”

陳夕苑見狀，若有似無地彎了彎。

馬車終于安穩抵華樓。

魏韻知親自出面接車，然而最先映他眼底的是顧家三郎，一瞬間，他臉上的溫和碎盡了，森冷破出。

顧紹卿見他這般，雖沒笑卻也是眉舒眼展，心頗為不錯的樣子。

兩個人無聲對峙，周遭氣氛漸漸跌冰點。和他們挨得近的人，不是背脊發寒就是手臂上的細孔在抖。這兩人的氣場太強橫了，一般人遭不住。

繪欣繪靈似也給驚著了，一時間忘了作。

哐當

就在這時，車傳出細微的聲響，像是有什麽小件跌落在地。這聲音，掄醒了繪欣和繪靈，一個麻溜地張羅車凳一個掀開車簾，小心翼翼地將人兒從車裏扶了出來。

一出來，此間能刺骨的冷意陡然散了幹淨，迅速且徹底，仿佛不曾存在過。

陳夕苑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見到魏韻知便是親和道安，眉眼間蘊著薄暖笑意。

魏韻知：“郡主日安。”

隨後子一側，右手揮，擺出了一個請的姿態，

“裏面請。”

陳夕苑被帶到了昨兒坐過的那張桌子，桌面上擺了幾碟造型相當別致有韻味的點心，還聞到了自己喜歡的蓮香。還有一壺熱茶，明顯剛泡的，熱氣升騰茶香灼灼。

陳夕苑是懂茶的，但經由這茶香，不確定是什麽茶。

“不知這壺是什麽茶？”

魏韻知：“有一國挨著北地，名喚安槐。這茶，便是來自那裏。”

“它的名字十分有趣，玉爪。”

陳夕苑笑道，“妙得很。”

這句倒是沒摻半點假，從名字到這茶香皆是，但是很明顯占據了旁位置的這位并不這麽想，茶都送到他面前了，也沒流出一想要的意思。

不僅如此，神持續冷冰。

陳夕苑側眸瞥了他一眼，心裏生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哥哥對魏韻知的敵意比想象中還要深。

可這是為什麽？

他難道？

這一刻，陳夕苑第一次及到顧家三郎對自己的占有，但不願，亦或是不敢去深究這份占有屬于那種。為何不願不敢，亦輕巧回避。

“魏公子。” 陳夕苑不聲地將話題帶回正題，“夕苑很是好奇那些種子的品類，可否先西地鄉民一看？”

陳夕苑白膩如玉的手若有似無地在杯壁，遲遲未端起這杯茶。想著，三哥這般不待見魏韻知，這茶，喝不得。若是不小心又刺激到他，今兒怕是吃不上熱乎香辣的吊鍋了。

魏韻知聞言，溫潤一笑，“韻知料到郡主會這麽問，提前備著呢。阿喜......”

魏韻知的近侍衛阿喜循聲向前，將手中的黃花梨木方盒放在了桌上。

“一共四種，一種蔬菜一種果子兩種花卉。”

“來自諸國，且未顯世。”

意思是，極為稀罕。

最後這句明顯是說給顧紹卿聽的，比起賣酒，他這些瀧若都沒有的東西是不是更有含金量一些？

顧紹卿紋不，仿佛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魏韻知倒也沒再繼續針對他，兀自替陳夕苑開了那盒子，陡然間，種子的香氣混在獨特木香中滲出，無聲無息地飄到了衆人的鼻翼間。

陳夕苑凝眸看了過去，盒子裏t竟放了四個晶瑩剔的黃玉樽，種子置于其中。這黃玉浸了些紫紅，在下，無聲氤氳出一種濃豔的高貴。再放上了些稀有的種子，和一份細致斟酌過的大禮差不多了。

顧紹卿暗自嗤笑了聲，隨後低冷道，“種子，合該落于土間深民間，該是樸素的自然的。魏公子眼下種種，是真為西地民衆著想呢？還是想借此機會接近討好郡主？”

這番話，直接到衆人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魏韻知如是，陳夕苑亦如是。

過了一會兒，魏韻知率先回過神，他的角細微地勾了下。只是這微弱的一下，明顯不若先前輕松自然了。

“三何故對魏某如此大的敵意？”

“是怕輸，還是因為小郡主？”

顧紹卿笑了，和魏韻知不同，他笑得極為自然且肆意，說話的口氣山一般的理所當然，“當然是為了郡主殿下。”

“不敢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但作為師父，多多照看提醒是不是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