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白通一行人終抵西地。這一程耗費了數日, 馬不停蹄夜以繼日。原不用這般趕，可耐不住這當朝五殿下急著去見自家小，一刻都不願拖怠。

他們是傍晚到的, 陳元初和陳夕苑親自出來迎的, 孫驍、劍聖和胡燃東陪伴在側。

出乎意料的，冉竟也在人群之中, 有的現于明面。“白通”二字在西地人眼裏就是一抹明, 人人仰慕之，生長在西地又出自貧苦家庭的冉也不例外。有機會見他一面, 他自是不會放過。

陳元祖高坐于駿馬之上, 一路風塵也沒能折損他的俊逸半分, 此刻他的面容含笑, 明朗而真摯, 渾上下尋不到一因多年未見而生出的陌生拘謹。

“這漂亮的小仙娥就是我們明樂小殿下吧。”

陳夕苑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 “那這位玉樹臨風、t一路兜轉卻面不染塵的俊逸郎君可是當朝五皇子, 明樂小殿下的小叔叔？”

陳元祖眉一挑：“長這麽像, 還用問？”

陳元初一本正經表態：“五弟，需要兄長提醒你, 這是誰的兒嗎？”

言下之意, 我兒是如何同你生得像的？

陳元祖這才有眼看自家大哥，“俗話說得好, 侄像叔外甥肖舅。”

于是推衍出，“夕夕像我！”

篤定得不容置喙。

此番和胡攪蠻纏差不多了, 衆人失笑。

寒暄過後，白通一行人隨陳元初進了陳府, 一路有說有笑全然不見生疏。

一程後，陳元祖建議道, “你們先聊著，我同夕夕拆禮去了。”

陳元初：“去罷。用晚膳時，我讓人去喚你們。”

陳元祖萬分恭謹地朝陳元初行了禮，“勞煩大哥，大哥辛苦了。”

“噗呲。” 這番話與作態嚴格說起來尋常得很，可經由陳元祖一做莫名稽逗趣，陳夕苑不笑出聲來。

白通瞥了人兒一眼，而後目轉向了陳元初，“若是可以，臣想五殿下能擱這西地呆上好些年。”

陳元初：“白相此話怎講？”

白通：“烈馬合該生活在廣袤之地，無拘無束。”

陳元初還沒來得及應，那廂陳元祖咋呼嚷道，“我還沒走呢？”

“當著我的面兒埋汰我，堂堂白相，你的......”

沒能嚷完，因為人兒輕輕拽了他的袖。

他眸子輕垂，瞧著那張無暇靨，頓時覺得和這些人瞎扯是浪費時間。

埋汰就埋汰，他能快？好不容易來一次，陪著小侄兒耍才是正事啊！

“晚上，定是將你們一個個喝趴下。”

撂了狠話，陳元祖跟著陳夕苑走了。

書房因同時進來六個人，略顯仄，靜謐一瞬間碎了幹淨。但因燃的香清冽而幽冷，衆人并未生出沉郁和躁之。

坐定後，霍管家親自送了茶進來。

是西地特有的茶，熱煙漫開時，稍稍平複了白通的近鄉怯。

他端起杯嘗了兩口，既而笑著對陳元初說，“殿下總是這麽的妥帖周全。”

這茶名喚汀蘭，白通父母未去之前，那破敗的宅子前就種了幾株汀蘭茶樹。那是白通對“茶” 的啓蒙，至今都未忘記分毫。

陳元初的笑容一如既往溫和，“白相喜歡就好。”

之後近兩刻鐘的功夫，詳細說道了溫家滅門一案和賣案。

說及溫家滅門案中殺手腰帶上的彩蠍子時，孫驍不話問道，“是幾的蠍子？”

孫驍來到西地後，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上，陳元初全然被他拋到了腦後，將“不聞不問” 四個字演繹得淋漓盡致。這會兒陳夕苑不在，才分了些心思給他。

段諾送過來的卷宗，陳元初細致看過了，“六種，天虹獨缺綠。”

孫驍道：“這是安槐國一個名喚懷古族的圖騰。”

段諾的卷宗之中只說這彩蠍是北疆異國之圖騰，如今孫驍直接點出了詳細位置。

一的線被出。

“天虹又名雙頭龍，在一些古書中，是大兇之兆。是以安槐國的祖先在繪制圖騰時，走了綠。”

白通：“天虹有七，為何獨獨走了綠？”

最先接話的是姚寒江：“我過去在安槐國呆過一陣子，那裏的居民極度厭惡綠。當時也曾生出過好奇，但怕涉及信仰相關，沒好多問。”

孫驍著兩人笑了笑，“據野史記載，安槐國君曾做了個夢，夢境之中，國破在了綠意蔥郁時。至那之後，安槐開始了除綠行，到了今時今日，怕是連樹都換了其他的，草亦是。”

姚寒江：“確實是這般。”

孫驍：“那就對了。”

陳元初：“那依師父看，甘棠州首富倪家能請他們的幾率有多？”

孫驍：“幾乎無。”

陳元初：“此話怎講？”

孫驍：“這是一個清高偏執且好戰的族類，他們祖祖輩輩執著一隅，不是沒能力出去，是看不上外面的一切。”

那是什麽讓這些偏執好戰的殺手國來殺溫浩瀚一家？

倪煥新大抵只是個幌子，幕後另有縱者。

深案件，迷霧再起。

片刻後，白通道，“明兒一早，白某便同黃大人去州府衙再審倪煥新。”

“溫浩瀚是否到了？若是可以，白某想瞧瞧他手中的那張藥方。”

陳元初：“明兒可當面問問他，據州府消息，溫浩瀚日前回到了承前州。”

此番話方落定，胡燃東忽然開腔，進了書房後首度，“殿下，白相。”

一室的目朝他聚攏。

胡燃東：“經由孫老先生之前所說，燃東忽然有個想法。”

“你說。”

“會不會溫家滅門之禍和溫浩瀚上明月樓途中被追殺幕後縱實為一人？”

“昭珩？”

“是。昭珩其人，我雖未見過，但有幸從老姚那裏聽到過些許。他段高大，長相致深邃，有種之。”

與座的都是人兒，話到這，頓時悟了。

最先說話的是劍聖：“不瞞大夥兒說，我也曾有過同燃東相同的想法。”

昭珩其實來自北疆，外界皆道他是來自瀧若只是幌子，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授意放出的。

若胡燃東的猜測屬實，那麽溫浩瀚手中的藥方絕對不僅僅是一紙“藥方” 那麽簡單，一定還藏著別的用途。

*

府幽靜雅致的一角，陳夕苑折騰了半天，捧了幾個茶罐子回到了茶塌旁。妥帖擺好，一眨不眨地盯著陳元祖，“這些都是夕夕親自配的茶，五叔看看喝哪種？”

陳元祖的目在那些小巧造型不一的茶罐上梭巡，一看便知是頂好的瓷和工藝，眼底有笑意氤氳而出：“這麽講究啊？”

話雖這麽說，心裏其實是歡喜的。小小的人兒在這僻冷之地能這般熱生活。那回到帝都，必定也能。

陳夕苑長睫輕扇：“那是自然，生活是自己的，不用心對待怎麽行？再說了，五叔難得過來，夕夕定是要掏空家當招待的。”

陳元祖：“是個會哄人的。”

話畢，他仔細地看了瓷罐上繪的花紋，“繪的什麽裏面裝的便是什麽？”

如若不是，就要挨個開了茶罐方能知曉裏面裝的什麽茶了。

茶罐面上沒任何標識。

陳夕苑：“是。”

陳元祖：“你繪的？”

陳夕苑：“是。”

這回小臉上竟現出幾分小得意。

陳元祖不失笑：“我們小殿下真妙人。”

陳元祖一陣挑細選，末了，挑中了帝都見的青柑碧螺，陳夕苑獻寶似的告訴他，“這茶，才到適飲期，爹爹還沒嘗過呢。”

陳夕苑親自手泡茶，茶香漫開時，繪欣送了幾碟點心過來。妥帖呈上，陳元祖喚退去了。偌大的廳，只剩叔侄二人。

一片靜謐中，茶盞半空之際，陳夕苑輕輕開口，“五叔可是有話要對夕夕說？”

陳元祖輕松半斂：“確實如此。”

陳夕苑：“五叔想說便說罷，夕夕聽著。”

陳元祖：“夕夕......”

喚了一聲，又卡頓了。

陳夕苑不好笑，“小叔叔到底想要說道什麽，竟是這般的難以啓齒？”

陳元祖：“......”

片刻後，擡手曲指，敲了敲陳夕苑的額心， “五叔關心你，竟還被你笑話！”

“小東西恁沒良心了。”

陳夕苑微嘟起小，“都怪五叔你不說清楚。”

陳元祖：“行行行，五叔的錯。”

一陣鬧，陳元祖終是撇去了所有的猶疑，“夕夕，你應當已經知曉了五叔這次來，是接你回帝都的。” 并且僅一人。

“你老實告訴五叔，你在這裏可有喜歡的郎君？”

最好是沒有，不然同時失了父親和自己衷的小郎君的陪伴，小小的人兒怎麽得了。

喜歡的郎君？

這幾個字在陳夕苑耳邊夯實時，的臉仿佛忽而被熱風拂過，抑不住地熱了起來。和長輩討論這事兒，多有些窘，但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明，亦不想瞞，“有的。”

像是覺得這個答複太過簡略，不足以表達出對那個人的喜歡，斟酌著重來了一遍，

“五叔，夕夕有喜歡的人。”

陳元祖不由怔了怔，“誰？樣貌如何？才學武藝如何？家世如何？”

問題一連串，陳元祖的關切明晃晃。

陳夕苑：“......”

這八字還沒一t撇呢，討論這些會不會太早。

正想糊弄過去，豈料陳元祖先一步開了口，“陳夕苑，認真點。”

陳夕苑無法，只能答，“顧家三郎。”

“誰？”

陳夕苑：“......顧家三郎。”

二度，陳元祖總算是敢確定自己沒聽錯了：“不愧是我陳家的金枝。”

陳夕苑：“？”

小姑娘的懵愣顯于面，陳元祖看在眼底，角彎了彎，“眼真不錯。”

顧家三郎、赤冶劍主，聲名赫赫，都傳進皇城了。

天縱英才，家世顯赫，再努力努力，倒也勉強配得起瀧若明珠。

只是，“可惜了。”

陳夕苑：“可惜什麽？”

陳元祖：“顧家三郎，做面首不適合。五叔原是想你喜歡誰都不打。若淡，分開也就分開了，你頂多傷心幾天。若是深厚，請旨召他去帝都，面首三千，總會有他一席之地。”

陳夕苑：“......”

人兒不腦補了一番顧紹卿做面首的形。

第一天，就會流河罷？

思緒跌宕，陳夕苑不噗呲笑出聲來。

陳元祖問笑甚。

回說：五叔，這些話你千萬別當著顧家三郎說，他的劍，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迸出來了。

戌時，陳府設宴，為遠道而來的親朋接風洗塵。列席的都是相關人等。承前州主和兩位監州，徐家大爺和兩位爺，還有同白通牽扯頗深的趙家。加在一起也就十數人，聚在一起，熱絡卻不喧鬧。

“老七，去看看三郎回來了沒有？就缺他了。” 陳元初吩咐霍管家，言語間皆是對顧三的著重。

管家領命離去，陳元祖的聲音忽而響起，話是朝著姚寒江去的，“劍聖大人，元祖有一事相求。”

姚寒江：“殿下言重了。”

陳元祖：“明兒，可否允三郎同我一戰？早在帝都，我便聽聞顧家三郎劍了得，想要切磋一番。”

姚寒江：“這有何問題？我也好久沒檢驗這徒弟的劍了，也不知道懶沒。”

接話的是徐景亦，“怎麽顧三也會懶？我以為只有我會這般？”

徐家大爺剜了自家皮孩子一眼，“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徐景亦：“爹，這麽多人，給兒子留點面子罷？”

徐家大爺回以一聲短促冷嗤，但到底是沒再繼續埋汰他。

陳元初居于上位，睇著這對父子，“景亦這回倒是在家頗待了一段時日。”

徐景亦：“回姑父，確實如此，以後也都呆在西地了。”

“哦？”

“等到四月，春季招兵開始，我便去投考。”

在瀧若，除了既有的軍功世家的後人為穩固家族權利投軍營，鮮有權貴後人再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