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遇到人，對方車門開到一半，轉頭跟周崇月打招呼，後者朝這邊微微頷首，兩人寒暄幾句，醫生想到下午的事。

“對了周醫生，你侄今天恰好分到我的門診。”

周崇月一時沒從‘侄’兩個字中反應過來，又聽對方道：“雲糯悟不錯，也很努力，現在還待在辦公室裡寫病程分析，讓先去吃飯都不肯。”

醫生笑著說完，指了指不遠的急診大樓：“下午送來的車禍一家，聽隨行的醫護說，那孩子現場應對能力很好，事不大，但我覺得應該要到你這位叔叔的褒獎才對，多鼓勵鼓勵，對有益無害。”

周崇月對科室下面的人向來嚴格，對方故意提這麼一茬，不難看出確實是打心底喜歡雲糯。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孩嚨卡了魚刺，一聽要做鏡，臉立馬變得張起來。

很難想象，曾經連取一魚刺都略顯排斥的小姑娘，如今亦有了一份屬於醫者的責任心與穩重。

作為雲糯的第一位帶教老師，也算親眼見證了那孩子前後的長蛻變，難免有些唏噓慨，甚至心還帶著點欣。

時間已不早，對方說要先走了，免得等會兒堵車，周崇月微點了下頭，待旁邊轎車徐徐駛離後，他輕輕倚靠在車門前，抬頭看向住院部三樓。

那裡是耳鼻科，孩此時正坐在裡面寫病程報告。

他沒想到下午做完手那會兒，護士隨口一提的南大醫學生恰好就是雲糯。

周崇月到意外的同時，在聽完剛才同事對的評價後，心裡亦滋生出一的愧疚。

拋開孩本的年齡和閱歷，等他意識到，將來也會擔起救死扶傷的使命為一名醫者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以前只一味把當孩子看，確實是過於獨斷和自負了。

總說，二十一歲的年紀不小，上喊著三叔，但在的心，卻從不肯承認自己有他這麼一位長輩。

孩的執拗曾經在周崇月看來無足輕重，可事與願違，隨著時間流逝，他愈發不確定，未來某天，他是否會將從前深固的觀念盡數推翻，重新樹立對孩的認知，並審視在他心裡，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與位置。

下午六點，雲糯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病程報告夾在筆記本里，準備帶回學校繼續修改和補充。

陳佳釀看著納悶，問為什麼要手寫，直接用鍵盤打字不好麼。

孩訕訕一笑，把筆記本攤開到室友面前：“你能從裡面認出十個字，我就告訴你答案。”

那宛如遭八級颱風襲擊過的字跡，看得陳佳釀腦仁發麻。

好吧，服了，拍拍雲糯的肩膀：“你這字醜的連我大姨媽都不認識，就當趁這個機會，好好練練字吧。”

“你大姨媽要是有眼力勁，就不至於讓你白疼一個下午，怎麼樣，好點沒，等會兒我去買冰淇淋，你要不要？”

陳佳釀甩給一個幽怨的眼神。

兩人說笑著走出辦公室，等電梯的空檔，不經意在左側樓梯口遇到周崇月，他手裡拎著一份餐盒，看樣子剛從外面回來。

“三叔？”

“周老師。”

迎著孩詫異的目，周崇月緩步走到兩人面前，未及開口，雲糯已指了指他手裡的餐盒問：“三叔，你今晚要值班？”

男人頓住，沒說話。

他今晚不值班，也沒想到時間正好卡在準備離開的時候。

況且不止一人，旁邊還有室友，顯然，手裡這份晚飯，終究得不到它該有的歸宿。

一個簡單的問題，似乎顯得很難回答。

孩小臉略帶困，周崇月默住須臾，只低聲說了句：“現在是下班高峰，路上車多，過馬路別玩手機，多留意些。”

“……嗯。”

聽完男人囑咐小朋友一樣的口吻，雲糯愣愣地點點頭，一個單音節，草草結束了這場對話。

直到走出醫院，左思右想，才忍不住對室友道：“我覺得三叔剛才有點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

“按照他以往的習慣，第一句不是應該問我吃沒吃飯麼？”

陳佳釀煞有其事地接話：“然後順道載我們回學校對吧。”

雲糯轉頭看著，像在看自己肚子裡的蛔蟲。

“估計是周老師想到中午的車禍，才特意叮囑一句，這句話沒病，反而有問題的，是他手裡那份飯。”

“什麼意思。”

陳佳釀拎出重點：“我記得神外應該在五樓，他來三樓幹什麼？你仔細琢磨琢磨。”

“……”

雲糯不敢細想，擔心會自作多。

每個班級每一週的見習安排，只有醫院負責帶教的老師清楚，周崇月不可能事先得知，今天他去住院部三樓，應該是有別的事。

亦或是，其實那份晚飯，是帶給他某位同事的。

沉思間，兜裡的手機響，拿出一看，是周思慕。

那傢伙一開口就要江湖救急。

“姐，能不能借我兩萬塊錢，今晚還你。”

雲糯擰眉問：“出什麼事了？”

“我打算手一套攝像材，十分鐘後九折開搶，現在還差點錢，我媽手機一直在通話中，我爸的又沒人接。”

用在正途上的錢，雲糯通常不會拒絕，讓周思慕把銀行卡號發到微信，兩分鐘便把錢打了過去。

不過一會兒，搶到心儀的寶貝，周思慕終於騰出一口氣來。

【對了姐，跟你說件事，大伯母下個月要來南市，讓我帶話，說想請你一起吃頓飯。】

周西陵的母親，請吃飯？

雲糯：【就我一個？】

【當然不是，有我，周西陵，三叔應該也會去。】

周家人吃飯，對方唯獨邀請了，畢竟是長輩，不好拂了人家面子。

想了想，回覆：【好。】

接下來一個月，平均每週去醫院見習三次，期間不乏會在某個飯點偶遇周崇月，但大多時候都是在門診，聽到最多的也是他的名字。

神外候診區的病人依舊堆疊山，雲糯時不時路過導診臺，眼悉數是諮詢周醫生下一次坐診時間的老年人。

年前累積的擇期手較多，開年後的第一個月，科室勢必會比較忙碌，卻沒想到，比起住院部，門診居然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