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五月初一，是東京城最熱鬧的廟會之日。這天，京城周邊各地的商販會集聚在東京城，尤其以大相國寺一帶最為繁華，沿著大相國寺往東、西兩側的道路被得水洩不通。

蘇家的馬車才行到郡亭橋就被堵住了。

等了一會，柴氏對蘇嫻道：“今日耽擱不得，不若我們下車步行過去。”

蘇嫻點頭，跟著下馬車，可來來往往的人群太多，沒走多久，一行人就被沖了兩撥。等柴氏再回頭看時，蘇嫻和的婢已經隔了老遠。

于是只好商定各自走，屆時到大相國寺會面。

下了郡亭橋沿著相國寺街往西再走數百步就到，等了相國寺後稍稍清淨了些，畢竟出門逛廟會的人多，來相國寺聽禪講禮佛的并不多。

蘇嫻按著約定的地方尋過去，只是不巧到了大雄寶殿偏殿時遇到了個不想見的人。

此人正是蕭毅。

而且，蕭毅似乎刻意在此等般，老遠地就意味不明地盯著。

蘇嫻停下。

蕭毅緩緩走過來。

“有何事？”蘇嫻冷聲問。

“你怎知道我尋你，而不是我們有緣在此相遇？”

蘇嫻忍著胃裏的惡心，面上平靜。

蕭毅上下打量了會蘇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和離後蘇嫻整個人變得不一樣了。并非著，也并非容貌，而是整個人的神氣度，從骨子裏出的東西除了溫婉，居然還帶著些明豔，得讓人移不開眼。

以前他覺得蘇嫻是個端莊人，但是太端莊了，不論是日常相還是床笫之事，幾乎跟個木頭似的，死板無趣。

可這會，生氣的樣子，故作平靜的樣子，都令他覺得鮮活。

須臾，蕭毅下話頭：“，我知你今日是來相看的，可你看的那人我幫你打聽過了，是個鰥夫，哪裏比我好？你與我和離後若是有更好的去便也罷了，可你瞧瞧看中的是什麽人家？跟我忠勇侯府完全沒法比。”

“這讓我如何忍心？不管是你還是兒子，我都不放心。”蕭毅說：“別相看了可好？你也別生氣了？我們和好，往後好好過日子。我發誓以後只有你一個，絕不再其他人。”

如今再聽這些話蘇嫻只覺得可笑。

“蕭毅，你接二連三發誓不怕遭雷劈嗎？”目嘲弄：“可記得最初你娶我時......算了，我何須跟你扯這些，我們已經沒任何關系了。”

“怎麽沒關系？”蕭毅兩步上前：“忘了我們的曾經，我可沒忘。且不說我們有著過去，就說現在我們還有兒子，豈能撇得幹淨？”

“兒子確實姓蕭，當初我離開蕭家時也承諾過即便以後另嫁也不會讓兒子改姓。”蘇嫻說：“你若是想看兒子就大大方方去蘇家看，我蘇家斷不會為難你。但你若還像上次圖將兒子抱走，你試試，我必定不會給你蕭家臉面。”

蕭毅見鐵石心腸，眸沉了沉：“你真不打算回心轉意了？”

“已無心哪裏還有意？”

“好得很！”蕭毅耐心所剩無幾：“既如此，你也別想相看了，有我蕭毅在，你這輩子也別想再嫁。”

蘇嫻轉頭，像是看個面目可憎的人一樣看他。

“別這麽看我！這一切都是你我的！”

蘇嫻被這人不要臉的模樣徹底惡心了一把，居然還說是的。

當即，懶得再與他糾纏，兀自擡離去。

蕭毅猛地拉住：“怎麽，你以為我跟你說笑？”

“放開！”

“你是我兒子的娘親，是我蕭毅曾娶進門的妻子，我作甚要放開？”

此時此刻，即便蘇嫻再好的脾氣也被氣得沖腦頂。

沉臉：“蕭毅，放開！”

“我若不放又能如何？”

“蕭二爺......”

這時不遠有個聲音冷冷清清傳來，像從冰窟裏吹來的風，莫名令蕭毅打了個寒。

兩人雙雙轉頭看去，不知祁淵何時站在大雄寶殿廊下，往這邊看。

“這是在做什麽？”祁淵走過來。

不知為何，蕭毅總覺得他這聲“蕭二爺”帶著怒火。可仔細回想，他們同為京城高門子弟，并無過節。

這怒意從何而來？

蕭毅緩緩松開手，像寒暄朝廷同僚一樣，寒暄道：“祁大人來此辦案？不知相國寺出了什麽案子勞您親自出馬。”

祁淵不理，視線看向蘇嫻，隨即又落在此前被攥住的手腕上。

那裏，微微泛紅。

他眸一寒，看蕭毅的眼神越加地涼：“蕭二爺在此做什麽？”

蕭毅：“難道我與祁大人的案子有關？”

“沒有，”祁淵道：“但你礙了本的眼。”

蕭毅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麽？”

他臉黑得難看，他雖然比不上祁淵的家世，可自己好歹也是忠勇侯府出來的，說這話未免太目中無人。

而且......祁淵此舉極其反常。

他并不曾得罪過他，甚至不曾打過道，他緣何對他敵意至此？據他了解，祁淵不是個多管閑事之人，不想，今日卻為蘇嫻出頭。

想到此，他猛地轉頭朝蘇嫻看去，然後又看了看祁淵。

狐疑：“祁大人好端端的為何手我的事？難道......”

他面不善地一字一句問：“祁大人喜歡蘇大小姐？”

這話問出來，仿佛將曾經蓋在祁淵和蘇嫻頭上的遮布揭開，讓那些埋藏深的東西在日下暴。

蘇嫻擡眼看向祁淵。

莫名地，居然也期待他如何回答。

祁淵黑眸微轉，餘投向蘇嫻那邊，沒說話。

蕭毅笑了笑：“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祁大人此舉是為何了。我蕭毅與你無冤無仇，祁大人......”

“是。”祁淵開口。

隨著這話落下，氣氛陡然安靜......

蕭毅也頓住。

祁淵繼續道：“我的確慕蘇大小姐......”

“你以後最好離遠點，我不希......”他神寒涼凜冽，暗含警告：“你再糾纏。”

蕭毅神變了幾變，驚詫、震驚、不可思議。

他張著，想回擊什麽卻顧及祁淵份而不敢，臉上憋得一陣青一陣白，顯得些微稽。最後只是看了看蘇嫻，冷笑一聲，不甘而憤恨地離去。

蕭毅走後，蘇嫻低著頭，向來端莊的，此刻卻局促得耳朵通紅。

原以為祁淵會解釋一二，可祁淵只是沉默盯了。

很快，他也轉離去。

蘇嫻擡頭，著他的背影些許茫然愣怔。

這時，柴氏找到了這裏：“嫻兒，你怎麽還站在這？快與我來，祝家夫人到了。”

那日在大相國寺的場景就像一場夢，而祁淵也像是在夢裏短暫地出現過，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

有時候蘇嫻反複想，興許這只是他為了幫他故意說的一面之詞。

可說服不了自己。

總之，大相國寺一行後，蘇嫻變得心緒難寧。

柴氏問：“祝夫人你也見過了，覺得如何？”

蘇嫻點頭：“是個很和藹良善的夫人。”

“確實，”柴氏也滿意：“祝夫人還是我此前在鬥寶會上認得的，原本也只是點頭之，沒想到居然有這等緣分。”

柴氏又道：“祝夫人膝下有個兒，年紀與你相仿，嫁給易伯府孟世子。過兩日會在別院設茶宴，你可願去？茶宴邀請的都是京城貴，想必你也認得。當然，也有些未婚男子前去游樂。總歸是你們年輕人的茶宴，我們就不摻和了。”

蘇嫻清楚，恐怕是想讓跟祝家大爺正式相看了。

默了默，道：“兒聽母親安排就是。”

柴氏笑起來：“這就好，我只盼著你們的婚事都順順當當的才好。”

端午過後，天氣炎熱起來，京城辦茶宴的人家便了許多，即便有茶宴也是設在別院中。

別院臨湖或山水，這樣一來，既可讓賓客賞景，二來還能避暑納涼。

孟府茶宴就設在城外南山，山間古木婆娑，倒是個乘涼的好去。

蘇嫻一早便揣著孟府世子夫人下的帖子，帶婢出城。世子夫人就是祝夫人嫁在孟家的兒，也是祝公子的胞妹。蘇嫻手上的帖子還是親手寫、并派邊的婢親自送來的。

這般重視，蘇嫻自然也不好馬虎應對。早起洗漱又換上了一得且華的，提前兩刻鐘出了門。

孟家別院雅致，茶宴也辦得熱鬧，來的京城貴還不。但大多是未出閣的子，也有嫁人了的，這些人年齡幾乎跟蘇嫻差不多，且各自也認得。

自從去年蘇嫻在馮家宴會上說了那番“這樣的賢良淑德誰要誰拿去，我蘇嫻不屑”的話後，就鮮再出門赴宴了。如今一年過去，衆人再見到很是新奇。

而蘇嫻的在外的名聲不知不覺地也從端莊賢淑變了堅勇睿智，比起以前人人羨慕且嫉妒的貴表率，蘇嫻這次的出現竟是頗歡迎。

才進得花廳，就有人起相迎。

“蘇姐姐，許久不見了。”

來人陌生，蘇嫻努力回憶了會，那人笑道：“我陳芳姵，蘇姐姐興許不認得我，但我認得蘇姐姐，上次在馮家我曾見過蘇姐姐，對你很是敬佩。”

蘇嫻回想以前，些許赧然，笑道：“讓你見笑了。”

“怎會見笑？”陳芳姵說：“你是不知，現在有許多人暗地裏崇拜你呢。”

蘇嫻好笑：“崇拜我什麽？”

“放眼京城，有幾人能有蘇姐姐的勇氣與見地？你說了那些我們不敢說的話，罵了那些自以為是標榜賢良大度的人，實在大快人心。”

兩人在花廳坐下來，陸陸續續有幾個相人過來搭話，倒是聊得頗投機。

沒過多久，花廳裏又來了一人，這人甫一進門就令人眼前一亮。

原因無他，這子長相與京城的子不一樣，高鼻梁大眼，眉長而濃郁，眼眸深邃略帶淺，像個異國子。

進花廳後，引得衆人打量，還有許多人熱攀談。

蘇嫻不認得此人，好奇看過去。

陳芳姵道：“那位姑娘耿靈清，是耿大將軍的兒。耿大將軍娶異國子為妻，是以耿小姐長得與我們不大一樣。”

蘇嫻了然點頭。

又道：“耿大將軍此次回京述職帶兒前來，聽說想在京城為其擇婿。這不，許多人家有未婚子弟的都上前結呢，不過這些人結也沒用。”

蘇嫻附和地問：“為何？”

“因為祁貴妃看中了呀。”

湊近悄悄說：“我也是聽我母親說的，耿小姐來京城沒多久就被祁貴妃招進宮說了幾回話，每次對耿小姐贊不絕口，還賞賜了許多禮。”

旁邊另一人問：“可祁貴妃膝下的六皇子才十歲，還未到娶妻年紀啊。”

“哎呀，六皇子不能娶，可祁家有人啊。”

此話一出，衆人心照不宣。

祁家有人，還能有誰，最顯眼且最矜貴的那位便是開國公世子祁淵。

蘇嫻作頓了下，下意識轉頭去打量那位耿小姐。

約莫十八年紀，是個貌的姑娘，且活潑明豔。看似天真不諳世事，卻世得巧妙，圍著說話的每一個人都恰到好地照顧到了。

如此年輕又如此進退得宜之人，確實當得起開國公府的兒媳。況且耿將軍手握兵權，祁家和耿家聯姻實屬利益雙收。

難怪祁貴妃竭力撮合。

陳芳姵還在耳邊繼續道：“聽說，過不久這婚事就會賜下來，這些人現在結可不就是白搭？”

“也不算白搭啊。”有人說：“照你這麽說，若是耿小姐了開國公的世子夫人，現在結下個善緣，往後也好辦事不是。蘇姐姐，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

“嗯？”蘇嫻回神。

“哎呀，蘇姐姐的茶怎麽灑了？還好灑在桌上，不然沾上裳就糟糕了。”

蘇嫻愣愣垂眼，只見手上的茶盞不知何時已傾斜，溢出些茶水在桌面。

恍惚了會，心頭突然湧起陣酸。

這場茶宴，蘇嫻心不在焉。總是走神，總是忍不住看向那位耿靈清的子，總是遐想日後嫁給祁淵兩人舉案齊眉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