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系畢業的馮老師說：“《高山流水》，相傳是由古代琴師俞伯牙所創，他在山間彈奏時，偶遇知音鐘子期。琴聲如高山般雄渾，如流水般潺潺，兩人因此結為莫逆之。唐曄同學，剛才聽你所奏，琴聲初時如高山清風，意境非凡，不過好像……”說到這兒，闊下的大卻被坐右側的李主任擰了一把，醒悟過來，人家爺爺都說好，你個什麽東西敢講！馬上改口說：“你的琴技真是爐火純青，如行雲流水，妙不可言啊。”

年挑眉，起，對自己學校各位老師晗首道：“師長們謬贊。”

袁雅維毫不掩飾對這男生的慕，一邊收起剛錄像完的手機，一邊說：“帥！彈得太好看了！”

與隔著走廊相鄰的何嘉南卻說，“好是好，但我總覺得前天在你家聽到的那首，彈得更好，渾然一氣。這首嘛，我不太會欣賞。”

“哪首？”

“就是我覺得……很像那些古裝劇裏那種用琴殺人的場景那個。”

“廣陵散吧？”

“是吧？我覺得那一首是不是練得更多更些。”

“你還會彈廣陵散啊！能否讓我聆聽一曲？”馮老師對自己這學生的景慕之已溢于表，似乎已經忘記自己來這裏是所謂何事。

唐曄卻起，恭敬地垂首對師長們說：“抱歉，昨晚休息得不好，已有些疲累，先失陪了。”

劉校長和李主任急忙客氣地回應。隨後，三位教師在方源和袁雅維的陪同下先離開了園子。

這邊，唐天問自己好友，“怎樣，你覺得我弟剛才那曲子彈得如何。”

何柏文說，“嗯，我覺得，有點兒奇怪。高山流水按我的畫面應該是泉水淙淙，卻給我一種‘瀑布砸深潭，還有一群’的覺。怪！”

“哈哈哈哈，你這是什麽形容詞！”何嘉南笑倒在旁。

“我也覺得。本來作為宮調代表之一，曲子通常展現出一種悠揚沉靜、淳厚莊重的風格，卻中間了一段變了節奏的羽調。這什麽作曲啊，國樂雖然我也聽得不多……”唐天也著下。

“後面又變回泉水叮咚，這曲子，反正我爸沒給我聽過這版本……我總覺得在哪聽過這中間幾個樂句……”何柏文著額頭。

“平沙落雁？”兩個男孩同時驚：“是嗎？你把平沙落雁給進去了？”“小曄，你太頑皮了！”

“哈哈哈哈哈！……高山流水覓知音，知音不在誰堪聽？焦尾聲斷斜裏，尋遍人間已無琴。”唐曄看著大人們走出去的方向，沉聲緩緩念著。

袁雅維和何家兄弟在雲山大宅陪他們兩人玩到下午，唐曄逐漸開懷。

朋友們出白天時間過來探，已屬難得，見天不早，唐天也對祖父說：“呃，今晚要回去跟舅父舅母吃飯，他們明天回M國……”

唐萬裏瞪了長孫一眼：“小沒良心的，趕滾！”

夕西下，水池上幾株枯枝掛著幾片殘葉，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增添了幾分秋末冬初的蕭瑟。

適才數人笑語盈盈，轉眼已剩紫袍年獨坐于亭中。

他閉目凝神，修長的手指沿著琴弦輕古琴。隨著自己心境沉浸，指尖輕挑，弦之聲緩緩響起。起初，聲音輕而細膩，如失魂的怨的低聲啜泣，傾訴著無盡的哀怨。

唐萬裏在琴聲的引導下緩步踏園中，小心翼翼地不發出毫聲響，他目深邃地凝視著年投演奏的影，而又閉目傾聽，臉上流出深沉的思索。

隨著年右手在琴弦上的流轉，老人的眉頭時而鎖，時而舒展，腦海裏仿佛出現了一個孤獨的怨。他也到了被囚的影子心中的憤怒、不甘與期盼。

隨著曲調的深，年的雙手在琴弦上跳躍得更加頻繁，每一個指法都恰到好，與琴聲融為一。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琴聲在空氣中回，餘音緲緲。

唐曄緩緩睜開眼睛，偏頭向老者。而他的祖父則依然閉目沉思，仿佛還在回味著那曲中的哀怨與。

“不錯，用這弦琴，配上你的指法，倒是將幽怨悲涼的調表現得扣。”良久，唐萬裏贊嘆道。

“爺爺，我……自覺在演奏時確實未能完全沉浸其中，尤其在流和細節理上似乎還有些生。適才還恐污了爺爺的耳。”唐曄對他出一個討巧的甜笑。

“心不靜，人不寧。心手合一才是至高境界。你目前欠缺的并非僅僅是技巧上的磨練，更重要的是心境的沉澱。”唐萬裏看向池中殘荷，并沒有與他目相接。

“曄兒定當銘記祖父教誨，用心，用琴，至那琴韻直達人心。”男孩向祖父走了一步，輕聲求道：“只是不知，祖父可能給予曄兒這番餘裕？”

“來日方長！多練練，過些時日，心定了，再來彈奏！”唐萬裏站起來，并未再看他，步出晴園。

“我明白了，謝祖父訓誡！”他後，唐曄緩緩閉上幽藍雙眼，極力去目中流轉的失之。

唐萬裏擡腳離開晴園，甫一出月亮門，便低語道：“長門怨。嘿嘿，好大的委曲求全！”

方源正在另一側候著他，聞此話，眼中閃爍著複雜的緒，便問道：“老爺既聽出三爺琴中之意，又得知其心聲，為何不護佑于他？”

唐萬裏停下腳步，轉過來，目深邃。他緩緩道：“方源啊，你知這世間，委曲求全乃是常態。他初涉人世，年輕氣盛，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今日我已對他施以援手，又以名相贈，他理應知足。”

方源說：“恕我直言，小曄爺未及舞勺之年，本就當依托家中長輩……”

唐萬裏哼了一聲，“正是年且尚，為區區小事即卑躬屈膝。似犬搖尾乞憐人，誰知心海藏波瀾！”

月亮門另一側，唐曄靠在牆邊。剛才唐萬裏與方源的對話，一字不落聽在他耳中。

他覺得今天這魚池子裏的水怎麽這麽滿，稍微再多一點，就要淌出來了。

周日上午，人們剛從睡夢中驚醒，微博熱榜首位便被一條炸熱搜占據：“教育局某員涉嫌違紀，長期包養婦，并利用下屬掩蓋行蹤”。這條熱搜還附帶了長圖及一篇富的小作文。

當時微博正逐漸興起，此文一經曝，立即引發了廣大網友的熱烈關注和討論。至下午，該員所在單位迅速回應，宣布已暫停其職務，相關機構也表示已介調查。

唐萬裏步晴園時，紫袍年已早起喂魚。

“你做的？”

“爺爺，您怎麽會有此一問？”

“呵呵，這時機那麽好，要說不是你做的我還不相信。”

“那您已經認定了，又何必來問我？”

“小不忍則大謀！你自博覽群書，這種道理怎麽不明？”

他看著祖父，忽然笑了：“曄兒知錯了。下次當謹遵祖父教誨！”

年心裏自嘲：一介搖尾乞憐之輩，您還其風霽月？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

周一早上，省實的同學們回到教室後，紛紛議論紛紛：“聽說梁小貝的叔叔被停職了。”

有人疑地問：“不是只是暫時停職嗎？”

另一個同學則猜測：“這麽大的事，如果是真的，恐怕……”那同學在脖子上比了一個咔嚓的作：“回不來了……”

唐曄從教室後門低調地回到班裏，但他的影圃一出現，班裏衆人霎時安靜了下來。

而後，更小聲的耳語響了起來：“上周五來接他那個人可是萬裏地産的二把手！”

“都說他非富即貴了。”

“看他平時用的東西就知道家裏有很有錢，他9月底才給宿管阿姨沒收過一個平板，前些天我見他還敢帶平板來學校。”

“平板算啥，知道他那臺自行車是什麽牌子的、多錢嗎？”

“用庫裏南來接小孩的家庭，難道沒那個錢？”

“如果他是唐家的小孩，那一切就不奇怪了。”

“什麽不奇怪？”

“績啊！可以請特級家教來輔導吧，每小時一兩千塊錢那種海澱名師。”

“笑死了，這算什麽？整個南方一大半的地皮都是他家的，別說輔導老師，學校都給你買下來，還用學習？”

“那他的月考績，從來都是滿分啊！”

“你連學校都能買下來！還怕考試？”

“那數學比賽怎麽說？”

“所以不就是說要查他績嗎？”

“不會吧，我還以為是因為他得罪梁小貝，教育局才說要查他績呢？”

“因為得罪校老師而被取消比賽績？！也是損害了自己工作單位的名聲啊，我覺得梁小貝不至于吧。”

教室裏彌漫著一種非常奇怪的氣氛，讓在其中的袁雅唯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辦好。這時候，早訓的鈴聲響起。同學們三三兩兩下去排隊。

“真好！ 他又不用去！”

“特權階層唄！”

“你別想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唐曄站起來，從窗戶裏看著樓下的人群。

馮老師的聲音從他後響起：“唐曄，前兩天，老師讓你很失了，是嗎？在你眼裏的老師，為著兩餐，在努力說服你接本不屬于你的委屈；又為著‘唐萬裏’的大名，而對你唯唯諾諾。”

“……對于你，詩詞歌賦是興趣，順手即可拈來；而對于我，卻是吃飯的家夥，是，我、我們大多數人是為了食住行而拼命，為了保住既有績而擔驚怕。但，你有沒想過，我們所崇敬的‘唐萬裏’三個字，也是他老人家幾十年如一日的積累，并非一蹴而就。

你的生活條件遠勝于我們，已經生在羅馬，不需要再營營役役；你本人也有這麽聰明的頭腦，那你有沒想過，既已站在了巨人肩上，目就應投向星辰大海？

我一直都相信你沒有作弊，也一直相信時間和你的誠信會給你清白。”

唐曄沉默片刻，問道：“老師，您難道不問我關于梁小貝叔叔的事嗎？您不懷疑那是我做的嗎？”

馮老師淡淡回應：“梁叔叔的事是誰做的，與你何幹？重要的是你自己！你的家庭為你做了什麽，那是他們的事。”

馮老師走遠後，唐曄低聲自語：“那就是我自己做的啊……”

在同學們的猜疑與指指點點下，唐曄的日子變得如履薄冰。教育局沒人再來調查他的數學競賽結果，而他的優異績竟了他的沉重包袱，同學們懷疑的眼神如同利劍，隨時刺向他。

下課鈴聲響起，他不再與何嘉南結伴玩耍，而是獨自坐在座位上，目空地向窗外。午餐時，他總是等到飯堂快要關門，才匆匆去吃點什麽，或是簡單買個面包，獨自在天臺上度過午休時。

天臺了他唯一的避風港。那裏空曠無人，只有偶爾飛過的鳥兒和飄過的白雲。他獨自一人坐在那裏，任由思緒飄飛。

何嘉南幾個人倒是經常拉他去空中花園打乒乓球，但他毫無興趣，不想駁了好友的面子，只靠在欄桿邊發呆。

樓下，剛從飯堂裏走出來的人群三五群，有些人在散步，有些人趕沖上樓梯想搶占閱覽室，有些人一吃飽就開始打籃球，有些人圍在公告欄前面，還有幾個人拿著募捐箱攔截著剛從飯堂裏出來的人。

緩步走上樓梯的三三兩兩的生在聊：“剛才究竟募捐給誰？我沒看清。”

“初三2班的梁一民師兄，紅紙上不是寫了嗎，他媽媽得了重病，要花好多錢呢！”

“我知道了，初三的大學霸嘛，長得又高又帥！”

“可惜不富！”

“何止不富，家境簡直是赤字。媽媽得這種病，都不知還要花多錢，捐幾十、一百，杯水車薪而已！”

“以為人人都有上千億家咩！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們在走廊上漸漸走遠。

……

Nuit，你說，要是唐晚星，他會怎麽做？

你當然不會知道，你只是個AI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