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第一次這樣睡, 後半夜，鐘晚幾乎沒怎麽睡著，或者說睡眠很淺, 被他的氣息完全包圍籠罩，一直半夢半醒的。

于是隔天清早, 難得比梁序之醒得還早。

睜眼，看見咫尺間男人冷峻的五，睡夢中眉頭也微微蹙著，大概睡得也不安生。

鐘晚過窗簾看到外面天蒙蒙亮了, 從他懷裏挪出來，拿著洗漱用品, 去二樓外面的衛生間收拾。

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樣的清晨, 更何況心裏還藏著事。

今天是聖誕節，天不亮, 陳媽就在廚房張羅忙活。

偌大的流理臺幾乎都被擺滿了，有正在研制的火、切碎的各類水果、活好面正在發酵的餡餅餅皮、待烤的布丁。

時差沒完全調過來的原因，莊伊禾也起床了, 穿了很有節日氛圍的紅連，專心致志修剪醒在花筒裏的鮮切花。

兩人聽到靜轉頭, 幾乎同時出聲：“鐘小姐/鐘晚姐, 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陳媽立刻洗幹淨手, 忙忙叨叨轉，“我還想著還有一會兒呢，那我先上去收拾您那間臥室。”

“先不著急。”鐘晚攔下, 輕描淡寫地說：“梁先生還在睡, 等他醒了再去收拾吧。”

昨晚梁序之回來得太晚，又吩咐過別墅的保安別弄出靜。

莊伊禾愣了下, 問：“我哥昨晚回來了？什麽時候啊？”

鐘晚回憶著道：“可能，三四點，或者兩三點。太晚了，我也沒注意時間。”

莊伊禾笑了笑，沒再多問，和陳媽一起把作放輕了些。

平時這別墅只有陳媽一個人時，每天只有日常的清掃整理工作。這人忽然多起來，又要準備節日的正餐，就有點應接不暇。

鐘晚讓別忙活，自己去冰箱裏拿了面包，磨了杯咖啡，坐在餐桌上一邊喝，一邊看莊伊禾花。

是學的，審很在線。

七八糟的花花草草按順序往瓶裏一，再調整過位置和高矮，沒多久，那瓶花就致得像油畫裏一樣。

鐘晚不太會做飯，對花和室布置也不如莊伊禾有研究，索不給們添，一個人在角落看電子版的劇本。

早上七點多，梁序之也下樓了。

他只穿了黑的襯衫和西，神清淡，襯衫的扣子松了兩顆，跟平時全套西裝的樣相比，多了幾分散漫和慵懶。

剛到餐廳，他的視線先劃過鐘晚，停留兩秒，還未出聲，陳媽就先開口：“梁先生起了，您喝咖啡還是紅茶，早餐按老樣子準備？”

梁序之看了眼滿滿當當的廚房，淡聲應道：“都行，簡單點，我也沒什麽胃口。”

“伊禾呢？”

陳媽笑：“莊小姐讓司機送去花店取花了。聖誕節那家店缺人手，本來說下午送來，莊小姐等不及，想親自過去一趟，也好看看有沒有別的花材。”

鐘晚原本坐在離餐桌有段距離的位置，想了想，還是起走過來，到梁序之邊。

兩人視線彙了一瞬間，轉過臉，去冰箱裏拿鮮榨的果。

陳媽又問：“梁先生，您今天在家用午餐和晚餐嗎？您不出門的話，我正好再多準備一些。”

梁序之安靜兩秒，平聲道：“不出門。但不用再多準備，已經夠多了。”

陳媽笑著說：“平時這棟房子冷清慣了，難得今天一家人都在，又過節，多做點也是應該的，顯得熱鬧。”

聞言，鐘晚自把自己排除在陳媽說的“一家人”範疇之外。

更像是順帶來蹭飯、蹭節日的。

等又好幾盤早餐和咖啡上桌，陳媽轉回去烤布丁。

梁序之擡手，不聲地在鐘晚腰上攬了一下，聲音更低些，距離又近，像是在耳語，“今天起這麽早？”

鐘晚手指頓了下，扯扯，“我昨晚睡得也早。”

安靜一會兒，梁序之主提起，“楊白說你明天下午還有一場戲，這部劇就快殺青了。”

鐘晚去他盤裏起一塊小蛋糕，心不在焉地輕“嗯”了聲。

梁序之：“伊禾的假期還有兩天。明早你跟我一起，先回去。”

鐘晚張了張口，言又止，還是笑了下，只應道：“好。”

跟上次相比，直接同意回去拍戲，對而言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讓過來是陪莊伊禾過聖誕節的，莊伊禾又難得回國一趟，還以為他會安排讓明天下午的拍攝延後。

梁序之沒再說什麽，起去拿了臺平板，傳了幾份文件過去，一邊吃早餐一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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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莊伊禾在，下午氣氛格外融洽。

想自己手做姜餅人，占了陳媽的廚房，把鐘晚也拉過去，像是小朋友玩橡皮泥一樣，了面團搟平，用模切小人的形狀，再烤出來。

莊伊禾調了各種的糖霜，給姜餅人畫上各種造型，弄得比藝品還致。

做到一半，問陳媽：“準備熱紅酒的材料了嗎？”

陳媽搖搖頭，看了眼客廳梁序之的方向，“梁先生應該不讓您喝酒。”

莊伊禾抿抿：“我在國外上學的時候都喝過了，而且也沒什麽度數。算了，我自己去超市買吧。”

鐘晚看向面前一堆半品的小餅幹，主去洗手，“還是我去買吧，我去網上搜一下需要哪些材料。你先畫餅幹。”

話畢，去樓上換了服，出門去超市。

回來時，好幾道前菜都已經擺上桌了。

莊伊禾沉迷畫餅幹，烤了一盤又一盤，徹底畫上頭。

陳媽不得不制止，先去洗手準備吃飯，剩下的可以晚飯後再畫。

長條的八人桌擺得滿滿當當，正中央一排是各的鮮花，餐墊也被換了手繪的聖誕風。

梁序之收了平板過來，很自然地坐在鐘晚旁邊的位置。

熱紅酒來不及煮，除了他面前是威士忌，其餘人都將就著先喝果。

莊伊禾很真誠地邀請陳媽跟他們一起，但陳媽不肯，很有分寸地不摻和主人家的節日聚會，端著幾盤食上樓去。

晚餐時，梁序之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基本都是莊伊禾挑起話題，鐘晚陪聊。

起先在說電影和電視劇，後來過渡到大學生活。

莊伊禾笑說：“我上學期參加了社團，做畫的，但大家都太忙，一整個學期過去，總共就有過兩次社團活，其中一次還是聚餐。”

“我哥大學的時候什麽社團都沒參加，我原本以為他們文學專業的，會有那種詩歌社團，像《死亡詩社》裏一樣，因而找個山打著馬燈一起讀詩。有嗎？”

梁序之掀起眼皮，淡聲：“嗯，好像是有。”

一群追崇浪漫主義的年輕人，他沒心思加。

莊伊禾笑：“但你沒參加。”

又看向鐘晚：“鐘晚姐，你大學的時候參加了什麽社團嗎？應該不會像我哥一樣t，什麽都沒參加吧…”

鐘晚放下和烤火作鬥爭的刀叉，應道：“我參加過話劇團。”

“哇。”莊伊禾也是這時才知道，很興趣的樣子：“原來你大學的時候就開始演戲了。你演過什麽角啊，還有視頻嗎？”

鐘晚猶豫片刻，還是拿出手機，找到戲劇節那場表演的錄像，劃到中間的一段，遞過去。

“有。”

莊伊禾拿著的手機看了幾分鐘，笑著說：“你演的是機人啊，造型好好看，好科幻的覺。”

鐘晚將手機拿回來時，還是禮貌給邊的男人也遞過去。

梁序之沒接，低頭看了十多秒，勾了下，但未作聲。

鐘晚抿抿，將手機熄屏擱一邊。

滿桌子的餐品，三個人吃了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後來梁序之的手機響起，他掛斷一次，對面又打過來，他便起，讓們先吃，上樓去理工作。

莊伊禾嘆了聲氣：“我哥總是這麽忙。”

鐘晚笑了笑，隨口道：“在其位謀其職吧，沒辦法的。”

莊伊禾給遞了一塊餡餅，“還好鐘晚姐你理解他，一般人真不了他這樣。之前他一年來澳城看不了我幾次，十頓飯裏還有八頓飯都提前走。”

鐘晚不知道能說什麽，埋頭去咬那款百果餡餅。

哪敢有意見，何況普通親人、間介意的，諸如工作忙、吃飯提前離席這類，對他們而言都不能算事。

.

晚餐後，陳媽整理了廚房和餐桌，莊伊禾又拉著鐘晚開始煮熱紅酒。

兩人都是第一次搗鼓這個，莊伊禾又不讓陳媽手，宣稱要diy的樂趣，做什麽樣算什麽樣。

鐘晚買的材料不，最後做出了一大鍋外加一小鍋，滿屋都是馥郁的果香和酒香。

莊伊禾先嘗了一口，擡起頭：“味道不錯誒，覺比我同學煮得還好喝。”

鐘晚也試了試，點頭認可：“我也覺得不錯。”

莊伊禾把單獨的小鍋放進托盤，又擱了兩只玻璃杯進去，推推，輕聲道：“鐘晚姐，不然你給我哥也送上去吧，讓他也嘗嘗？”

鐘晚愣了下才說：“好。但也不用端一鍋吧…”

莊伊禾靠在流理臺邊，笑道：“喝熱紅酒，就是這種從冒著熱氣的鍋裏盛到杯子裏的覺。”

說著，打了個哈欠，“我今天起太早，也差不多要睡了。聖誕節還沒結束，你們也好好過會兒二人世界吧。”

莊伊禾的好意，鐘晚不知該謝還是該無奈，只好端著那托盤上樓。

梁序之房間的門虛掩著，經過時就看到有出來，不用再猜他在哪間屋子。

鐘晚背對門進去，轉，看到他正在桌前，深灰的筆記本電腦打開著，房間燈依然很暗，屏幕白亮的將他的面容映得更冷。

聞聲，梁序之也擡頭。

鐘晚將托盤放在他書桌的空位，從善如流笑道：“我和伊禾煮的，已經試過了，還行，你要嘗嘗嗎？”

“你都拿過來了。”

他拿起金屬勺，慢條斯理地盛出兩杯，沒像莊伊禾那樣，裝杯也講究觀，各種水果香料也要盛進去一樣。

現在桌上這兩杯，只有暗紅的酒，晶瑩剔，在臺燈下騰著熱氣，周圍也逐漸彌漫開酒香。

梁序之端起來，抿了一口，眉頭微蹙，問：“用什麽酒煮的。”

鐘晚頓了一下，才出聲：“…沒看牌子，在超市買的，聖誕折扣，399五瓶。”

梁序之倏地笑了，看著說：“上次給你的卡，陳媽說你沒拿。地下室裏應該也有不現的紅酒。”

鐘晚知道他的意思，慢吞吞解釋：“不是我要省錢。網上的教程說，新手做這種熱紅酒不適合用名貴的酒，就要平價一些的最好，不然一加熱酒揮發，再用這麽多水果香料調味，味道反而容易怪。”

梁序之沒再說什麽，畔仍有很淡的笑意，朝招了下手。

鐘晚繞到書桌後面。

椅子只有一把，他也沒有讓再去搬的意思，斟酌兩秒，讓他手牽著坐在他上。

梁序之把電腦位置挪了幾寸，放在側面一些，不會讓擋住視線的位置，而後將另一杯紅酒推到面前。

“等我一會，快看完了。”

鐘晚輕“嗯”一聲。

梁序之也沒介意399五瓶買來的平價酒，一手劃著電腦控板，另一手端起玻璃杯。

幹坐著也是無聊，也喝完面前那杯，用金屬勺從鍋裏再舀，給兩只玻璃杯添滿。

網上的教程說這種熱紅酒的度數不會高，因為酒在煮沸的過程中基本都揮發了，但鐘晚忘記自己是個喝八度的啤酒也會醉的酒量。

三杯喝完，頭就有些暈了。

梁序之電腦屏幕上那些麻麻的字在眼裏就像是浮在半空一樣。

鐘晚皺眉，小幅度回了下頭，“…我好像喝醉了。”

梁序之再次笑了聲，看完文檔的最後一行字，擡手將電腦屏幕合上。

“你以後在外面別喝酒。”

鐘晚頭重腳輕地嘟囔：“我知道。本來也不怎麽喝的。”

鐘重臨酗酒，染上賭癮之後更是天酒不離手。

這差到過分的酒量大概是傳了盧文茵，小時候好像從沒看見過盧文茵喝酒。

鐘晚偏頭，又發現書桌旁邊有個小書架。

也許是大學那文學專業給留下的後癥，看到房間裏有書架，總會去先關注有哪些書。

看到了一本英文原版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全集，出來。

鐘晚剛翻過扉頁，想起晚餐時莊伊禾提過的電影，《死亡詩社》。

那也是的心頭好之一。

借著醉意，鐘晚翻到其中一篇，將書攤在桌上，問他能不能讀給聽。

梁序之難得依著，在聖誕夜朦朧的燈下，念了手指指著的那段詩。

“When I consider every thing that grows，

Holds in perfection but a little moment，

That this huge stage presenteth nought but shows，

Whereon the stars in secret influencement.”

（當我默察一切活潑潑的生機/保持它們的芳菲都不過一瞬/宇宙的舞臺只搬弄一些把戲/被上蒼的星宿在冥冥中牽引）

鐘晚靠在他上，到他的溫，合上眼，耳邊只有他沉緩清冷的嗓音，標準的英音頓挫而有韻律，腔也隨之微微震，著的後背。

想，即使他們的關系結束，也會永遠記得這一年的聖誕節，記得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十五首，記得他讀詩的聲音，記得那幾杯熱紅酒。

梁序之以為睡著了，只讀了這一段，停下來，將抱起來。

鐘晚大學時為了應付期末背過前二十首，本以為隔了幾年肯定全忘了，但記憶就是這樣奇妙，很小聲地，往後接了後一句，

“When I perceive that men as plants increase，

Cheered and cheque'd even by the self-same sky.”

睜眼，朝他笑了下，眸中映著吊燈的，像是盛了一汪破碎的星河。

梁序之目逐漸幽深，將放在床上，安靜看著，許久後，和躺下。

……

那天晚上，他們沒做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