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這一個月, 鐘晚說的得罪他的話不，煞風景的話就更多。

事都已經這樣了，也沒什麽“風景”需要維系, 梁序之也沒跟計較過，但今晚不知是怎麽的, 就把他惹惱了。

鐘晚惴惴不安的，又不想糾正，他松了手，就往旁邊挪一段位置, 轉過臉看著窗外。

以為梁序之要跟發火，沒想到他只是沉著聲音跟林叔代, 今晚的飯局取消, 跟滬市分公司的負責人說他臨時有事，接著, 讓林叔先送回公寓。

梁序之在滬市也有幾房産，這幾日來出差，他們就住在北外灘一間平層。

他們一路無話, 車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梁序之沒有要跟一起下車回的意思, 鐘晚也沒問, 拉開車門去了電梯間。

上樓之後, 屋裏玄關的應燈自亮起，整面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閃爍的樓宇夜景。

鐘晚背靠在門上，把手包扔到櫃子上, 仰起頭, 沉沉呼出一t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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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樓下停車場, 林叔問：“梁先生，現在去哪？”

梁序之把手中快燃盡的煙熄滅，車窗升上來，靜了片刻後，淡聲道：“出去隨便轉轉。”

林叔應了聲“好”，安靜地發車子。

梁序之闔上眼，腦中再次閃過鐘晚剛才那些話。

對他有所求，所以願意演。

他們之間似乎不應該是這樣的，但從兩年前相遇到離開港島，再到現在重新跟著，又確確實實只是這樣的關系。

他似乎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無解的題，表面像是填上了答案，卻覺是錯的，又看不出錯在何，正解為何。

車開了空調，空氣還是不流通，梁序之口很悶，又將車窗降下一半，帶著氣的夜風鑽進來，但仍不下他煩悶的心緒。

也許這時候找個地方跟好友喝幾杯酒，就算不談與鐘晚相關的事，應也能紓解幾分。

但活了三十年，梁序之邊也沒任何能說上話的朋友，亦或親人。跟他有過集的所有人，不論親疏遠近，都是一樣的利益關系，為利而聚，為利而散，跟也是同樣。

梁序之自嘲般笑了聲，靠在座椅上，只聽到窗外晚風川流的聲音。

他平聲吩咐：“開個新聞臺的廣播。”

“好。”林叔答應完，卻遲遲沒有放出廣播，半晌後，他輕嘆了聲氣，“不然還是找個地方歇會兒？前面路段在堵車，今天周五，不知道得堵到什麽時候。”

梁序之輕“嗯”了聲，說了個地名。

半小時後，兩人到了另一棟公寓樓。

小區門口有家進口超市，林叔開進去前，心地買了兩瓶威士忌和杯裝的冰塊。

超市裏沒見著梁序之常喝的牌子，林叔上車後，拿起酒瓶，笑問：“這個行嗎？”

梁序之睜開眼，眉梢微擡了下：“你能喝？”

林叔笑：“這不是在滬市嗎，沒人管著，剛好我也饞了。”

梁序之沒再說話。

這間公寓也是定期有人打掃，各種廚設施都是配齊了的，林叔去廚房把多餘的兩杯冰凍起來，取兩只杯子倒了酒，端去沙發。

梁序之看了眼酒瓶，淡淡說：“你還是喝，這個年紀了。”

林叔笑道：“放心，我有數的。”

許久後，聊了些梁家和集團裏有的沒的，林叔試探著提：“我問句不該問的，鐘小姐那邊…您是怎麽打算的。”

梁序之又給自己倒了半杯，默了下說：“就現在這樣。”

林叔：“那以後呢？”

梁序之冷眼看他。

林叔也喝了口酒，嘆聲道：“鐘小姐的格，不會想一直像現在這樣。當然，您總有辦法讓妥協，但…對兩邊都不好。”

梁序之毫無溫度地笑了下：“你的意思，放回去，跟橋歸橋路歸路？林叔，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還說過，跟我很合適。”

“是合適的。”林叔斟酌著說：“但現在況不同。想走的人留不住，強扭的瓜不甜。”

梁序之將杯中剔的酒一飲而盡，又添了冰和酒，片刻後道：“現在這不是留住了。”

“強扭的瓜也是瓜。”林叔順著他的話說道，“但您吃著也是苦的，何必呢。”

梁序之未作聲，端起杯子，想起他和鐘晚曾經聊過的話。

那天翻著一本書，是他大學時讀過的，那一頁寫著“Pain is permanent， fuzzy， dark， and also has the character of the eternal”，痛苦是永久的、模糊的、黑暗的，并且還有永恒的品。

但當時，好像是不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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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晚到時間就自己睡了，這段時間睡總是很難，而且淺眠。

後半夜忽然醒來，睜開眼，看見門外頭有。

撈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半。

本以為梁序之是這個點才回來，公寓不僅一間臥室，雖然定期有人打掃，但畢竟梁序之一年也不一定過來住一次，當時家政上門收拾得匆忙，其他臥室的床單被子都沒讓鋪。

想著他要進來，到時還會被吵醒，鐘晚就把手機擱一邊，閉目等著。

許久，也沒聽到任何靜。

開始懷疑是自己睡前忘了關外頭客廳的燈。

鐘晚猶豫幾秒，還是翻下床。

輕聲推門出去，就看見梁序之躺在沙發上，只穿了件襯衫，外套擱在一邊。

不知他什麽時候回來的，但此時空氣中都有淡淡的酒氣。

鐘晚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梁序之沒過，也沒睜眼，大概早就睡著了。

沒準備醒他，轉要回臥室繼續睡時，又頓住腳步。

鐘晚輕嘆一聲氣，緩步走過去，把一旁的絨毯扯過來，悄無聲息蓋在他上，垂眼看著他。

男人鼻梁英，很白，平躺時下頜線依然清晰，薄的弧度也恰到好，襯衫的扣子松了三顆，出結和鎖骨的皮。

鐘晚很這麽長時間在燈下盯著他看，以往這樣看著他，都是那種場合，也沒心思仔細去觀察他的長相。

也是這次才發現，他睫其實很長，落在眼瞼下，形一片青的影。

大概是閉眼睡著的緣故，平時淩厲的氣場也淡了下來，竟顯得有幾分溫和。

鐘晚視線向下，看到他上那條絨毯，又想到明日起來，他也同樣會看見。

抿抿，又把剛蓋好的毯子掀了，在心裏暗罵自己一句“瞎什麽心”，放回原先的位置，客廳的燈也沒關，轉快步往臥室方向走去。

門合上的瞬間，客廳，梁序之緩慢睜開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臥室的門，又掃了眼旁邊不遠那條毯子。

**

滬市離杭市很近，隔天，梁序之直接帶飛回港島，沒提讓回杭市演話劇的事。

那場《暗桃花源》的演出已經結束，鐘晚算是白跟著排練。

包括張老師在，劇團許多人都問什麽時候回去。

鐘晚還是統一回：家裏有事，暫時不回。

到後來，連回複也懶得回複了。

這天梁序之回梁家有事，鐘晚一個人在太平山的別墅，靠在窗邊的沙發上看書。

傍晚聽到外頭院子裏有靜，本以為是梁序之提前回來了，擡頭，才看見來人是莊伊禾。

鐘晚愣了下，站起：“伊禾，你回來了？欸，現在應該不是假期。”

莊伊禾後有傭人幫拎著行李箱，快步笑著過來：“對，但我學分也修夠了，這學期主要就是準備畢業展，時間比較自由。”

兩人去坐在沙發上，剛在廚房忙活的傭人端來了水果和飲料。

鐘晚點點頭，又問：“你回來看梁先生的嗎？”

莊伊禾笑道：“這麽久了，你對他怎麽還是這個稱呼，也太生疏了吧。”

“我回來是看你的。我哥說你最近一個人待著無聊，正好我這學期也閑，就讓我回來陪你一段時間。”

鐘晚沉默一會兒，不知說些什麽，出一句評價：“…那他還‘心’，謝謝他。”

莊伊禾全然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沒聽懂這話的意思，也沒多問，拉著又站起，往樓上走：“他們作真快，行李箱這麽快就幫我搬上去了，我給你帶了好多好玩的，先過來看。”

鐘晚扯扯，跟著往樓上走去，看到莊伊禾對的親切態度，心莫名複雜。

兩人在莊伊禾的臥室擺弄那些小東西，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學校裏發生的事。

莊伊禾帶回來的東西裏有個手繪的畫冊，鐘晚翻了幾頁說很好看，莊伊禾湊過來瞧一眼：“這畫得像是東南亞那邊。鐘晚姐，你最近是不是都不用去拍戲啊？”

不僅最近，應該是永遠都不用拍了。

鐘晚含糊地應了聲：“對。”

莊伊禾興致道：“那不然我們去泰國玩一圈吧？那邊的東西也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正好我也沒去過。”

鐘晚無奈地笑笑：“我是沒問題，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主要得梁先生同意吧。”

莊伊禾笑道：“那直接跟他說不就好了，出去旅游而已，今年把梁家那兩個惹事的送進去，我哥對我的安全問題也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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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十一點多，兩個孩在一樓的客廳拼積木。

也是莊伊禾這次帶回來的，積木很致，完版的造型應該是三層的咖啡廳，diy的空間很大，按照圖紙的提示，基本可以實現自由布置。

客廳地t毯上全都是積木零件，“咖啡廳”也完了兩層。

梁序之回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幕。

——兩個孩有說有笑，電視上放著一部劇，盤坐在地上研究積木，小孩子似的。

莊伊禾的角度正對門，先看到梁序之，揚聲笑道：“哥，你回來了啊，梁家的事還好嗎？”

鐘晚拼積木的作也下意識停住，轉過頭。

梁序之目從臉上劃過，最後停在莊伊禾上，淡道：“嗯，不是什麽要事。”

“那就好。”莊伊禾想起另一件事，索就直接問了：“過幾天我跟鐘晚姐一起去泰國玩幾天可以嗎？秋天了，那邊天氣應該也還不錯，不會太熱。”

梁序之穿了件薄款的黑風，形筆，往樓梯口方向走，掃了鐘晚一眼，沒什麽緒地回答：“可以，讓林叔去幫你們安排。但保鏢必須多帶，那邊治安不算好。”

莊伊禾笑起來，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明早跟林叔說。”

“哥，你有空跟我們一起去嗎？”

梁序之：“我不出空。你們去玩吧。”

莊伊禾聳聳肩：“就知道。那我們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紀念品。”

鐘晚全程沒說話，就剛剛看見他時停了下，而後又低著頭，繼續‘專心致志’搗鼓散落在地攤上那些積木。

梁序之也沒再說什麽，緩步往樓上走去。

莊伊禾輕推推鐘晚，低聲音問：“你不跟我哥一起上樓嗎？現在也晚了。”

須臾，鐘晚擡起頭。

電視裏放得是《老友記》，很有喜劇彩的臺詞，配合特有的觀衆笑聲音頻。

客廳除了滿地的積木零件，茶幾和沙發上也擺滿了莊伊禾帶回來的各種小玩意，特意囑咐傭人不用收拾，頂上的燈也開到最大，手邊還有點心零食，氣氛溫馨又熱鬧。

二樓走廊的燈還是按著梁序之的習慣，只開了側邊昏暗的幾盞，線昏沉沉的。

梁序之已經上到二樓，就在樓梯口，明與暗那道模糊的接線上，黑的長款風顯得他形都更加清瘦，一如既往沉靜清冷的氣質，與們樓下的氛圍格格不。

宛若以那道接線為界，在兩個不同的時間。

讓想起兩年前，第一次在教堂見到他的那夜。

而後，黑暗中，那道孤孑蒼涼的影也消失在拐角，腳步聲被電視中的笑聲淹沒。

莊伊禾又推推：“鐘晚姐？”

鐘晚收回視線，攥了攥角，默了片刻，垂下眼：“我還不困…先拼積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