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之策，不過就是魂破紙而出，自己去往崤山找到鬼相公，大不了就是個魂飛魄散。

“呀，不過是我在路上偶遇的孤魂野鬼。”

趙羨的聲音從后傳來。

他撒完最后一把紙錢，急匆匆地來到顧昔面前，解釋道：

“我遇見的時候，魂魄差點要消散，我做了個紙人才留下的魂魄。正好當時族老們催得，我就讓做鬼娘子了。”

“我算過，的世也可憐極了，沒有至親，也沒有人，連墳頭都沒一個，魂魄差點都要散盡了……就算是在我遇見的孤魂野鬼之中，也是最慘的一個了。”

他一面賣慘，一面還抬袖抹眼，故作垂淚狀，眼里還直給紙人使眼。

沈今鸞下怨怒，也垂下頭去，裝作黯然難過的樣子。

心道，趙羨這小子能，竟然還沒忘記教給他的最后一步。

“這最后一步，如果顧將軍還是懷疑我的份，你便如實說來，我是你在路上撿來的魂魄，看我孤苦無依，即將魂飛魄散，便將我封紙人里，當作鬼娘子，好有個歸宿。”

只因，趙羨撿是真人真事，再怎麼問，都問不出來破綻。

唯有真誠，才是最大的把戲。

趙羨依葫蘆畫瓢，照指示一口氣說完這一段后，聲音怯生生的，還有幾分怪氣：

“說來，是將軍你強搶了紙人，和拜了堂了親，我只能把暫時托付給你了。你可要切記，這紙人不可焚燒，不可浸水，避避熱避利……魂魄虛弱，將軍可要懂得憐香惜玉……”

本是洋洋得意的沈今鸞笑意凝固在了面上。

沒想到趙羨素來畏畏的窩囊樣，這膽子竟然大到虎口拔牙。

“當時不過權宜之計，可不能作數的。”擺擺手，慌忙矢口否認，“怎能辱沒顧將軍清譽呢……”

趙羨提了提行囊，捂笑道：

“哎，一日夫妻百日恩！待我此去嶗山進道，定為你再塑個，到時就可做回真夫妻啦！”

沈今鸞眼前發黑，真想掐會兒人中。

所幸，顧昔倒是神如常，角微，一言不發，再未深究追問。

趙羨離去之后，沈今鸞定了定神，咳了幾聲，轉而推進的目標：

“依照那個孟茹姑娘所說，阿爹是在崤山北發現了鬼相公的尸骨，可是，那里已靠近云州……”

悉云朔二州地理，深知之前喜喪最遠不過崤山南，而崤山北已是云州地界。

當年一戰之后，云州已為北狄人占據，常派游騎在四巡邏。顧昔親去尋訪鬼相公的冠冢，萬一遇到北狄人，必是一場惡戰。

顧昔為北疆戍邊主帥，若是不慎遇險，定會累及邊防。

即便一心要尋尸骨，即便對顧昔恨之骨，也不愿拿大魏邊境安穩冒險。

“我探云州。”

訝異回首，只見顧昔已從樹間折下一株枯枝作筆，在雪地上畫起了什麼。一旁的眾將士很快圍攏了上來，都是他邊執掌一營的千騎長，一個個神嚴肅。

沈今鸞輕掃了一眼他所畫，頓時眉目一凜。

雖然只是寥寥數筆，一眼看出，這是北疆邊防的輿圖。

他早已事先謀劃好了布防，以防北狄突襲。即便無他坐鎮，他麾下邊軍也能抵攻勢。

顧昔一面在輿圖上比劃，一面對眾人道：

“此去崤山北，兇險難料，朔州三鎮，托付于諸位。”

沈今鸞瞧著他肅穆的神容，輕哼道：

“這架勢，怎麼這倒像是安排后事了呀。”

著顧昔指揮若定的樣子，想到當年父兄在北疆，也是如此排兵布陣的。歪頭看了看他畫在雪地上的布防圖，隨口說：

“朔州東多林木，地勢復雜，才一隊輕騎巡邏太了。”

顧昔頷首，道

“朔州東加一隊巡防。”

沈今鸞又瞟了一眼，繼續道：

“此本有條河阻斷，可寒冬河面結冰，北狄人或許也能過河。”

顧昔略一沉，回道：

“派斥候，日夜探冰面深淺。”

一道道軍令下去，眾將士各自領命，帶兵駕馬離去。最后余下的，都是一直在顧昔邊的親兵，不過二三十人，皆是輕裝簡行。

出發之時，顧昔向自己的坐騎走去，不經意地道：

“你對朔州三鎮的邊防，甚是悉。”

沈今鸞輕咳一聲。

能不悉麼，云朔二州是生養的地方，時待得最久的故鄉。

在才剛會爬的時候，阿爹就抱著上沙盤，讓拿軍旗當小玩意兒耍了。父兄與部下商討重要軍之時，也從不避著。

沈今鸞卻并不心虛，反倒有幾分驕傲。

北疆男子多有從軍，家家皆是軍戶，并不足為奇。的阿爹大哥二哥，都是北疆最厲害的將星。

于是，便正氣凜然地回道：

“家父曾是行伍出，我不過略知一二。”

一副嘲弄他見多怪的樣子。

顧昔在馬上仰首遠眺，面無波，鬢邊一縷白發在風中溫拂。

從前，只能在夢里見到的人，又看見了，恍如初見時靈。

只靜靜聽說話，他便輕輕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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