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制作這大氅的不就是紫貂……
裴栩安出征就在明日, 裴蕓是一刻也拖怠不得,出了鎮國公府便往西街仁濟堂而去。
這會兒醫館人并不多,朱大夫請裴蕓去後院喝茶, 裴蕓卻直截了當道明來意, “我想與孫大夫單獨談談。”
孫大夫懶懶擡眸看來, 聞言便也起隨裴蕓前往後院廂房。
令書硯掩了門,在外頭守著,裴蕓徑自解下了幕籬,見孫大夫在見著真容的一刻平靜如水, 抿笑道:“想來孫大夫已然猜到了我的份, 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今日我特來尋您,是有一事相求。”
說罷, 裴蕓自懷中取出一,擱在桌案上。
這回孫大夫微微睜大了眼, 似是難以置信。
“沒想到娘娘神通廣大, 竟真尋到了此書。”他看向裴蕓,“娘娘想讓草民做什麽?”
“并非什麽太難的事, 鄔南戰起,鎮國公即將帶兵出征一事孫大夫定有所耳聞, 雍王殿下也會一道前往,他疾未愈,孫大夫陪同在側合合理, 屆時還請您將此書一道帶去。”裴蕓將書往前推了一把,正道,“孫大夫若能同意,只消我能力所及, 孫大夫想要什麽,我都會給您。”
世間有《問蠱》一書本就是孫大夫告訴的,且孫大夫聰睿,又曾雲游四海,見多識廣,就算屆時提起蠱毒一事也不會惹人懷疑。
他是裴蕓而今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
聞得此言,孫大夫思索片刻,“草民確有所求。”
“草民漂泊四海,一生未娶,膝下無兒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傻徒兒,他九歲便了孤兒,跟了我這麽多年,也該尋一地兒安定下來。他在醫上頗有天分,可始終跟著草民,學得的不過是那些,草民他能太醫院,天南海北最為優秀的醫者都彙聚在那,還有頂好的藥材和珍稀的醫書典籍,都足以令他開闊眼界。”
裴蕓不想孫大夫所求不為自己,而全為四兒,為他進醫,為他前程謀劃,雖是師父,可如此良苦用心,與父親無異。
想了想,如實道:“我尚沒有那麽大的權力能直接安排他太醫院,不過,我母親子不大好,國公府尚缺一個大夫,我可暫且將四兒安排在那兒,將來再尋機會向太醫院引薦。”
見裴蕓如此坦誠,也沒為了讓他幫忙而故意誆騙于他,孫大夫起施了一禮,“草民謝過太子妃娘娘。”
裴蕓忙手阻了他,“孫大夫幫了我,我亦會努力滿足孫大夫的心願,孫大夫何需謝我,只我還有一求,就算將來有一日,您突然發現用著了此書,還請孫大夫也莫要向旁人此書是我給您的。”
打知曉這位太子妃就是仁濟堂的東家後,孫大夫就發覺神神的,恐是藏著什麽不可為外人道的事。
且聽所言,似是篤定他前往鄔南定會用到此書。
孫大夫這麽多年走南闖北見過不奇詭之事,早已見怪不怪。想來太子妃之所以選擇他,很大緣由是因著他嚴且不多管閑事,便是為著這份信任,他也得按捺住這顆好奇心。
“是,草民謹記。”
大軍出征當日,半城百姓皆來相送。
周氏強忍著眼淚,拉著裴栩安細細囑咐著,似有說不盡的話。
然時辰不可耽擱,裴栩安安罷母親,又了裴薇的腦袋,不得不折上了馬。
雍王而今雖已不需人扶便能穩穩站立,可尚且不能久站和騎行,慶貞帝見他心意已定,勸不住他,只能為他備了一輛馬車。
原還好好站著與雍王辭別的烏蘭公主,見雍王就要上車,一把拉住他,撲進雍王懷裏,哽咽著道:“臣妾等您回來。”
相對于這廂的依依不舍,江瀾清和裴栩安這對夫婦則更為斂。
裴栩安坐在馬上,彎腰拉著江瀾清的手,神平靜,“我走了。”
“嗯。”江瀾清頷首,然攥著裴栩安的力道卻了幾分,“國公爺切記萬事小心,府中有我,母親妹妹我也自會照顧妥當,國公爺無需惦記。”
裴栩安凝視著妻子,眸中出幾分愧疚,“好,辛苦你了。”
裴蕓站在一旁,悄然往江瀾清小腹瞥了一眼,心下只這回,與喜事接踵而來的并非噩耗。
垂落的手倏然被握住,擡眸看向側的太子,抿微微一笑。
遠在大昭邊境的鄔南戰火紛飛,然京城表面依然一派歌舞升平之像,可朝堂卻是波雲詭譎,暗流湧。
八月初,太子在慶貞帝的應允下,開始實行籌謀已久的新法。
此法即以極低的利息將府糧倉儲量貸給農戶,待秋收之際,以新糧相還,既充盈了國庫,更替了倉中舊糧,又解決了農戶在冬春之際,無餘糧以裹腹又無力負擔地主高貸的窘迫。
然此舉及不豪紳的利益,影響其以高貸剝削以兼并土地,尤是那些世家大族,擁有的田産不計其數,常以此斂財,故而遭到京中不員的上書反對。
朝中吵了一團,甚至不知不覺分了兩派。
然八月末,大理寺忽以確鑿的證據將犯貪墨罪的幾位戶部員下了獄,至此朝中方才消停了些許,不反對之人稍稍收斂,清楚太子溫和表面下的這一雷霆手段,分明是在殺儆猴。
而慶貞帝這段日子以來看似敷衍,實則是對太子行為的默許。
裴蕓聽聞此事時,風輕雲淡地剝了顆葡萄送進諶兒口中,因知道,這一切不過只是開始,待將來新稅法施行,京城乃至整個大昭才會迎來真正的翻天覆地。
九月初,裴蕓回了趟鎮國公府,倒是巧,裴芊也在。
不同于從前的謹小慎微,而今的裴芊容煥發,見著,大大方方地福喚了聲“長姐”。
裴蕓笑著頷首。
看這樣,不必問,就知日子過得應不會太差。
前一陣,裴蕓聽母親周氏說起,裴芊那婆母,即建德侯夫人往邵鐸房裏塞了兩個妾。
裴芊不但沒抗拒,還盡顯正妻的大度,妥善安排下這兩妾,命人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甚至還主勸邵鐸去兩個妾室房裏留宿,可將邵鐸氣得不輕。
聽聞邵鐸還因此與建德侯夫人大吵了一架,母子二人離了心,可偏偏此事建德侯夫人還尋不到裴芊一點錯,有再大的火氣就只能往肚子裏咽。
裴蕓是贊許裴芊這做法的,建德侯夫人都欺到了頭上了,再忍氣吞聲,力求太平,對方只會覺著好欺負,變本加厲罷了。
就像前世妹妹裴薇,子直爽又不懂反擊,輕易就被建德侯夫人死死拿,扁圓。
周氏早已將這個侄視作半個兒,也是真心為高興,拉著裴芊的手笑道:“待你將來再生個一兒半,在府中的日子便也穩固了,你婆母再怎麽作妖都只是婆母,你夫君對你好那才是真真的。”
裴芊聞言眼睫微垂,低低“嗯”了一聲,倒是盼著早些生個兒子,也不是不喜兒,兒家還更窩心些,可畢竟難以一直留在邊,將來指不定還得吃和一樣的苦頭。
還是生個兒子罷,那才是真正的倚仗,男人易變心,夫君哪裏靠得住的,把兒子養出息了,就算邵鐸將來納十個八個妾也無所畏懼。
與裴芊說罷,周氏又轉而看向裴薇,笑意登時淡了些,“你看你二姐姐只長了你一歲,都已親半年了,你連親事都還未定下,是要讓我愁白了頭發呀。”
聽著母親悉的嘮叨,裴薇煩躁地擰了擰眉頭,“這事不急。”
“哪裏不急的,年歲可不等人,你姐姐在你這個時候,連孩子都生了。”
裴薇直聽著頭疼,暗暗向姐姐投來求助的目,裴蕓與江瀾清相視而笑,及時解圍道:“母親,今日午膳吃些什麽?”
周氏這才放過裴薇,朝看來,“我讓竈房做了你最吃的糖醋,你可還有旁的想吃的,盡管同母親說。”
裴蕓本只是隨口一問,然忽而想起什麽,餘往江瀾清上掃了掃,定定道:“兒想吃魚。”
自家兒什麽口味周氏還能不知嗎,登時納罕不已,“你不是不吃魚嗎?”
裴蕓三四歲時讓魚刺卡了,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取出來,因此有了影,時見了魚便要哭,故而自那之後裴家飯桌上就極出現魚了。
“那是從前了,今日突然格外想吃。”裴蕓答道。
也不是什麽多難的事兒,兒好容易回來一趟,周氏哪裏會不滿足的,立馬吩咐竈房蒸條質細膩又刺的大黃魚來。
不多時,飯菜上了桌,裴蕓確實對那黃魚興致乏乏,但還是了幾筷子,反是裴薇,因有吃魚的,加之那廚子手藝好,將魚做的格外鮮,倒是令大快朵頤起來。
飯間,裴蕓悄然觀察著江瀾清,見好幾回停下筷箸,抿皺眉,問道:“嫂嫂可是有所不適?”
江瀾清本想否認,可方一張,魚腥氣鑽鼻尖,令一下捂幹嘔了起來。
衆人皆停下作看向,江瀾清頗有些訕訕,近來分明一直好好的,今日也不知是不是腸胃不適,嗅著這道魚的氣味,只覺腹中翻江倒海的一陣,原不想攪了大家的食,可還是沒能忍住。
正說些歉意的話,卻見婆母周氏雙眸亮起來,喜形于,“哎呀,莫不是……”
這桌上生育過的只周氏和裴蕓,周氏激地看向兒,就見裴蕓心領神會地側首吩咐婢子,“將這道魚撤下去,快把小鄒大夫請來。”
口中的小鄒大夫就是四兒,四兒本姓鄒,裴栩安出征後,裴蕓就與江瀾清商量,讓四兒留在了國公府,方便給周氏診脈。
四兒拎著藥箱來得極快,在京城待了這幾月,四兒早已沒了一開始的驚慌發怵,利落地掏出脈枕,在江瀾清腕上鋪好帕,細細探了片刻,驟然笑道:“恭喜夫人,您這是有喜了。”
江瀾清怔在那兒好半天反應不過來,倒是裴薇登時激地拉著裴芊,嚷著要當姑姑了。
周氏亦喜得難以自抑,可片刻後,又謹慎地問道:“這孩子有幾月了,可還康健?”
“看脈象,應不足兩月,很是康健。”
江瀾清將手小心翼翼地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不足兩月的話,當是家國公爺出征前的那一晚……
沒想到一直盼著的孩子,在意想不到的時刻降臨了。
裴蕓拉住江瀾清的手,“這般喜事,嫂嫂可得趕去信告訴兄長,兄長若得知此事,定然十分高興。”
見江瀾清點了點頭,裴蕓稍稍垂下眼眸,卻是面悵然。
前世江瀾清發現有孕,比這一世遲了近一月,而就在查出孕的十日後,鄔南傳來了兄長戰死的消息。
裴蕓很清楚,十日不足以令書信抵達鄔南。
兄長到死都不知他的妻子懷上了他們的孩子。
得知江瀾清有孕,周氏倒是先忙碌了起來,四兒一走,就開始命人安排各樣件,徑自在那裏忙得團團轉,也不知怎的,還突然想起裴蕓院裏有一架自鄔南運來的搖車,說什麽都要翻出來。
看母親霎那間神百倍的模樣,裴蕓便也由著,打兄長離京後,母親表面看著沒事人似的,實則日日惴惴不安,今日也算真的打心底高興了起來。
母親說的那架搖車,還是懷謹兒時,母親特意去信給兄長,讓他命人送來京城的。
“那搖車還是你父親當年親手所做,用的還是上好的柚木,不易腐朽生蟲,你兄長,你,嬿嬿都是躺過這張搖車的,一個個都康健地長大了,謹兒也是睡過的,這搖車裏可都是福氣,你兄長的孩子降生自也要睡在裏頭的……”
裴蕓聽母親喋喋不休地說著,邊聽邊笑著頷首應,那搖車謹兒攏共也沒躺過幾回,只偶爾來國公府時,睡上一睡,後來謹兒大了,這搖車就被收到了那庫房最裏頭,這會兒幾個家仆正往外擡著箱籠,方便將那架搖車重新解救出來。
這庫房裏存的都是舊,多是當年自蒼州來京城時帶來的,但因很快就嫁了東宮,加之這些件同宮中之相比實在拿不出手,故而都留在了此。
書硯書墨像是見著寶似的,翻開一個又一個樟木箱子,興地拿出些小玩意兒,就忍不住開始懷念起往昔來。
裴蕓在們打開的箱子間隨意掃了一眼,目卻凝滯在某,提步靠近,彎腰自一箱子冬裏扯出一件黑大氅來。
即便在箱子裏了多年,可這件大氅仍是順油亮。
裴蕓哪裏會不記得這件大氅的,畢竟當年可是它救了自己的命。
用手在上頭輕輕拂過,卻是秀眉微蹙。
父親雖是戍邊的將軍,可向來清廉儉樸,用奢華之,當年也本認不出這是什麽皮。
而今在宮中浸潤多年,見過奇珍異寶無數,自長了幾分眼力。
故而裴蕓輕易便認出,制作這大氅的不就是上好的紫貂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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