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淨室的石案上放了兩盞燭臺。門窗皆合，沒有一風進來，橙的火焰直直往上，盡職盡責地照亮一隅天地。偶爾發出“嗶剝”聲響，此起彼伏。

隔著大理石底座紅木刻四季山水屏風，室很靜，因而那嘩啦嘩啦的水聲便顯得極為清晰響亮。

淡褐的藥湯不斷地晃開來，撞在酈嫵上，激起一層層水紋。再朝浴桶的壁周湧去，好似強風拂過湖面，泛開大圈大圈的漣漪，一波又一波。

藥浴溫度比平日裏沐浴的水溫要稍微高一些，酈嫵白的小臉上暈起酡紅的，面若桃花，像是醉酒了一般。不知是被藥浴的熱氣蒸騰出來的，還是因為高熱或者其他緣故……

有些無力地被蕭衍橫出來的一條手臂托著。纖細的脖頸微仰，雙眸閉，除了剛剛那句驚詫的疑問，這會兒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只能著睫羽，微張檀口，輕而急地呼吸著，好使自己不會憋過氣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酈嫵輕嗚一聲，整個人劇烈地抖了起來。纖長的雙臂從藥湯中擡起，細白的手指攥蕭衍的襟，將他上的袍都抓皺了，墨藍的布料也被水跡洇了一大片。

“殿、殿下……我、我不泡了。”酈嫵聲音發，睜開眸子，眼裏漉漉的，嚨裏出綿哭音，“……我要起來。”

“覺好些了麽？”蕭衍就著藥湯淨了手，然後掌心覆上酈嫵的額頭。白皙潔的額頭上沁出細細的汗珠，上去倒是沒有之前那麽滾燙了，“好像燒退了一些。”

“是、是的。”酈嫵繼續強調了一遍，“我要起來。”

蕭衍“嗯”了一聲。

因為要給酈嫵沐浴，他剛剛去了外面的大袖罩，這會兒上穿著的錦袍，是收口的窄袖。給酈嫵沐浴時，雖然疊起袖子，袖口也了一大片，此刻更顧不得自己沾，直接手將酈嫵從浴桶中撈起。

浴桶旁邊放置了一張竹椅，上面鋪了一張幹淨的大棉巾。蕭衍將酈嫵從藥湯中抱出來，放在鋪著棉巾的竹椅上。他蹲在旁邊，另拿了一條潔白棉巾，幫拭上的水珠。

大概怕著涼，蕭衍給酈嫵拭得細致且快速，沒有任何多餘作。

潔白的棉巾很快就將酈嫵上的水漬吸去。蕭衍放下手中棉巾，又拿了旁邊托盤裏備好的幹淨小和寢，一件一件地給酈嫵穿上。

酈嫵全綿，見蕭衍這會兒規規矩矩，雖然心裏還是無比恥，但也懶得抗拒。就像一個擁有呼吸和溫的玩偶，任由蕭衍穿擺弄。

穿戴好，蕭衍又直接將酈嫵抱回了寢的室，將放在榻上，然後給蓋好被子。

因為要浸藥浴，酈嫵的頭發是盤起來的，蕭衍給解開頭發，讓一頭烏黑的長發鋪散在枕邊。然後忍不住在那如緞的烏發上挲了一下，順口問：“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酈嫵搖搖頭：“沒有。”

蕭衍垂眼看著，緩緩道：“孤是說那裏。”

哪裏？酈嫵困了一瞬，看著他幽深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他在說什麽，白的小臉一瞬間又漲紅了，使勁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他、他真是……還好意思問！

見酈嫵滿面惱地怒視自己。蕭衍輕笑了一聲，黑眸盯著，“如果不舒服，就上點藥。”

酈嫵被他看得脊背一麻，生怕他真要給自己上藥，連忙慌地開口：“沒有不舒服，很舒服的……”

啊……在說什麽！

酈嫵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驚人的話，立即得無所適從，連忙拉起被子將自己的腦袋死死地捂住。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悶笑，然後蕭衍將從被窩裏拉出來。看著酈嫵通紅的臉，蕭衍眼底笑意未散，了滾燙的臉頰，笑地道：“是嗎？那下次孤再給你洗……”

“不——不用了！”酈嫵面紅如，堅定拒絕。“我只是……我只是想說，不用上藥。”

雖然到現在還有點奇奇怪怪的不適，但著實沒有要到上藥的地步。

“嗯。”蕭衍也不再堅持。事實上，怕傷到，剛剛他有所克制，探得并不深，而且最多時也只多加一指。但即使是這樣，酈嫵也已經有些難耐了，而且敏.極了，才沒一會兒就……

見他出神地想著什麽，酈嫵問道：“殿下，現在什麽時辰了？”

“應該接近酉時了。”蕭衍回過神，幫掖了掖被子，“你先睡一會兒，晚點孤讓德福他們將晚膳送到屋子裏來。”

“唔。”酈嫵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喝過藥，浸了藥浴，又……這會兒正是頭昏乏，困意混沌。閉上眼睛，不多時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蕭衍將上打的袍換下，重新穿了件幹淨袍出來，然後拖了一張椅子坐在床榻邊，拿著一冊書，邊閱看邊守著酈嫵，偶爾擡手一的額頭，探探的溫度。

大概是喝了藥，泡了藥浴，又發了汗，酈嫵的高熱退得倒是快。通紅的面頰慢慢地恢複了白皙潤，櫻，呼吸輕勻，明顯已無大礙了。

院子外，沒有夕與晚霞，天漸漸昏暗，已到了掌燈時分。

琉璃抻著腦袋往屋子裏頭，可惜連窗戶都是闔著的，什麽都看不到。有些不安地念叨著：“不知道太子妃況如何了，熱癥退了沒……”

“剛剛殿下出來，說將晚膳送到屋裏吃。”德福對道：“殿下一臉輕松，太子妃想來是已經無礙了。”

事實上不僅輕松，甚至太子臉上還帶著愉悅的笑容。德福心裏暗想：也不知道殿下在高興什麽。

琉璃點點頭，跟德福一起去張羅晚飯。

酈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末了。窗牖留了一隙氣，屋燈火晃，分掛在兩側的床幃也隨風搖曳。

睜開眼睛，側過臉，看到蕭衍就坐靠在床邊的圈椅裏，一手著書冊搭在膝蓋上，一手抵著圈椅扶手，用手支起額頭，閉著雙眼，似是睡著了。

垂下的濃睫羽在他眼下覆了一層影，鼻梁高，薄微抿，暖橙的燭火映在他平日裏有些冷峻的面容上，整張臉顯得和秀雅了幾分。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這張臉當真是金相玉質，俊無儔。氣質也是風霽月，雅貴高潔，怎麽有時候行事卻如此……

思及他所做之事，酈嫵白皙的面容又浮上一抹薄紅。

恰巧蕭衍這時睜開眼睛，見面目泛紅，下意識地擡手了的額頭，問道：“怎麽了？還難嗎？”

酈嫵心虛地垂下眼皮，模棱兩可地“唔”了一聲。

蕭衍到額頭溫度正常，看神也很不錯，只是小臉紅通通的，意識到什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指腹在細的臉蛋上輕刮了一下，語氣戲謔，“在想什麽，臉這麽紅？”

酈嫵這會兒恢複了一些氣力，擡手撥開他的手，坐起，沒理他。

蕭衍見惱，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問。他將酈嫵抱坐起來，給披了一件外裳，“你坐在這裏，孤讓德福他們將飯菜端進來吃。”

酈嫵雖然恢複了一點神，但是高燒了一場，還有些虛浮無力，著實不想走。聞言點點頭，乖乖地靠在床頭等著。

蕭衍給背後墊了兩個枕頭，便出去吩咐德福送晚飯進來。等飯菜送進來，他又親自端著碗筷，先喂酈嫵吃。

因為考慮到酈嫵生病，在蕭衍的叮囑下，今晚的飯菜極為清淡。

蕭衍喂酈嫵吃的是一碗白粥，配了幾樣素菜，筍丁豆腐，清炒冬瓜等……

雖然白粥熬得極為糯，可酈嫵實在是吃得淡而無味，只是太子殿下屈尊降貴親自喂飯，勉強吃了一點。

蕭衍喂吃了些，見搖頭不想再吃了，他自己才簡單地用了晚飯。

晚間就寢前，酈嫵再次沐浴了一番。前面畢竟是藥浴，藥浸在上，終究覺得沒有清水洗得幹淨。不過，這一次可不敢再讓太子幫自己洗了。

蕭衍也沒堅持，讓琉璃服侍，自己則去外面沐浴。

酈嫵恢複了一些氣神和氣力，由琉璃扶著去淨室沐浴。泡在浴桶，伏在桶沿的時候，不知為何腦海裏又閃過白日裏浸藥浴時的畫面。

力氣本來就不大，當時發熱，更是全綿無力，簡直就是太子的掌中之，任由他想怎麽洗就怎麽洗。

現在想起來還臉上發燙，耳熱心跳。從來沒有洗過那樣心慌臉紅，無比恥的澡。印象太深刻，只怕是今後沐浴時都會想起那時的景。

等到沐浴完，去水珠穿好寢，走到床榻邊，酈嫵看著姿態閑適地靠在床頭看書的蕭衍時，臉上的熱意還未消散。

聽見的腳步聲，蕭衍擡頭來，瞥見臉上的紅暈，又低低笑了一聲。

酈嫵被他笑得惱，氣咻咻地走過去，爬到床裏側，側躺下來背對著他，一副不理人的姿態。

“下午睡了那麽久，這會兒這麽早還睡得著？”蕭衍問道。

酈嫵拉了拉被子，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只出一顆腦袋，依舊不理他。

蕭衍又笑了一聲，沒再去擾，繼續看自己的書。

等到夜深時刻，他再去看酈嫵，發現呼吸均勻，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了，倒是能睡的。

蕭衍揮手滅了燈，放下帳帷。

“轟隆——”

夜半時分，一道驚雷忽地炸響。酈嫵猛地驚醒，黑暗中下意識地就想往蕭衍旁，只是忽地想到什麽，又停了作。

蕭衍也醒了，睜開眼睛，見抱著被子蜷在那裏，便道：“害怕就過來一些。孤不會你，你還在生病，孤又不是禽。”

酈嫵睨了他一眼，心中腹誹，也不知之前趁發熱無力，在浸藥浴時對手的人是誰。

似是看懂了的心思，蕭衍難得有這樣心虛的時候，了鼻子，笑道：“過來吧，這次真的不你。”

雷聲轟鳴不止，酈嫵朝蕭衍挪過去，決定再信他一回。結果沒過多久，又睜大眼睛，“你……”

“這個孤也控制不了，畢竟孤是個正常男人，不是石頭。”靠在他懷裏，上又香又，他能控制自己的行為，但著實沒法控制的反應。

蕭衍將稍微挪開了一點，拉開彼此的距離，“放心吧，不你。”

太子殿下說到做到，一夜相安無事。

岳州城。某一暗閣裏。

一只信鴿歷經一夜暴雨，依舊兢兢業業地完了自己的任務。飛至暖閣的窗臺上，抖了抖上的雨水。

一個戴著鬼臉面的男子，手將信鴿捉了過來，拿下它上綁著的竹筒，出裏面的紙卷。

過了一會兒，男子目落在手中著的紙卷上，聲音冰冷鷙，“太子是嗎？猜到過他份貴重，倒是沒有想到竟貴重至此……”

歇息了一夜，酈嫵覺好了許多，只是頭腦略微昏沉。

因為連綿下雨，蕭衍怕病未好全又沾氣，繼續讓德福和琉璃將早膳和午膳晚膳送至房裏吃。

伴著雨連綿的天氣，連續吃了兩天清淡飯食，未沾一點葷腥，酈嫵實在有些食之無味。

蕭衍見垮著小臉，胃口不佳的樣子，問道：“怎麽了？”

“太淡了。”酈嫵嘆氣道。

雖然出生于權貴之家，從小錦玉食長大，可并不會因為吃膩了山珍海味，就覺得清粥小菜好吃。

酈嫵從小在吃上面有著莫名的執著，就好像上輩子是鬼投胎一般。

“你之前生病，需要吃得清淡些。”蕭衍道，“現在好得差不多了，你想吃點什麽？”

酈嫵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道：“我想吃天熙樓的五味杏酪鵝、醬鯽魚、四喜丸子……還想吃千味居的蟹獅子頭、燒、杏仁酪……”

“……”蕭衍有些哭笑不得。他本只是問接下來要吃什麽，沒想到倒是認認真真地羅列了一大筐。

“行。等天晴些，孤就帶你去天熙樓……至于千味居，等咱們回到京都，孤再帶你去吃。”

酈嫵立即眉開眼笑：“好啊。”

蕭衍看著恢複了潤的臉，目落在櫻紅的上，忍不住擡手了的瓣，語氣帶了些調侃，“你這張小，怎麽這樣貪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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