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呂嬤嬤見酈嫵面平靜地一直盯著那朵玉雕海棠，心裏有些酸楚和擔憂。

這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就算的緒忍得再好，藏得再深，表現得再沒心沒肺，呂嬤嬤又如何能看不出來心的低落。

呂嬤嬤嘆了口氣，吩咐琉璃：“都收起來吧。”

“是。”琉璃連忙將那幾朵玉雕海棠收匣子裏，抱走了。

等幾位侍將一應賀禮都收庫房，全都退下去之後，呂嬤嬤才語重心長地開口：“今日姑娘生辰，太子出席了，還跟郡主娘娘聊了一會兒……奴婢覺著，太子殿下是有心想跟姑娘你重修舊好的。”

酈嫵沒吭聲。

心裏想的是：太子不過做做表面功夫罷了。林婉的事，他連句幫試試的客套話都不講。的生辰，他連個禮都沒送……這也有心重修舊好？

自那日太子說守諾之後，就對冷淡極了。

跟太子之間的事比較複雜，而且他們的約定也很驚世駭俗，沒法跟別人講。

所以，酈嫵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嬤嬤你別再憂心這些了。現在這樣不是也很好嗎？”

哪裏好？！

就算是目前太子還維持著表面的過場，皇後娘娘對自家姑娘也很好，可這些都是短暫的。們家姑娘從小被養得太好，也就有些天真，不諳世事，只看得到眼前，哪裏想過將來的事？

呂嬤嬤心裏憋了許多話，卻也沒辦法說出口，怕給酈嫵的心再雪上加霜。

酈嫵并不想多聊這些，岔開話題：“今日母親來的時候，說嫂子大概下個月就要生了。嬤嬤你提前準備好禮。”

“奴婢曉得。”

酈嫵見愁容滿面，又繼續安：“嬤嬤別愁啦，小時候，祖母不是請大師給我算過命麽？大師說我‘吉人自有天相’。”

“是是是，姑娘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呂嬤嬤面容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酈嫵的生辰沒過幾日，便到了七月初七，七夕乞巧節。

每年的這一日，京都的集市街坊就頗為熱鬧。尤其是到了夜間，是年輕適齡男最期盼的時候。

往年酈嫵也會和林婉與唐燕如們去湊湊熱鬧。但如今，嫁了人，了宮，就沒辦法再出去玩了。

天漸暗時，酈嫵百無聊賴地倚在窗前，著外面的漫天晚霞。

今年將會是最無趣的一個七夕。

“姑娘……太子妃！殿下過來了——！”瑪瑙激地跑進屋，揚聲呼道。

酈嫵神微愕，慢慢直起，扭過頭。

沒一會兒，門口方向果然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接著一道高大的影攜著屋外的夕與晚霞，踏了進來。

瑪瑙連忙行了禮，然後悄然退了出去。

蕭衍朝酈嫵走過來，在離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靜靜地看了兩息，然後道：“今日七夕，孤帶你出宮去。”

雖然心底閃過一瞬欣喜，但酈嫵還介懷林婉的事以及生辰禮的事，因而垂著眼皮，賭氣道：“我不想去。”

七夕之夜，街頭巷尾，除了拉手結伴的姑娘們，并肩行走的兒郎們，更多的是定親相看，以及橋邊樹下相擁相會的年輕夫妻或者小人們。

他們如今這樣的狀態，出去看別的年輕男們開開心心，親親我我的場景，完全就是添堵。

蕭衍似乎并不意外的拒絕，只淡淡道：“孤安排了沈慕風和林婉見面，你不想去看看嗎？”

什麽？！

酈嫵驚愕地擡起頭，終于看向他：“你安排了他們見面？”

“是。孤讓他們二人先見面敘談，如果林小姐確實還是執意不肯，十分抵這門親事，那便請帶上賜婚聖旨，請求陛下退婚。孤也會幫忙說……陛下寬厚賢明，不是不通達理之人。”

蕭衍說罷，再盯著酈嫵道：“你若是不想去，便罷了。”

“我想去！”酈嫵連忙道。一點也不為自己言行反複無常而慚愧。

蕭衍也不介意，擡腳就往外走，“那就過來。”

酈嫵連忙擡腳跟上。

琉璃在外面也正想要跟上酈嫵，前去伺候，呂嬤嬤連忙將拉住，對搖了搖頭。

蕭衍也只帶了德福充當車夫。

酈嫵跟太子坐著沒有徽記的馬車，出了皇城。

七月七日七夕夜，京都今夜火樹銀花，人群來往穿梭。河上放著花燈，橋邊妝了彩綢，熱鬧非凡。

德福將馬車趕走，酈嫵跟太子行走在街道上。

人群熙熙攘攘，雖然酈嫵和蕭衍都是姿容極為出衆之人，引來不目。但夜朦朧，且人人心頭各自有盼，倒也沒有引起太多。

“他們在哪裏？”酈嫵擡眸四張。

蕭衍一邊替擋住來往擁的人群，怕被人沖撞到，一邊回答：“在雅韻茶舍，這會兒怕是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那我們過去看看吧。”

蕭衍默默地看了一眼，然後頷首：“好。”

到了雅韻茶舍，兩人上了二樓雅間。蕭衍在一個掛著“竹韻”牌子的雅間前敲了敲門。

是林婉的侍開的門。看到酈嫵，那侍訝異地睜大眼睛，再一瞥旁的蕭衍，立即彎行禮，“太子殿下，太子妃。”

在茶案前的團上跪地對坐的林婉和沈慕風也立即起，上前行禮。

酈嫵趁機打量了一番沈慕風。

定北大將軍沈慕風，年三十三歲。材高大健碩，雖然常年在邊關疆場馳騁，讓他微深，但面容廓英俊，上更是帶著一軍人的拔清正之氣。

至于之前唐燕如說的面部傷，沈慕風右臉顴骨外側確實有一道傷痕，但毫不影響他容貌的俊朗，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男子魅力。尤其他為大將軍，這傷還是在戰場殺敵所致，因而這傷疤不僅不算弊端，甚至還是他的勳功印記。

至于腰傷……這個就沒法看得出來了。畢竟他走路的樣子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酈嫵仔細打量了一番，稍微松了口氣。

至在看來，沈慕風這個人還是不錯的。就不知林婉自己心裏怎麽想。

蕭衍跟沈慕風出去敘話，將茶舍雅間留給了酈嫵和林婉二人。

“林姐姐，你覺得沈將軍怎樣？”酈嫵直接問林婉。

“沈將軍他跟我說。若我、若我嫁給他，他此生只我一人，不會納妾，不會置通房外室那些。還說……還說他一生都會敬我、重我、護我……、我……”

林婉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秀的臉上也布滿紅暈。

酈嫵微微驚訝。

時下男子，只要家境稍微好點，大多三妻四妾，甚至還有通房外室。定北大將軍位高權重，卻作出如此承諾，簡直難能可貴。

所以，這個男人，除了年紀稍微大了些，其他簡直是完的夫婿人選。

酈嫵與林婉結識多年，關系甚好，見面通紅，目，如何能看不出的心思。當下心裏再無顧慮，甚至為欣喜。“那林姐姐便是對這門親事沒意見了？”

林婉紅著臉，垂著眼：“一切按聖上的旨意來就行。”

“那就太好了。”酈嫵松了口氣，“我本來以為自己什麽都做不了，心裏對你有愧，上次生辰見面時，都不敢跟你說。畢竟聖旨已下，基本已定局，再難改變了……”

林婉拉住的手，笑著看，聲道：“阿嫵，謝謝你。也謝謝太子殿下安排我跟沈將軍這次見面。我現在心裏有了底，對親之事已經不再擔憂害怕了。”

兩位姑娘在屋說話。

屋外，蕭衍與沈慕風站在茶舍二樓長廊下，著院中的天井。

“恭喜沈大將軍如願抱得人歸。”蕭衍笑道。

原來這次的天子賜婚，并非嘉文帝一時興起，點鴛鴦譜。而是沈慕風自己親自向嘉文帝求來的。

沈慕風淡淡一笑，“殿下大婚時，臣在邊關不開，如今遲來地恭賀一下。殿下也是事如所願，娶的就是那個心儀的子吧？”

蕭衍在邊關兩年，正是跟在沈慕風的帳下。兩人年歲雖然相差得多，卻是極為投緣，無話不談。

聽到沈慕風的話，蕭衍點了點頭，向天井外的眼神，卻略帶悵惘。

沈慕風知道他的曲折，卻也只能自己破局，沒再說什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邊關戰事暫歇，臣得空在京城逗留幾月，有空臣陪殿下喝幾杯。”

“好。”

酈嫵和林婉出來時，看到沈慕風和蕭衍正在聊著邊關趣事，兩人相談甚歡，很明顯關系非同一般。

訝異地瞥向林婉，林婉靦腆笑道：“沈將軍說，他和殿下算是忘年之。阿嫵，咱們姐妹倆也是摯友，這是不是很巧？”

“是呢是呢，這簡直就是緣分。”酈嫵打趣道，“沈將軍跟你說了這麽多啊？這還沒婚呢，什麽底都跟你了。”

林婉輕輕擰了一把，低聲音道：“你快別說了……沈將軍說，他們習武之人，耳力極好，很遠的聲音都能聽得到的……”

這才見了一次面呢，就一直“沈將軍說、沈將軍說”的。

酈嫵又是好笑又是頗為欣地看著林婉。“林姐姐，你們真好，我都有點羨慕你了。”

“羨慕我什麽？你自己也……”似是想到了什麽，林婉原本含笑的臉，忽地斂了斂，這會兒也不能細說什麽，只輕輕地拍了拍酈嫵的手背，“阿嫵，你和太子殿下也要好好的。”

話題又扯到自己和太子上，酈嫵只含糊地“唔”了一聲。

見們二人出來，蕭衍和沈慕風也走了過來。

沈慕風送林婉回去，酈嫵跟林婉在茶舍樓下道了別。

已經立了秋，白日裏有些炎熱，夜裏的風卻帶了些微的涼意。酈嫵穿著一件紗質，披的披風也略微單薄，好久沒在夜間出來，倒是沒有想到夜裏已經這麽涼了。

才下意識地微微瑟了一下，眼前黑影一，上便被熱意襲裹。縈繞在鼻尖的溫暖氣息裏，還帶著太子上的清冽味道。

蕭衍將自己的大氅給酈嫵裹上，垂著眸子看向：“現在有沒有覺開心一點？”

酈嫵翹了翹角，裏卻道：“還行吧。”

“嗯。”蕭衍也不介意的故意拿喬，只低眸看著道：“那能不能陪孤過一個開開心心的七夕？”

酈嫵瞟了他一眼，忽地提起角，拔就開始跑，風裏傳來略帶惡劣的笑聲，“我就不要——”

蕭衍也笑了一聲，連忙追了上去。

夜已深，街道上的人已陸陸續續地回家了，這會兒人不多，酈嫵更是不可能跑得過輕功絕頂的太子，很快就被他捉住。恰好德福在這時趕來了馬車，蕭衍直接將酈嫵抱到馬車上。

馬車頂綴著夜明珠，氤氳的芒映出一片朦朧的小天地。

蕭衍甚至已經等不及，尚在馬車裏，便手去解酈嫵的腰帶。

“央央，央央……”他將酈嫵抱坐在自己上，低頭去親。不僅聲音是抖的，連手都是微微發抖的。

見過這世間的最，嘗過這世間的最好，本就不可能再輕易忘掉。

孤夜難眠，前路未明。

酈嫵伏在蕭衍的肩頭，被梗得眼淚都出來了。眼神迷離，檀口微張。兩人分離太久，此番都有些難耐，一口咬在蕭衍的肩上，忍住快要出口的咿唔之聲。

馬車轱轆滾滾向前，碾過地面，沿著稀淡的月，朝皇城方向而去。

誰也不知道這是飲鴆止，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打個預防針，接下來還會有一個坎，過去之後，應該基本就都是甜甜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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