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nbsp;nbsp;要你命

應倪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怪陸離, 片段閃回，仿佛置于一片迷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 直到走進一個仄狹長的通道，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 視線才逐漸變得清晰。

然而他們聽不見自己的呼喊, 自顧自地對著話，像隔了一層厚重的玻璃罩子, 聲音嗡嗡朦朧地傳來：

“孫總打電話來了，我得回公司一趟。”

“這麽著急？我跟你一起去。”

“煤煤怎麽辦？”

“有保姆看著, 不會有事。”

話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外面的人似在面面相覷斟酌什麽。

應倪扣手掌心, 焦急地等待著, 像過了很久, 但其實也就幾秒的景，聲音再次響起。

“那走吧。”

那。

走。

吧。

三個字，像是給判了刑。

腳步聲漸小，很快消失在離越來越遠的地方, 燈也在這時熄滅，視線所及完全陷了黑暗。

不安和恐懼如水般瞬間湧來。

那種覺。

就好像已經被世界丟棄, 永永遠遠地困在一片黑暗裏。

低著頭，站在原地盯著地板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餘瞄見牆角趴著一只小羊公仔時, 才停止抖, 慢慢掀起眼皮。

應倪走過去, 輕手輕腳地撿起來。

通道沒有變化，依舊黑得不見五指。

卻莫名不再害怕了, 因為那是爸爸媽媽送給的小羊。

知道年人都有迫不得已的事，他們不是故意丟下自己，一定會回來的，于是抱著頭背靠牆坐在地上，安安靜靜地等待著。

或許是懷中有了東西，不再空落落，困意逐漸襲來。

小羊的手著手，明明小小的一只，卻離奇地變得溫熱，像能完包裹住的大掌那樣，帶著不屬于爸爸媽媽的類似于雨後樹木散發的清香。

讓滿足地到。

從走進這個閉的通道起，從未有過的安心。

神經松懈，意識漸漸沉了下去。

夢也終于結束了。

-

應倪醒來的時候房間黑得什麽也看不見，撈過手機想看看時間，結果沒電了。

靠近落地窗的木地板鋪了一層的地毯，腳踩在上面不覺得冷。拉開窗簾一看，原來是遮效果好。

外面天還是亮的。

應倪捂了把額頭，燒徹底退了下去，就是鼻涕嚴重，嗓子也跟刀割似地疼。

喝完溫水潤了潤後，往樓下走去，打算弄點吃的。

其實樓上也有廚房，竈齊全，和樓下的格局幾乎無差，大概率是開發商統一裝的，陳桉買後沒有重裝。

不過沒有冰箱和鍋碗，只有矗立在中間島臺接直飲水。

很符合陳桉簡約隨便的生活作風。

拖著沉重的軀疲疲拉拉走下樓。客廳無人，臥室門閉，書房也聽不見一點聲響。

陳桉應該不在家，因為從下樓梯開始咳嗽，如果在的話，早就出來發揮他的特長——

獻殷了。

應倪在茶幾上的塑料袋裏找來找去，除了糖果就是膨化食品，買的速凍水餃不見蹤影。說起來，昨晚放茶幾後就沒管了，不知道是不是陳桉幫忙放進了冰箱。

思及此，收回視線，往廚房走去。

速凍水餃果然在冰箱裏，拿出來又打開保鮮層，裏面居然什麽都沒有，連顆蛋都看不見。只有一瓶開過封的鹹菜棄在角落。

不過也正常，陳桉常年不在家，冰箱裏有食才顯得奇怪。

好在調料齊全，也沒什麽胃口，只是為了讓攝營養對抗病毒。

在櫃子裏找到一口小鍋，點燃火，水很快咕嚕咕嚕燒開。水餃的工序失誤，包裝沒有豁口，大概是生病沒什麽力氣，應倪強撕了兩下沒撕，咬也咬不開。

把放調料的架子和碗櫃翻了個底朝天仍找不到剪刀。

這時鍋裏的水都快燒幹了。怨氣十足地上樓拿手機想問陳桉，結果口松了沒充上電，又更生氣地將充電線一起拿下樓。

靠在竈臺前，邊充邊摁開關鍵。

手機很快開機。

應倪打字過去：【你家剪刀在哪兒？】

對面沒有回複，應倪搜刮了一遍置架并繞著島臺轉了一圈，連把水果刀都看不見。

Mm：

Mm：

Mm：？

連發三個問號，對面跟死了一樣安靜。按照陳桉的工作質，手機一般是二十四小時開機開聲音的，不存在看不見的況。

應倪蹙眉，廚房朝西面，和玄關隔著一堵半開的牆，餘恰好能瞄見深黑門的一角。

忽然想到。

明明鎖了臥室門，陳桉早上是怎麽進來的？

以及。

他讓自己測溫，囂著讓他滾出去的畫面。

那會兒房間太暗，汗水蒸得視線朦朧，陳桉什麽表看不清，不過用腳趾想也知道，沒人會不生氣。

又倏地回憶起從前周斯楊被惹了，憤怒地摔門而出，過了幾分鐘又回來站到面前嘆口氣後說的話——

“也就只有我能忍你這個脾氣。”

他說得沒錯。

除了應軍鈺和林蓉苑，找不出除他之外的第四人。

不過忍了一百次。

還是在第一百零一次的時候頭也不回地走了。

所以陳桉不搭理，也正常的。

應倪正這麽想著，擱在大理石臺面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廚房沒開燈，天漸漸暗下來，驟然變明的線晃得瞇了下眼。

嗯？居然回消息了。

LG:沒有

應倪想象不出一個上下兩樓近六百平的房子居然沒有一把小剪刀，荒謬到越發覺得他是故意的。

隔著屏幕翻了個白眼。

或許到的不滿，消息又跳了出來。

LG:你要剪刀做什麽？

應倪開始發洩：殺了你

LG：？

沒有剪刀就沒什麽好再聊的，應倪扔了手機，關了火，不打算吃了。但消息跟了個的廚用收納罐似的，噼裏啪啦往外倒豆。

LG:做什麽？需要的話我下去買

LG:嗯？

LG:說話

應倪瞄到下去兩個字眼時，有點說不出的預。下一秒，就聽見碼鎖按的機械音。

門開了，著廚房的玻璃門邊探著腦袋看去。

陳桉在低頭換鞋，提回來的塑料袋放在戶櫃上，一小捆綠蔥從口袋耳朵出來，和黃橙橙的玉米打。

還有幾樣菜也是吃的。

再上下打量，沒有穿西裝打領帶，而是大配西，工作之餘的休閑穿著。

難道不是生氣去公司，是專門出去買菜給做飯的？

應倪被這個想法給弄得怔了一怔。

陳桉見手裏拎著袋水餃，走過來說：“稀飯在電飯煲裏溫著的，沒看見嗎。”

東門外有個生鮮超市，也就下樓不到二十分鐘，因而沒發消息提醒。

應倪撇撇沒搭話，兜頭往裏走，陳桉隨其後，沒著急把菜放到島臺上後，而是一手提著揭開電飯煲的蓋子。

沒有加任何配菜調料，熬煮得濃稠，又泡了一會兒，米香四溢。

應倪吸了吸鼻子，比起白菜豬餡水餃，當然更想吃一點味都沒有的熱白粥。

飯桌對坐，和昨晚吃湯圓的氣氛一樣，只有吞咽食的聲音。

陳桉拿了顆剛買的鹹鴨蛋，在桌上滾了一圈，然後慢慢地剝，剝完用筷子夾碎放在小碗裏，推到跟前。

看著小口小口嘬白瓷勺的作問：

“明天回老家你去嗎？”

應倪搖頭。

又不是老家。

客廳只開了飯桌上空的吊燈，白的投下來，在一片昏暗裏只點亮這一團，有些像舞臺的聚燈。

低著頭，隨便抓在後腦的丸子頭松松垮垮，發掉了幾縷彎曲在鬢前。

加上穿著卡其睡，有幾分居家的慵懶。

像是溺在幻境裏不願出來。

陳桉看了半晌後，才又開口：

“那羅瓚婚禮呢？”

應倪一頓，終于施舍般地掀起眼皮看他，嗓子再疼，也要出聲鄙夷：“他還能討到老婆？”

陳桉“嗯”一聲，起離開飯桌：“理發店的員工，經常給他洗頭，一來二去兩人就産生了，談了有兩年多，年前見了雙方父母，日子定在元宵節。”

洗頭還能洗出？

應倪有點想笑，但好像又不太能笑得出來。

按照對羅瓚的了解，對于自己出這麽在意怎麽可能和一個洗頭妹結婚，迎娶白富才能給他上塑金。

不過就他那一腦袋的皮癬，能和他天天睡一個枕頭也是不容易，真了。

和羅瓚水火不容，甩甩腦袋。

碗裏的粥吃了三分之一，又陷了安靜。應倪以為陳桉是回書房了，結果傳來窸窣翻屜的聲音，側臉看去，陳桉剛好走到旁，手裏多了盒西瓜霜含片。

“羅瓚發了請帖，還專門打電話來讓我帶上你。“他問：“真不去？”

應倪接過含片放在一旁，想到羅瓚就討厭：“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要去你自己去。”

陳桉沒再說什麽，走到對面拉開椅子坐下，肩背往後一靠，看著有些懶洋洋。

其實羅瓚的原話是讓他帶來一下氣氛，看見新娘子很漂亮說不定就想辦婚禮了。

陳桉不是一個在意外在儀式的人，可居然被說了心。

畢竟他們一張彼此靠近的合照都沒有。

甚至連結婚證的照片也是p圖湊的。

應倪無于衷，思緒收回，陳桉在這時想起件事，“你要剪刀做什麽？”

這會兒才想起問，會不會太晚了些，應倪放下勺子，懶懶地嘶啞著嗓子：“說了，要你命。”

陳桉沉默一瞬，順著的話開玩笑：“你想守寡？”

“不能說想吧。”應倪吃著他剝的鹹鴨蛋，眼皮半耷卡，沒心沒肺地道：“是很想，非常想，宇宙無敵想。”

爾後擡眼看去，輕嘖了一聲：“早死早超生。”

這話之後，本就安靜的客廳更加無聲了，應倪兀自喝著粥，鹹香的鴨蛋打開了胃口，粥很快再底，想說再來一碗，卻在擡頭看見低垂著眼皮抱臂發呆的陳桉時噤了聲。

應倪從前說話就不聽，常常被七大姑八大姨揪在跟前，惋惜又痛恨地訓斥：這麽漂亮一姑娘怎麽長了這麽一張不會說話的，沒吃過糖似的，以後長大了可怎麽辦，誰都討厭你！

應倪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不過那時只是不會提供緒價值。

後來親戚破口大罵圍著要錢，昔日同學落井下時譏諷，被同事指著鼻子打罵賤人，被瞇瞇的男人用語言猥瑣……

說話就更難聽了。

久而久之養了習慣。

一張口，就跟淬了毒似的。

一點也不在乎，甚至因為打擊到別人而到高興。

因為都是些不重要的人，無所謂傷了誰的心。

可這一瞬間，不知道是看在粥的份上還是別的原因。

應倪頭一次覺得自己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