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闔家團圓的日子。

半山別墅，徐家，亦是一片溫馨和諧的氣氛。

廚房里，廚師們正忙碌地準備著年夜飯。

溫家歡和晏舒云圍坐在餐桌旁，一邊親切地聊著家常，一邊手法練地包著餃子。

徐鴻謹和徐行啟在客廳的棋盤前輕松地對弈，順便閑聊著公司今年的業績。

徐斯言坐在沙發上跟朋友們開黑玩著王者，里時不時激地蹦出幾句，“保我！保我！保我！”

徐行之坐在他旁邊，無所事事地看著提不興趣的春節晚會。

時間緩緩流逝，徐行之實在忍不了無趣的春晚，站起來，乘電梯直上四樓。

四樓是徐黛月、徐京墨和徐斯言三人的私人空間。

徐黛月已婚，不在這里。徐斯言正在樓下沉迷于游戲。

他也不知為何，就是想來四樓看看。

徐京墨的臥室門并未完全關，過一隙，他看到徐京墨正坐在書桌前，單手托腮，隨意地翻閱著習題集。

他敲了敲門，徐京墨頭也沒抬地應了聲，“進。”

徐行之推門而，提醒說：“快吃飯了。”

“知道了。”徐京墨隨意地應了聲，目依舊牢牢鎖定在習題上。

徐行之又道：“過年了，可以給自己放松放松，學習不差這一天。”

徐京墨無所謂地說：“反正也沒什麼其他事可做。”

徐行之提議：“我們可以下下棋。”

徐京墨語氣淡淡地回：“你下不過我，浪費時間。”

徐行之：“……”

徐京墨接著說：“沒其他事就別打擾我了，影響我思路，我一會兒就下去。”

徐行之并未離開，看著眼前一直專心算著題的徐京墨，從他進屋起，他都未曾分給他一個眼神。

徐京墨如今的狀態，完全符合他心中理想的‘兒子形象’，說話不再跟他冷嘲熱諷，不再與他針鋒相對，甚至很多時候還能心平氣和且耐心地回答他一些問題。

他們之間，從未如此和諧過。

年底休假，他回到北城，跟老友們相聚時，話題總離不開事業和家庭。

每當聊到家庭時，總有會人跟他說：“你家阿墨真是了不起啊，聽我家孩子說，他好像拿了什麼國獎，還拿了好幾個呢，可牛了。還是你會教育啊，阿墨小時候多淘啊，瞧瞧現在，如此出，真是后生可畏啊，前途不可限量，我家小子要是有你家阿墨一半優秀，我都燒高香了。”

每次聽到這些贊，徐行之的心中總會泛起一難以言說的苦。

如今優秀的徐京墨……并不是他教育出來的啊…

小時候，他就是這麼聽著別人對徐鴻謹夸贊徐行啟的，徐鴻謹臉上的笑容總是那麼燦爛，那麼自豪。

他也曾為那個被夸贊的對象。

但后來才知，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為讓徐鴻謹驕傲的兒子。

徐京墨的出生，改變了徐鴻謹對他的態度，徐鴻謹對這個孫子的疼溢于言表。

但徐京墨太淘了，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幾乎每天都能把溫家歡氣哭。

他怕徐鴻謹對徐京墨失，他這輩子，就想得到一次徐鴻謹的認可，哪怕是對他兒子的認可。

他對徐京墨的要求格外嚴格，溫家歡管不住徐京墨，他便親自管。他記得小時候被打的痛楚，便以為徐京墨挨了打就能變得聽話。

沒想到，徐京墨全都是反骨。

父子關系張到最后，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和誰較著勁，是徐鴻謹，是徐京墨，還是他自己，為什麼就不能得到一次認可呢…

如今，他也在反思自己，活了四十多年，他到底活出了什麼？

似乎除了外人眼中的金錢和地位，他一無所有。

徐行之輕聲問道：“阿墨，你恨爸爸麼？”

徐京墨明顯一愣，顯然沒有預料到徐行之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偏頭看向徐行之，沒怎麼猶豫地回答：“不恨。”

徐行之追問：“是實話嗎？”

徐京墨的手指靈活地轉著筆，低頭看著那道只解了一半的數學題，無所謂地說：“嗯，生養之恩大過天，你是我爸，談不上恨。”

他的食無憂，他的份地位，以及能跟杜若的相遇，都是因為，他是他的兒子，他又沒棄養他，談不上什麼恨不恨的。

徐行之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

徐京墨又接著說：“不恨不等于喜歡。你也別跟我道歉，你可能不會得到你想聽的答案。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充實又開心，并不關心你現在自不自責、開不開心，別道德綁架我，愧疚留給需要你愧疚的人吧，大家就過好自己的生活得了。”

徐行之解釋說：“我最近有在反省自己…”

徐京墨打斷他，語氣平和地說，“你要是覺得一句沒關系能讓你心里好點，我也可以跟你說沒關系。”

“不過你依然沒資格干涉我的生活，你必須承認，你現在的社會經驗已經不足以教育我了，我不會聽你的，我一直在往前走，不會回頭看的。”

徐行之苦笑著承認：“我沒想教你什麼，你現在確實很優秀。”

徐京墨的思路被完全打斷，數學題也無心繼續下去，索站起，朝樓下走去。

在經過徐行之邊時，他停下腳步，輕聲道：“反省不如自洽，爸，你用不著對我覺得愧疚，陪你度過漫長人生的人又不會是我，別那麼糾結我的看法。”

人的力就是有限的，不可能事事完，事事盡如意。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什麼都想要，又什麼都抓不住，還不愿意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買單，說到底，還是沒真正的放過自己。

徐京墨沒再理會他，徑直下樓而去，他懶得把自己的力放在徐行之上。

徐行之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突然意識到，徐京墨如今，是真的長到了十分優秀的境界…盡管他才18歲…后生可畏，他的確不如他。

正式吃年夜飯之前，徐鴻謹給眾人發新年紅包，人人有份，從大到小，每個人都流祝福謝。

到徐京墨的時候，他給了徐京墨兩份紅包。

徐京墨微微一愣，眼神疑。

徐鴻謹解釋說：“給杜若留著，新年的喜氣。”

徐京墨坦然收了。

徐行啟關心詢問：“一直沒消息麼？”

徐行之應了聲，“嗯，杜騫他們都見不到。”

溫家歡突然忍不住紅了眼，頗為心疼地嘆了聲，“唉…若寶明天18歲生日啊…都沒人陪過…”

飯桌上死寂了一瞬，徐鴻謹和徐行啟夫婦并不清楚杜若是大年初一的生日，竟然跟徐京墨只差一天麼？

徐行之輕輕咳了一聲，試圖提醒別在大年三十的時候這麼失態。

徐斯言瞄了一眼徐京墨，見他目盯著手里的兩個紅包，眼底緒不明。

或許是回想起徐黛月18歲生日時的景，徐行啟不由發自心地慨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輩登臨正年啊…”

他起離桌，不久后回來，給徐京墨一個厚厚的紅包說：“這是大伯送的，給杜若留著。”

徐京墨也坦然地替杜若收了這份心意。

晏舒云見狀，也起去重新準備一個紅包。

最終，徐京墨收到的所有來自長輩的紅包，均是雙份的，比往年的都要厚。

他盯著手里厚厚的一沓紅包，心底苦笑。

這就是他們家能給的，最俗氣的祝福了。

年夜飯過后，便是守歲。

全家人圍坐在客廳，一同觀看春節晚會。

臨近23點左右，徐京墨忍不住站起，說道：“我出去一趟。”

徐行之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他，但話到邊，又咽了回去，轉而看向徐鴻謹。

徐鴻謹沉默了幾秒，然后說：“注意安全。”

“嗯。”徐京墨輕聲應著，轉就走。

所有人都清楚他想去哪，但也忍不住想，去了又能有什麼用呢，家人都見不到。

只不過，如今不會有人攔著他就是了…

徐京墨特意開了輛車牌88888的車，不為別的，就為了方便行駛特權。

隨著午夜的鐘聲漸漸臨近，夜晚的街道異常空曠，大多數人此刻都在家中著團圓的溫暖。

徐京墨駕車疾馳而過，很快便抵達了研究所的總部。

報了份，獲得許可，他將車停在街對面，靜靜地凝視著那棟燈火通明的建筑。

在這個幾乎所有企業都沉浸在假期的夜晚，研究所大樓依舊燈火通明，里面有數不清的人，在做著不為人知的工作。

徐京墨并不清楚杜若會在哪一層、哪一間實驗室忙碌著。

他也不在意是否知道他的到來。

他只是想離近一點。

盡可能的近一點。

徐京墨看著時間，在23:59分的時候，拿著一支仙棒煙花走下車，伴隨著0:00鐘聲響起，他對著研究所大樓的方向，點燃了那支仙棒，輕聲道：“若寶，生日快樂。”

煙花在手中燃燒，星星點點的芒逐漸變灰燼。

他又低聲喃喃道：“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