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不可能的。”
也許是看著我糾結的模樣實在可憐,他好心地我的頭發,“夕夕,其實沒什麼的……”
我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看著他,“什麼沒什麼!”
“我是醫生,你是病人……”
“呸!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天天看病人服子,天天看赤的人,躺在你面前,都看習慣了,你看習慣了,是不是也習慣了?”
他尷尬地站在一邊,“……是,啊,不是……”
那麼是不是這個家伙,看上去風輕云淡的,實際上是個麻木到冷淡的醫生,忽然想起以前若阡那個小王八蛋跟我說起他在婦產科的師兄。
那位師兄長得一派謙謙君子的范,私底下,我們都知道他過著清心寡的生活。
因為在人云集的地方看得太多了,再也沒有什麼了。
于是我非常正常地想到了顧宗琪,因為看得太多了,變了可憐的不近的和尚。
一瞬間,我真的哭無淚。
可是我仍然非常地鎮定地看著他,“我要換醫生!”
“夕夕……”
“換醫生!”我幾乎要把聲音絞碎了再說出來,我出手指著顧宗琪,惡狠狠地威脅他,“我就是全麻,麻倒了,不省人事了也不會給你看的,你死心吧!”
我瞪完了,然后沖著顧宗琪笑笑,“聽明白了就好,別到時候我被推進手臺的時候,抬頭一看是你這張小腦袋。”
他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還有什麼要求?”
我還是那句話,“可不可以不啊?”眼灼灼地看向他。
“這個沒得商量的!”
“唉,太沒人味了,什麼破規定。”我恨恨地說道,穿好服,“我要去宿舍洗澡,拿換洗的服,還有筆記本,你們病房有無線網絡嗎?”
他笑起來,“你當這里酒店啊?”
“哎呀,人化服務嗎,對待病人要像對待上帝一樣。”我想了想又補充道,“唉,要是病床上都躺著的是上帝就好了,不對啊,上帝也不會生病的。”
“你這個小腦袋里整天想什麼東西啊,好了,穿好服,先去吃飯吧。”
折騰了半天已經很晚了,冬天的路上行人寥寥,可從醫院出去之后轉到馬路邊上的小食街上還很熱鬧,熏烤的串味裊裊地飄散出來,我不自地深吸了一口氣。
“現在你不能吃這個,等等再說吧。”
真是討厭,想什麼都被這個家伙看了,顧宗琪把我領到一家粥店,點了一碗八寶粥給我,我本是不喜歡吃這類綿綿的食,可是大病當前什麼都沒胃口,便一勺一勺地磨磨嘰嘰地往里送,顧宗琪倒好,在我這個病人面前開開心心地吃紅燒牛蓋澆飯。
我一邊吃一邊有些心不在焉,勺子懸在半空中,我想,這世間怎麼這麼狗,變化的太快讓人接不了啊,幾天前我還把顧宗琪當是超市里的速凍食品,準備把他封存起來雪藏的,現在他就坐在我面前,我倆濃意的比巧克力還甜。
他這樣的男人,會把溫織一張網,悄然無聲地網住一顆心。
然后我就一口把勺子含在里,愣了一會,看門口那個人也看著我,我一下子忘拿出來了。
連忙舉起手,象征地揮揮,“好巧啊,若阡。”
差不多在我快要忘的時候,他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忽然想起這是若阡和顧宗琪第一次面對面的直接接,覺得興又難堪。
他沖著我笑笑,“恩,好久不見。”
顧宗琪也順著聲音看過去,目之坦坦,兩個人互相點頭致意,風輕云淡的一點面紅耳赤的窘態都沒有,我們都沒有再說什麼,白晃晃的燈下,他站在五米開外的地方,還是那種平和寡淡的姿態,一如他曾經的驕傲一樣。
直到現在我仍然很難定位當初我對若阡的覺,大概是他用他的驕傲生生地刺傷了我的驕傲,我卻恨他不起來。
若是那樣的驕傲可以變作一種資本,需要旁人的仰,那麼喜歡和就變得更加的心計。
忽然一種奇異的覺從我心頭涌出,前塵往事不可抑制地涌來。
他是來取外賣的,付了錢轉就走,我見狀立刻站起來,對顧宗琪說,“我有話跟他說,你等等。”
顧宗琪仍是微笑的,那雙眸子溫得深邃,點點頭。
冬日的夜晚,天黑得徹,顯得斑駁凄冷。小食街流轉的燈,給人已經是深夜的錯覺。燈落在若阡的影之外,使他的影更顯瘦削冷漠。
似乎很久,我都沒有好好看過曾經這個最悉的陌生人,曾經他的懷抱的溫暖,親吻的甜,還有那一并而來甜或痛苦的回憶,都是桎梏我的繩索。
我忽然想起,那些無休無止的冷戰中,年的淡漠中,我們兩個人不斷地用自己的驕傲來刺傷對方,他用書本來冷落我,我用其他的男生挑釁他。
時隔這麼久,才覺得年時候的荒唐無知,以為任和取鬧才是一個人的方式。
所以我們分開也許真的不是不喜歡,而是已經沒有喜歡下去的力氣了。
他站在我的面前,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有話跟我說的。”
我也笑道:“我們似乎好久沒有心平氣和地說話了,那麼我先來吧。”
我想了想,目定定地看著他,“對不起,若阡,我想,直到現在,我才能不帶任何私人偏見地跟你說話,之前……怎麼說呢,我做不到。”
“現在是因為那個人?”
我點點頭,“恩。”
他微微笑,“所以呢?”
“所以現在可以毫無芥地把你當作一個——曾經有過的朋友,或是現在的,也許是將來的,但是我不知道,也許我會只是會在逢年過節時候想到你,也許……我不知道。”
他看著我,好像很久以前那樣,他看著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有種漫不經心的懶散,可是這次卻難得的專注,半晌他突然笑出來,“喻夕,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好像是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第一次為了一件小事而爭執,誰都不肯妥協,后來不知道是誰先低了頭,我跟你說,喻夕,其實我們這樣不好,我不懂得疼人,而你適合一個更加包容你,甚至無限制的寵你的男人,看來現在被我說中了。”
“也許你不需要地位或者金錢,但是你要的,比任何人都多,我給不起,所以只好放棄。”
路邊有車輛開過,大片的芒傾灑在他的上,轉瞬即逝,我忽然憶起我和他,認識已經七年之久,連那麼親的時分,都不如現在我對他的好。
因為這個時候,我們終于卸下了上的所有的驕傲,明明白白地把過去鋪陳在之下。
“他是不是很喜歡你?”
“……好像是吧。”
他輕笑一聲,“肯定比我喜歡的多咯,他對你好吧?”
“恩,當然比你好。”
“比我包容你吧?”
我也笑起來,“好,肯定比你好,是你先自找無趣地拿出來跟顧宗琪比的,我也不會顧著你的面子什麼的。”
“那最后一個問題,喻夕,你喜歡過我麼?”
忽然間,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我怔怔地看著這個高中時候坐在我前面的男生,他漂亮的側臉和長長的睫一直沒有變過,那時候,是我怎麼也看不夠的臉龐,以及想跟他一生一世不要分離的沖,仿佛一分離,就是天崩地裂。
我嗓子一沉,連聲線都控制不準,我在他眼睛里看見那個微笑的我,堅強的我,還有曾經的那麼喜歡過他的我,我說,“喜歡過,很喜歡,是很喜歡。”
“我也是。”
“恩。”
兩兩對視,一眨眼間,就是春和景明,就是海闊天空。
“那麼,再見了。”
“恩,再見。”
若阡已經走遠,他一定知道,我一直站在原地微笑地看著他的背影,可是他也沒回頭。
回頭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實,那麼就順其自然吧。
正想著,肩膀上輕輕的被拍了一下,我抬頭一看,對上顧宗琪的目,我扯了扯角,“沒事了,只是跟他說了一些……”
想說下去卻被他打斷,“我知道,所以……才會讓你去的。”
然后他拍拍我被風吹得凍壞的臉頰,“在外面那麼長時間,冷不冷啊?”
我忽然壞心驟起,“顧宗琪,我請你吃冰棒吧?”
他稍稍愣了一下,表還于恍惚的時候,我的手就順著他彎腰間領的空隙,到了他的背后的皮,溫熱的,還很細致。
而他渾一,“嘶”的一聲,眉頭一皺,卻不反抗,我得意地大笑,“怎麼樣,還是和路雪的千層雪,夠爽吧?”
“是千層冰,你這個小丫頭,太調皮了。”
“好暖和啊。”我的手還著他的后背,不肯拿下來。
他只好無奈地笑,“走吧,回宿舍沖個熱水澡,看你凍這樣的。”
現在,我終于什麼,相貌的絕對優勢,人生來就是不公平的,長相就是第一本錢。
我們宿舍的宿管大媽,一向是鐵面無私的包黑子,我住了五年多,都沒見過把除了爸爸爺爺這類雄放生宿舍的先例。
可是我剛跟顧宗琪在一樓樓梯口讓他等我的時候,居然笑瞇瞇地說:“大冷天,怎麼能讓人家站在風口等呢,上去上去吧。”
我嚇得就把顧宗琪拉得落荒而逃。
難得宿舍的另一個人也在,看到顧宗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對我笑得很燦爛,“哎呀,喻夕,你把你家帥哥藏了那麼久,終于把他帶到天化日之下了?”
我“嘿嘿”假笑了兩下,沒回答,顧宗琪就坐在我位置上,隨意地翻開我桌子上那些七八糟的書看著,電腦開在一邊下載畫片。當熱水滾滾地流過,我頓時到劫后余生的幸福。
可是一會,我就覺得不幸福了,我想到那堆厚厚的書里面有渡邊淳一的《失樂園》,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
都是一堆披著文藝和學狼皮的,黃小說。
還好沒有《金瓶梅》,不過本本里面有H畫,還有我們老板特別推崇的《包法利夫人》和《查德萊夫人的人》。
這些都是人類的學和倫理學的結晶。
慌慌張張地洗完了鉆出來,連忙湊到他跟前一看,還好,他正在看《code blue》第一集,那個很拽的小帥哥正在進行氣管切開手。
我悄悄地湊到他后,環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地說,“人家比你帥吧?”
“恩。”
我噗哧一下就笑出來了,“那時候我邊看這個邊憾自己沒學醫,要不現在多拽啊,白大褂,救死扶傷。”
“學醫可是很累的。”
“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所以干脆找一個醫生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啊,真是……洗完了,恩?什麼味道這麼香?”
我聞了聞,恍然大悟,“哦,是那些干花啊,用來熏服的,大概這幾天我沒在這里就悶得味道重了一點,到外面吹吹大概就散了。”
“收拾好了沒,好了就走了。”
“恩。”
回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我卻是一點困意都沒有,捧著本本看漫畫。
時不時走廊里傳出陣陣腳步聲,沉穩舒心的,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向外面看去,有時候看到顧宗琪拿著病歷夾走過,后面跟著一個小跑的實習醫生。
有時候他會看我一眼,沖著我悄悄地微笑,我就覺得舒心甜。
后來我困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就覺得有人小心的把我手臂抬起來,放在被子里,順了順我額頭上散落的劉海,我嘀咕了一聲,“顧宗琪……”
他一聲輕笑,于是我一夜無夢。
第二天換班的實習醫生來看我,那時候我正在看《code blue》的新春特輯,瞥了一眼,怪了一聲,“哇塞,帥哥啊。”
就差點撲了上去。
“日劇,醫療勵志劇,很適合在住院時候看,你看還有帥哥,比你們顧老師帥吧?”
看了我一眼笑道,“切,哪有,顧老師跟他氣質完全不同,不是一類型的帥,要是有顧老師那種男朋友,我寧可天天住院。”
我挑挑眉,“要是早知道有顧老師這樣的男朋友,我寧可去學醫。”
來了勁頭,“嘿,我跟你換啊?”
“換你了放在手臺上被?”
“也行啊!”
我指指自己右下腹,“不好意思,這個慢的東西暫時長在我上,要不等我切除了之后,讓移植科的移到你子里?”
撇撇,“謝謝不用。”
半晌之后,看著我,我被看得頭皮發麻,又要裝作滿不在乎,然后幽幽地說:“原來顧老師喜歡的是你這種類型的?”
我笑笑,“失的吧。”
“是失的,長得還行,就是伶牙俐齒得讓人大跌眼鏡。”
“不好麼?”
眼睛,“我們都怕顧老師被你欺負。”然后揚長而去。
后來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換了醫生,是頗有資歷的主治醫師,沒有切開而是采用腹腔鏡手。
我被打了一陣安定吊著針推進手室的時候,我還記得顧宗琪很無奈地站在手室外,我干爸很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他,“沒什麼,這個丫頭很害的,如果被你看,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嚎啕大哭,現在反而好。”
我看見他眉頭又微微地皺起來,“可是……”
“可是什麼?闌尾切除手嘛,多小的一個手啊,除非這個丫頭那闌尾不老實,到跑,沒事,等會我去幫你盯著看看。”
于是我對著我干爸綻放出一個超級燦爛的笑容。
然后就是被問做什麼手,尷尬地子,躺下來全麻,然后什麼都不知道了,待我醒來之后,意識是模模糊糊的,就聽見顧宗琪不斷地喊我名字,我不要睡。
“夕夕,先不要睡,能聽見我說話嗎?”
“……恩……”
“手很快的,傷口也很小,三天就可以好了。”
“……會不會留疤……”
“不會的,放心好了。”
“……顧宗琪……”
“恩?”
“……我好像很,或者很,什麼手前要水食啊,好討厭……”
“想吃什麼?”
然后我聽到麻醉師的聲音,“好了,差不多藥勁過去了,可以睡覺了。”
“夕夕,現在可以睡了。”
昏昏沉沉之間,手心被握在他手里,溫暖的覺傳來,手上的點滴都不那麼涼了,我安心地閉上眼睛,可是,居然再也睡不著了。
我立刻就明白了,麻藥過去了,還睡個鬼啊。
于是我睜開眼,生龍活虎的樣子,眼睛瞪得老大,扯了扯他白大褂,惡狠狠地問,“老實說,你有沒有進手室,有沒有看到我手時候的衰樣?”
他沒回答,因為旁邊站著的護士和尚未離去的麻醉師,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