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江夫人的呼吸滯, 心往深淵下沉去。

連何時江晚芙已悄然來到了後，都未能察覺。

江晚芙目睹了江夫人的失神, 心口寸寸發，害怕地喚了一聲：“阿娘。”

江夫人也充耳不聞。

的目一錯不錯地落在師暄妍的上，近乎魔怔地看著。

自己的兒，自己的般般，怎會認柳氏為母？

怎會。

江夫人心裏堵得慌，無法排解：“般般，是阿娘做的不好，你若說出來, 只要你讓阿娘改了，娘可以……”

師暄妍睨向江夫人後的江晚芙，太子妃的端麗容，清冷在上, 仿佛隔了雲端。

江晚芙眸閃躲，不敢與對視。

眼下十數人擁堵在柳姨娘的寢屋，這屋的空氣愈加不流通, 師暄妍命令後的春纖與夏將寢屋的支摘窗全部開啓。

“病人雖不得涼, 但屋中時常需要換氣, 否則病氣積郁, 愈加難好。”

師暄妍帶人先出了寢屋，來到院落中，江夫人渾渾噩噩, 像失了魂般跟而上。

須臾之後, 師遠道來了。

遠遠地只見侯府的諸位眷, 挨挨、娉娉婷婷地停滿了院落，如荷塘裏冒尖的蓮葉般, 個個擺搖曳，步步生姿。

眷們說話的聲音嘰嘰喳喳、嚷嚷個不休，師遠道一陣頭顱悶疼，但好在今日居然在侯府裏見到了久未能相見的兒。

師遠道上前：“般般，你說二房貪墨，可有此事？”

林氏見家主也不維護一句半句，便先信了師暄妍，便嚷起來：“家主，絕無此事，這都是誣蔑我們二房！”

師遠道冷冷道：“此地我與太子妃講話，焉有你吵的份？你當我不知你素貪過旺，頗好斂財？如不是看在二弟多年在外戍邊，功高勞苦，對你的貪得無厭師氏早有不容。”

林氏悻悻地閉了口，臉一陣紅一陣白。

師暄妍目微定，聲線輕：“家主，不妨取二房的賬目，和侯府的總賬來對一對，就知怎麽回事，二房有無貪墨柳姨娘的月例，不是誰人一張就能做了鐵證的。”

其實林氏貪墨，從賬目中昧下銀兩，師遠道為家主，怎會一無所知？

只不過看在老二在外戍守的份上，對林氏多有忍讓，料得也不敢了家裏的大頭，些許蠅頭小利，就讓得了也無妨。

但師遠道忽略了人的貪是沒有上限的，當林氏察覺到家主的默許，與江夫人的不作為之後，這些年貪墨的銀錢便愈來愈多了。

等府上人將專門的賬目一核對，單就這兩年，林氏便從侯府總賬上昧下了五百多兩，這數字拿出來，都人倒一口涼氣。

林氏的臉頰扭曲了，瞥見家主忍沉怒的臉，膝蓋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悠悠道：“家主，我，我只是稀罕一些首飾，就多打了兩件……”

越說聲氣越小，到了最後，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江夫人在邊上，臉慘淡地著師暄妍，對林氏的罪過也毫不問。

師暄妍籠上襟袖，恬淡地匿在一片柏木蕭森的影裏，并未給江夫人任何回應，哪怕只是一記眼神。

江夫人心如死木，攀著的臂膀，小心翼翼抓著，提醒著自己存在的江晚芙，咬住了，卻不知怎的，再也不到阿娘的一關注。

這讓心裏沒著沒落的，惶恐不已，江晚芙的心跳急促，雙頰悶出了紅暈。

師遠道負起了手，閉目道：“好，你既說你不過是多打了幾樣首飾，這賬上差的五百七十八兩，便用你的首飾來填吧，你二房私事我不該多管，但這銀錢數額之大已經涉及整個開國侯府，我即刻修書一封予二弟，此事令他定奪。”

林氏直了眼球。此事任由他定奪？

那狗漢子本來就寵妾滅妻，但凡得了這個由頭，豈不是要休了，反了天去！

林氏說什麽也不肯，跪在地上直說，無論如何也不肯讓家主寫信給遠在戍地的夫君。

看哭得涕泗橫流，師遠道也無容。

若只是一些小錢，林氏要拿去用，便也用了，這幾年，在外租了幾件鋪面，要經營胭脂生意，急需用錢時，師遠道也讓江夫人給方便了，可只有出沒有進，若如此下去，再大的家業，也讓這些短視無知的婦人敗了。師遠道怎麽也沒想到，這林氏賊膽包天，竟拿了賬上這麽多錢！

不單林氏有過錯，就連自己的夫人，一直縱容默許，也是極大的過失。

師遠道見不得人哭哭啼啼，吩咐左右部曲長隨，將哭得慘痛、像是貓子鬼的林氏扯開了，拖著人便往下去。

三房的瑟瑟發抖，唯恐家主也發落在自己頭上，貪的雖沒有林氏多，但這些年來，把賬目對一對，也能對出個幾十百兩的窟窿來，這就回去想法子添上窟窿，便灰溜溜地跟著林氏走了。

師遠道平息怒火，朝師暄妍走來，蹙額道：“我聽說，你要認柳姨娘當你的阿母？”

師暄妍臨不，聲音平穩：“是的。”

江夫人忽掙了江晚芙，朝師遠道走來，眼眸已紅腫濘：“夫君，般般怨我，我為做了這麽多，還是怨我……”

師遠道一晌沉默，後又道：“將你從侯府除名，是為父一時緒過激，事後想想，便已失悔，你阿娘百般阻止，不斷勸告，的確心裏牽掛著你的，你如有怨，不妨對為父撒出來，祠堂裏是阿耶一時急火攻心沒能忍住，是打了你，你該怨怪的，是我。”

師暄妍緩緩搖首，瀲滟的角噙著微笑：“祠堂那日之後，我再也無怨了，我那時抱著的不切實際的幻想散了，終于清醒了，原來，我是從來就沒有阿耶阿娘的。”

不待江夫人反駁，師暄妍看向側的江晚芙，在江晚芙一激靈，瑟瑟之中，轉調道：“你們當年為了寄養我，給江家送了七百兩的錢，畢竟有恩在，大家算不得是陌生人，那七百兩大多讓江拯與韓氏昧下了，也沒多花在我的上，但算上十七年的年限，我便仍是原數奉還侯府，自此以後，大家便互不相幹涉了。”

江晚芙被師暄妍的目視，現下恐懼，師暄妍今日叛出家門，將來，開國侯和江夫人會否遷怒到自己上，覺著鳩占鵲巢，走了他們的親生兒？

念及此，江晚芙心中一陣惡寒，忙奔上去，再一次跪在師暄妍的面前。

“般般阿姊，千萬不是，都是晚芙不是，你千萬莫見怪阿耶阿娘，往昔我有得罪你的地方，我願來償，只請阿姊，你不要這般絕斷義，傷了他們的心……”

柏木森郁，籠著師暄妍白淨如瓷的臉。

在那片翳裏立著，隔了一晌，勾住了，笑靨燦然地，出一行宛如編貝的雪齒。

“好啊。”

走上前，一把挽住了江晚芙的臂膀，親切可人地凝視著江晚芙閃灼著驚喜澤的兩眼。

看上去，便如姊妹間親近，兩好無間。

江夫人與師遠道對視一眼，既欣，又莫名。

欣般般竟然還肯與芙兒姊妹相稱，莫名般般怎會突然轉變如此之快。

跟著江夫人便心中有數了。

師暄妍垂落的玉臂橫在江晚芙清瘦的背脊，往下一，霍地纖纖五指化作利爪，擒住了江晚芙細長的脖頸，在江晚芙的尖聲中，師暄妍一把拽過，左手扯住的頭發，將江晚芙整個提溜起來，拖到院子裏那方窄窄的飄著幾朵浮萍的水池裏。

“啊——”

江晚芙驚呼著，接著整顆頭便被摁進了水裏。

水花四濺，拂過師暄妍閃著冷漠的明眸。

素來端莊溫婉、不爭不搶的師家二娘子，用穩準狠的手腕，將的表妹，就摁在這池裏。

江晚芙掙紮著，拼命地往外搗水，弄了師暄妍的衫。

用了幾分狠勁兒，死命地將江晚芙往水底下。

這池子是柳姨娘院裏養魚的舊塘，但柳姨娘日漸捉襟見肘的份例，連養活自己都難，更別提供養這一方魚塘，這池子底部早已爬滿青苔，積水更是腐朽不堪，飄散著一濃釅熏天的惡臭！

江夫人愕然地搶上前來意圖制止：“般般！”

師暄妍一瞥視線：“我看誰敢過來！”

說話間，從水中拉出了江晚芙的頭。

江晚芙終于了一口氣，可沒等上第二口，師暄妍故技重施，押著，往水裏再一次摁去。

頭皮被扯得劇痛，溺水的窒息更讓江晚芙難，可師暄妍不止一個人，的旁還有搭手的，江晚芙本拗不過。

伴隨著太子妃這麽一喝，左右侍便意氣風發地沖將上前來，齊齊地將隔檔在師暄妍與江夫人之間。

江夫人急得滿頭大汗，可對不起般般，般般認別人為母，也不要了，在面前，再也沒有了母親的特權，江夫人自知，制止不了師暄妍。

江晚芙被水淹沒口鼻，肺裏的空氣愈來愈，越掙紮，便被摁得越深，力氣逐漸地流失之後，再也不敢反抗。

侯府之人，除了江夫人，其餘人等只是震驚于師二娘子的心狠手辣。

師遠道也并未勸阻，只是臉不大好看。

師暄妍將這一群人用目掃了一圈，眼睫微微一，當說起江家的不是，再也不必小心翼翼，再也不必滿眼自嘲，再也不必誠惶誠恐地等候生父生母的反駁。

“你們兒親口說的，欠我的，願意來償。那好，我時，被江晚芙放惡犬故意咬傷，被在飯菜裏拌蜈蚣，被推進水缸裏險些溺亡，該償吧。”

侯府從來沒有什麽善良恭順的二娘子，只有一個往昔戚戚不自安，後來滿懷仇恨火焰的師暄妍。

溫和良善，是裝的。

不不爭，是演的。

江夫人愕然了：“什麽？般般，你說的是真的？”

不。芙兒如此乖巧懂事，怎麽可能呢。

江夫人的眼前一陣陣發暈，忍不住朝後倒去。

師遠道扶住江夫人搖搖墜的子。

若放從前，他亦不信。

然而，自從得知了韓氏真正的臉之後，再看江晚芙，師遠道總到不如先前順眼可心了。

江晚芙是韓氏所出，韓氏是個一貫會裝腔拿調飾太平的，那副待誰都和悅的皮囊底下，裹藏著一顆醜陋瘡痍的髒心。江晚芙是親生的兒，焉知不會繼承了的子和心腸。

但，如果般般所言為真……

如果所言為真，那麽當年，小的兒被送到江家，過的是怎樣暗無天日的生活？

十七年前，才只是一個躺在襁褓之中的小嬰兒，毫無招架之力，江家那對賊心爛肺的夫婦如若待，他們可以有百千種方法。

以韓氏的貪，只怕是，為了侯府送往江家的財，才應許養般般。

連江晚芙那時小小年紀都已經心腸狠，的父母自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師遠道簡直不敢再去細想。

這一想，無盡悔痛漫延上來，肝腸都怕要悔青了。

他真不該將兒丟給江家。

當年，他害怕聖人降怒，提早將兒送出了長安。剝去侯爵，他本就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武散，侯府榮耀不複往昔，若再逆聖人，只怕落得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結果，他不敢擔一風險，生怕行差踏錯半步，便將偌大家業都毀于一旦，愧對了列祖列宗。

夫人思念兒之際，也是他攔著，不讓夫人前往。

之後，他更是昏聵地聽從了江家夫婦的提議，接了江晚芙京養在膝下，讓告夫人的失之痛。

他好悔！

現在親生的兒不親，都是報應！

師暄妍到底也沒想要江晚芙的小命，眼看著江晚芙在池水裏撲騰不了，儼然是髒水已經了肺，若再遲上一刻，江晚芙就要斃命，將人扯起來，丟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