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不信任白家的人，只是這趟差事太過重要，得萬分謹慎。

“白叔請坐。”

白掌櫃聞言一愣，忙道不敢當此稱呼，沈雲商和一笑，示意他坐下：“我聽外祖母提起過白叔，既都是自家人，便隨和些，不必太過講究繁縟禮節。”

白掌櫃猶豫了幾息，這才恭敬坐下。

但他沒敢坐的太實，只挨了個邊，隨後恭聲問道：“不知小姐今日喚我過來有何要事？”

沈雲商也沒繞彎子，直接道：“我有件事想請白叔幫我走一趟，路途有些遠，最快也要年前才能回來。”

白掌櫃一愣：“不知是去何？”

沈雲商道：“就近幾邊城。”

白掌櫃眼裏閃過不解：“小姐有鋪子在邊城？”

他管著雲水樓，其他的事并不擅長，小姐要他去這一趟自然只能與生意有關。

“并非如此。”

沈雲商道：“我想請你去這幾幫我囤積些糧草棉。”

白掌櫃面詫異的看著沈雲商。

糧草棉，邊城，小姐這是要作甚？

“正如你猜測的那般，我想將這些棉糧草在邊城最需要的時候送到軍營中。”沈雲商看出他眼底的驚訝，如實道。

“這，這是為何？”

白掌櫃忍不住問道。

“今年天冷的早，我預著不太對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想要讓他去做這件事，自然不能瞞著，就算白掌櫃不問，沈雲商也會告訴他：“所以想著以備不時之需。”

白掌櫃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而後不解道：“若真是有雪災，那朝廷...”

“去歲多地洪災，後頭又鬧了疫病，再加上幾場大仗，我猜測...”

沈雲商放低聲音：“如今國庫怕是不充盈。”

何止不充盈，國庫如今本就沒什麽錢了。

否則趙承北也不會有機會借此收攏民心。

“我們作為姑蘇首富，若能借此搏一個好名聲，說不定能爭取到皇商的資格，便是沒有，也能賺一賺名氣，且在幾位將軍跟前混個臉，對我們沈家而言也并非壞事。”

自然不是真的想爭取皇商，只是總不能同白掌櫃說，要利用幾位將軍跟二皇子對抗，如此，定是會嚇著他。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若屆時并沒有雪災，亦或者朝廷有足夠的賑災銀撥下來，這些東西我們也能出手，總歸是虧不了。”

白掌櫃著沈雲商，毫不掩飾面上的驚詫。

他雖然沒怎麽見過沈雲商，但對自家這位小姐還算了解。

燦爛明，心思單純，不諳世事，乖巧善良，這是老夫人口中的小姐，外界大多數人也都這麽認為，他對此也深信不疑。

可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

若真是不諳世事，怎會有如此膽魄。

“白叔？”

白掌櫃回神，忙應道：“我聽憑小姐吩咐。”

“不過，不知小姐可還安排了人手？”

沈雲商明白他的意思，道：“若白掌櫃有用得順手的人手也可帶上，不夠的，便從我院子裏挑。”

說完，又正道：“白叔，此事外祖母與父親母親都不知曉，還請白叔暫且幫我瞞著，畢竟這事如今還沒個數，免得他們跟著擔心。”

白掌櫃遲疑了片刻，才點頭應下：“是。”

“小姐，何時出發？”

沈雲商道：“明日一早。”

白掌櫃微怔：“如此快？”

“嗯，此事不宜耽擱，需盡快辦好。”沈雲商鄭重道。

白掌櫃點頭應是。

接下來，二人又商議了些細節，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白掌櫃才起告退：“我這便回去代好樓中的事，明日一早便過來。”

“明日不必來府中，直接出城與隊伍會和。”沈雲商囑咐道：“切記低調行事，對外宣稱是自己的私事即可。”

白掌櫃自是應好。

白掌櫃離開，沈雲商頗有些疲憊的靠在椅子上，擡手了眉心，玉薇進來瞧見，便過來給輕輕著肩。

“小姐，可要我跟著去一趟？”

沈雲商搖頭：“不必。”

“白叔去就夠了。”

玉薇聞言便沒再堅持。

之後二人許久都沒再開口，沈雲商雖很是疲乏，但閉上眼，腦中就不可控飛快的轉著。

雪災在一月之後，他們只剩一月的時間趕到幾邊城并囤好糧草棉，預計在年跟前，他們的名字就會呈到幾位將軍案前。

也不知道能否拖到那個時候。

裴行昭只說與趙承北談好了條件，卻并未細說，但心裏約有猜測。

趙承北能答應，那也就說明之前所想是正確的，并不是三公主看中了裴行昭，而是趙承北看中了裴家的錢財。

那麽能讓趙承北答應的，自然就只能是錢。

但猜不到，趙承北要了多。

且幾位將軍護得了他們一時，卻護不了一世，若趙承北始終不肯放過他們...

不，是一定，趙承北一定不會放過他們，或者說，是不會放過。

雖然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有何可以讓趙承北急用或者忌憚的。

沈雲商突地睜開眼，眼底冒著某種異。

忌憚…

沒錯！趙承北對更多的并非利用，而是忌憚！

否則，他本不必讓崔九珩娶。

依著趙承北的子，無利可圖的事他怎麽會做，更何況還事關崔九珩。

崔九珩是崔家嫡子，且在趙承北心中占據著極其重要的位置，他的婚事本能爭取到更大的利益，卻偏偏娶了。

而且，若非上有對趙承北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一開始殺了便是，何須如此曲折。

不過最後，趙承北還是對下手了。

猜想，他多半是想利用為餌若無結果就將除之而後快，讓不能為他的威脅。

可趙承北有什麽可忌憚的。

沈雲商自然而然想到了那枚半月玉佩。

那枚玉佩似乎是唯一能回答這些疑的東西。

可再深的，便無從查起了。

母親未曾對詳說，便是問也問不出什麽來，況且，那是婚時母親才給的，現在的本還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以也就無從問起。

思來想去，最終似乎又陷了一種循環。

太突突直跳，沈雲商強行從思緒中離。

現在想什麽也無益，眼下，最應該考慮的是以後。

幾位將軍暫且只能解燃眉之急，想要從趙承北手中全而退，還得另想它法。

首先，要做最壞的打算。

所以最重要的，是要籌備一條後路，就算跟趙承北撕破臉，大禍臨頭，得有能力護住沈家。

白家底蘊相對深厚，族中有人在鄴京為，若非必要，趙承北不會白家；裴家老爺子那一輩有一位弟亦是，不過，似乎早年出了什麽事，兩家已不來往多年，但若趙承北只是圖裴家錢財，那自然也不會做的太絕，所以其實最危險的是沈家。

可還是那句話，現在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哦，錢也沒多了，還有十萬的外債。

沈雲商再次長長嘆了口氣。

玉薇聽到接二連三的唉聲嘆氣，便知心中又在琢磨著什麽，遂出聲勸道：“小姐今日已很是疲累，不如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想？”

沈雲商很聽勸：“也行。”

起時，隨口問道：“你說，若是有朝一日大難臨頭，有什麽辦法能保住沈家。”

玉薇想了想，道：“小姐是指二皇子嗎？”

沈雲商輕輕點頭。

玉薇便順口回道：“若是他的話，要麽有一個比他更尊貴的人相助，要麽逃。”

沈雲商腳步一滯，轉頭看著玉薇。

良久後，徒然一笑：“或許，這就當局者迷？”

這麽簡單的道理，竟然琢磨了這麽久。

玉薇遂問：“那小姐覺得哪種可行？”

這個問題又把沈雲商難住了。

比趙承北更尊貴，且同趙承北站在對立面的只有一個人。

太子趙承佑。

對東宮了解不深，但約知道他的境。

元後早逝，外家基雖深，但這一代家主的智謀遠不如祖輩，除此之外支持東宮的幾乎只有朝中堅持嫡長為尊的老臣。

所以，對比起有皇後和母族鼎力支持的二皇子，太子顯然落了下乘。

而趙承北借著這一次雪災聲名遠揚，太子從原本能勉強與他分庭抗禮變得逐漸式微。

想要以太子對付趙承北，那就得幫扶太子度過這關鍵的一關，可是時間迫，如何能在這麽短時間見到太子，并說服他聯手，這聽起來就是天方夜譚。

再者約知道，就在年前，太子似乎做了什麽讓陛下不喜之事，失了陛下的心。

若走這條路，很難。

這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選擇，那就只有...逃？

沈雲商角一，同樣，這也不是很好的選擇。

“蒼天吶，想活命好難。”

沈雲商走出廳，對著冰天雪地哀嘆道。

玉薇默默地的立在後，向院中積雪。

回應沈雲商的只有一陣冷風，吹的渾一個激靈，也顧不得再傷春悲秋，立刻轉頭就走：“回屋回屋。”

玉薇見如此模樣，角輕揚，應聲跟上。

走到寢房門口，玉薇卻見沈雲商腳步突地頓住，而後回頭看著：“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兩個辦法同時進行？”

雖然都不是最佳選擇，但都有機會保命。

單選選不出，那就一起？

東邊不亮西邊亮，總能一個？

玉薇被問的一怔，片刻後，眨眨眼，道：“小姐選的那位尊貴的人是？”

沈雲商手往上指了指：“他的長兄。”

玉薇幾番猶豫躊躇，才道：“...可是想見那位，不容易。”

這話算是委婉的了，以們的份，本不可能見得到東宮。

沈雲商自然也聽出來了。

還有一種可能，東邊不亮西邊也不亮！

盯著玉薇半晌後，黑沉著臉：“罰你今晚不準說話了。”

說完，便推門而。

玉薇在門口佇立幾息後，才抿了笑意擡腳進屋，關上了房門。

小姐自從那日發熱後，就一直心事重重，好像時刻都繃著那弦，不得放松，今日倒是難得見小姐耍小孩子脾氣。

天已晚，二人洗漱完後便各自睡下。

冬日的夜好像格外漫長些，亮的也較晚。

玉薇起時往屏風後看了眼，見裏頭沒有靜，便道人還未醒，便放輕了作，待穿戴好再往裏看時，依舊沒有靜。

但，紗帳似乎了。

玉薇頓時就明白了。

默默走到床前，喚了聲：“小姐。”

沒人應。

玉薇便繼續道：“小姐，今日要去給夫人請安。”

被子了，彰顯著主人的抗拒。

“若去晚了，奴婢就要挨罰了。”

這時，被子裏終于傳出了聲音：“太冷了啊玉薇姐姐。”

玉薇：“...小姐比奴婢年長些。”

沈雲商砰地拉下蓋住頭的被子，轉瞪著紗帳外立著的人：“不能去給母親請個假嗎？”

玉薇反問：“小姐覺得呢？”

沈雲商瞪了半晌，洩了氣。

覺得不太行呢。

又耗了片刻，沈雲商終于咬著牙掀開被子起了。

玉薇則轉喚了清梔進來，伺候沈雲商洗漱。

二人收拾妥當，便披著大氅往白蕤院中走去。

“你說的對，我們暫時是見不到那位的，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想想怎麽逃。”沈雲商邊走著，邊道：“我昨夜想好了，想要從趙承北手中逃走，除了權勢，只剩下武力。”

“所以呢，我現在需要一批武功高強的人，越多越好。”

沈家上下幾百口人，要全都護住，并不是易事。

“除此之外，還要開始囤積錢財，逃走後才能生存。”

沈雲商繼續道：“所以，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玉薇思索良久，回道：“沒有。”

一大批武功高強的人，還得敢從朝廷或者二皇子手中救人，著實想不到要從哪裏去弄。

“江湖啊，小笨蛋。”

沈雲商似是猜到玉薇所思所想，道：“綠林好漢那麽多，總有人看在錢的份上願意的吧。”

也想過花間酒。

但很快就被否決了。

其一，價格太過昂貴。

若趙承北對沈家手，那就等于是買命，買命可不是兩萬兩一個人了，得十萬一條命，幾百號人...暫時不敢想。

其二，花間酒有很大的可能不會接這單生意。

花間酒的規矩，生意不涉及皇權。

小笨蛋玉薇喔了聲：“那請問小姐，要救下這麽多人，還得帶他們逃亡，得要多綠林好漢呢？”

沈雲商想了想，道：“那得看綠林好漢有多大本事。”

其實玉薇擔心的也正是擔心的，再怎麽樣幾十號上百人是不了的，要從哪裏去弄這麽多人來備著？

“你知道江湖中有什麽門派，專門幹這個的嗎？”

單個單個聚集自然很難，但若是一整個門派，那就容易多了。

玉薇搖頭：“不知。”

“但大概是沒有的。”

反正，目前還沒有聽說有哪個江湖門派是專門救人的。

之後很長一段路，沈雲商都沒再開口，臨到院中才道：“晚些時候我們去打聽打聽，有就最好，沒有...”

“我們買一個！”

玉薇驚的瞪大眼。

這才花了一百多萬兩，哪來錢再去買一個門派！

只跟著嬤嬤去買過鋪子，卻不知買一個門派需要多錢，但那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況且，建立一個門派不容易，誰會想不開拿來賣。

沈雲商說幹就幹，從白蕤院中回來，就帶著玉薇喬裝從暗門出去，到東市去打探。

救人的門派確實沒有，但賣門派的還真給沈雲商撞上一個。

玉薇當時的神彩極了，覺得小姐已經是異想天開，卻沒想到竟還真有這種事。

其實說賣也不恰當。

這個門派做極風門，創立五年，門中弟子共兩百餘人。

據告示下極風門中的弟子敘述，沈雲商有了以下總結。

極風門兩百名弟子又分屬各小派系，據自天賦或者喜好習不同技能，其中包括武功，暗，制毒，做藥等等。

五年來，門一切順風順水，各個派系都有佼佼者。

而培養這些人才需要巨大的財力，可偏偏這位門主創立門派行，但是做生意實在是背，五年來，多生意虧損，門主的家當也差不多消耗殆盡，導致現在門派不敷出。

門中的大多也都是癡人，只會鑽研自己悉的領域，對于做生意那是一竅不通，所以現在想要讓門派不散，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招一位副門主。

換句話說，就是招個培養門中弟子的錢袋子。

大約是為了不浪費時間，告示下頭標明，招副門主兩百萬兩起。

意思就是沒有兩百萬的不要去耽擱他們的時間。

“嘖嘖，這個門主...”沈雲商從告示欄下退出來，搖頭嘆了聲。

就在玉薇以為要說出什麽批判的話來時，卻聽饒有興致道：“有點意思。”

玉薇：“.....”

拿著萬貫家財去創立門派，生意失敗，家財散盡，又面臨門派解散危機，有點什麽意思？

敗家的意思？

玉薇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沈雲商。

這麽想的話，倒是和家小姐像的。

“走，我們去會會他。”沈雲商興致盎然道。

據那告示上所述，他們的門主此時正在客棧中等著有緣人出現。

玉薇雖然不願意打擊，但還是忍不住輕聲道：“小姐，兩百萬兩起，咱們從哪弄這麽多錢？”

沈雲商挑眉：“保命要，至于錢嘛，車到山前自有路。”

玉薇聽這麽說，也就不吭聲了，跟著往客棧走去。

然他們沒想到，才進客棧，便迎面撞上一個人。

此人正是答應沈雲商好好在家養傷的裴行昭。

幾目相對，怔愣幾息後，幾乎同時開口。

“你怎麽在這？”

“你又怎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