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未燒的梁木斜雲霄，焦黑表面約可見雲雷紋的刻痕。

  那原是孝靈皇帝特別筆親名之的『通天梁』，是從千山萬水之外，取南疆巨木運輸整雕，耗時十年方。如今巨梁被燒得焦裂，裂紋深那些被焚燒滲出琥珀的樹脂，像是巨梁在垂淚。

  不僅是皇宮的貴重之無法修復，就連街道日常百姓的水渠也是沒能恢復舊觀。

  負責修繕水渠的工匠上報過，表示這些水渠是永壽二年奉上令製造的，其中用來勾粘磚的是驪山青膏泥，不僅是水浸不散，暴曬不裂，而且備很好的粘合，可以和青磚石板契合，而現在本找不到這材料了，只能用灰漿夾雜著草木灰來粘合，頂多只能支撐一年半載……;

  滿寵微微抬頭，看向了這原司徒府衙廳堂的天花板，上面原本有大漢工匠採用『九染法』繪製的二十八星宿，可是現在重修之後，卻不見了當年的靈，只剩下呆板的星點，不像是星辰，更像是一隻只灰白的蟲子爬在上面。

  雒城中各都是腐朽破敗，廢墟難修。

  山東士族子弟離心背德，只想著逃離。

  兵卒士氣崩落，給養也不充裕，還要費盡心機的謀劃設計。

  林林總總的勞累，使得原本滿寵還算是俊朗的面容，不知不覺當中，面孔已然枯槁許多，就連眼角兩旁，也多了許多細碎的皺紋，仿佛是這一兩個月，悄然老了十餘歲一般。

  因為滿寵堅決執行了曹閉鎖邊境，不許那些山東士族子弟離開的政令，所以沒遭這些山東士族子弟明面上暗地裡嘲諷咒罵，滿寵也空理會這些，只是默默的進行布置。;

  只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依舊會思索著，怎麼就會變這樣？

  曹軍就是如此不堪一擊？

  比起那斐潛來，到底是差在何？

  對於斐潛崛起歷程，滿寵也曾潛心揣過。

  高高在上的大漢皇權與士族系，在斐潛的驃騎軍面前，已然顯了朽劣不堪的本。可是這就能證明驃騎軍的治理制度，能替代原本的大漢三四百年積累下來的這些輝煌就？

  就像是當下的雒城，眼前的司徒府，侵掠如火的驃騎軍呼嘯而來，又能帶來些什麼？

  是殘垣斷壁的巨梁垂淚，還是百年的水渠毀於一旦？

  這種面對未來的恐懼，使得滿寵無法相信斐潛這個『異類』。

  滿寵忽然翻坐起，因為他聽到了遠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

  ……

  李老四忽然在淤泥裡面踩到了一些什麼，他後頸忽然竄起一道涼意。

  因為他的草鞋早在之前就被陷在了淤泥裡面，所以他現在是著腳的，但是春夜裡面的冰寒淤泥，依舊讓他的覺有些遲鈍了起來，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自己究竟踩到了什麼。

  他彎下腰，將手進了淤泥裡面，索著。

  這是什麼？

  這是……

  木樁！

  一截倒塌的木樁，斜歪在淤泥裡面。

  或許安裝的時候沒裝好，或許是後續什麼原因導致木樁歪斜了，以至於木樁的尖端並不是朝上，也就沒有能扎穿李老四的腳底板。

  『怎麼了？』;

  後面跟上來的黑影也停了下來，低聲問道。

  『這裡……這裡有木樁……』

  李老四發現自己的聲音，在夜風當中抖起來。

  他早應該想到的！

  自己之前也幹過這個活！

  將木樁削尖，然後在陷阱之中……

  這裡，這裡是個陷阱！

  『後退，後退！』李老四有些慌起來，『這裡有木樁！木樁！這裡是個陷阱！』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這一段水渠水門都沒有修繕！

  後續跟上來的黑影也慌起來，但是很快就出現了意見分歧。幾人人覺得眼前就是水門，逃出去就是生路，不想要再回頭，而李老四又找不出更多的證據來證明這裡確實是個陷阱。;

  除了他手裡面那歪掉的木樁……

  『若是其他地方不小心掉下來的呢？』

  有黑影問道。

  『這……』

  李老四也無法確定。

  『我不回去！』一個黑影推開了李老四，代替了李老四最前面的位置，『都走到這裡了！我要回家！回家！』

  李老四吞了一口唾沫，他也想回家。

  可是……

  李老四低著頭，看著剛剛從淤泥裡面拔出來的木樁。

  木樁上殘留的黑垢，就像是污，又像是亡魂在縈繞。

  幾名黑影越過了李老四，往前而行。

  李老四心中不由得有些僥倖升起，或許……

  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場虛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