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姝因為落水和驚嚇到底染了風寒，故未能與沈既白一同參加宮宴。

宮宴結束后，沈既白同司珩一道去了嶼霽殿。

沈既白神凝重地看向書案后的司珩，沉聲開口：“昨日本侯讓人帶回去的那幾殺手尸上皆有統一瑯紋圖騰，絕非尋常刺客，應是私養的死士。”

說完，沈既白便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到司珩面前的書案上：“這是臨摹下來的圖騰，已派人尋著這個圖騰去查背后的主謀。”

司珩掃了眼紙上的圖騰，劍眉聳，這圖騰倒是有些似曾相識……他若有所思地轉著指間的骨戒，抬頭向窗外。

月星沉，四野昏黑，風起青蘋，昭示著山雨來的詭譎。

司珩半瞇起眼睛，睥著在夜風中如鬼魅般晃的樹影。

忽而角勾起一抹譏誚，原來是和司蒙那個蠢貨曾派去殺他的人，有著相似的圖騰！

再一結合婳婳昨日同他說過，殺手中曾有人問“怎麼有兩個人，殺哪一個”？他便可以肯定這幕后主使之人是司玨，而他的目標是云姝。

若是想婳婳，明顯在宮里下手要比宮外容易得多。呵！這宮里可從來不缺殺人不見的害人法子。

而將軍府有沈既白的人保護，殺手無從在府下手，只能蹲守等候時機，如此便有了這場蓄意為之的刺殺。

捋清前因后果后，司珩略略抬眸，瞥向沈既白，言簡意賅地說了他的推斷。

沈既白寒眸一凜，接著問：“司玨是怕本侯支持你上位，所以要斷了我與云家的聯系，便對云姝下手？”

司珩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單手撐著額角，薄勾著嘲諷，漫不經心地補了句：“只是那蠢貨不知，本王只想讓他死，而無意皇位。”

沈既白聽司珩這樣一說，倒也心下稍安。

他們鎮北軍不加任何陣營，只因——他們效忠的是天下百姓，守護的是大魏河山，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

于是，他問司珩：“你打算怎麼做？”

司珩起走到窗邊，雙手負在后，語調一貫地低緩：“本王已讓人將司玨和司蒙先前倒賣賑災皇糧，以次充好，牟取私利之事散布出去，想來過幾日便會有靜。”

沈既白沉思片刻，接道：“此事一旦傳開，必定民怨載道，龍震怒。屆時，司玨對懲不甘，便會按捺不住謀反之心。”

司珩頷首，殺一個人太容易，他要的是將司玨全部勢力連拔起，讓他和他后的人再無翻之日。

沈既白帶著欣賞的目，沉沉看向站在窗邊的司珩，心中慨然：若是司珩想，這天下必落于他手！

***

接下來幾日，在司珩、司華、沈既白幾人合力之下，司玨倒賣賑災糧，用發霉的陳米沖抵數量，賺取萬兩銀錢之事傳遍朝堂坊間，尤其是雍州災民怨聲四起，憤懣難平。

金鑾殿，魏帝聽聞此事，氣得抄起手邊茶盞擲向司玨，怒罵：“你個孽障，竟然連百姓的賑災皇糧都敢打主意，你還有沒有做人的良知？”

司玨皺眉看著砸在自己前的茶盞，面沉地抬手了濺在臉上的茶水，呲目裂地轉過頭掃視周圍的員。

嚇得一眾大小員趕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也有幾人不畏強權，冷冷與司玨對視，其中便有顧辭。

顧辭手持笏板躬上前，對魏帝諫言道：“啟稟圣上，端王此次倒賣賑災皇糧之事民怨甚大，若是置不當，恐影響百姓對天家的信任與擁戴。”

他的家鄉也曾遭遇過天災，多人災民因吃不上飯而匍匐街邊攔道哭乞，更有人賣妻鬻子只為換口吃食，所以他最知賑災糧對百姓有多重要。

司珩眼含審視地睥著站出朝臣之列的顧辭，漆眸幽邃如淵，讓人窺不明深藏在眸底的緒。

司玨惻惻的目落在顧辭上，攥了拳頭，顯然已了殺心。

魏帝本就有削弱司玨勢力的心，便就著顧辭的話，冷聲道：“褫奪端王封號，罰俸三年，將所負帝京管轄之權由瑞王理任。”

司華眸微，提步上前，謙恩旨。

司玨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詫，他沒想到以他如今在朝中的權勢，魏帝竟然沒有分毫猶豫地說他便他。

他干脆也不裝了，冷笑著質問魏帝：“父皇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吧？”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不知悔改，你個孽子！”魏帝被氣得手指發抖，角不住，蒼老的面容因氣息不順而憋得青紫。

魏帝邊的近侍張右青見狀，趕忙宣布退朝，又急急派人去請太醫。

待眾人走出鑾殿后，魏帝支著鑾凳扶手，掀起眼皮瞥著緩緩關闔的殿門，略顯渾濁的龍目，卻依舊難掩帝王風姿，龍之上哪還有半分青紫……

他沉聲對張右青道：“從明日起取消早朝，就說朕舊疾復發。”

***

司華和司珩一前一后出了鑾殿，司華等在司珩回宮經過的一林蔭道上，住他：“老七。”

司珩與他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腳步，眸無波地看著新荷擎碧的太池。

司華本想上前離司珩近一些再說話，但瞧見他那雙涼薄疏漠的眼睛，極輕地嘆了口氣，站在原地真誠求問：“老七，如今咱們打了司玨，可要進一步乘勝追擊？”

司珩直截了當地說：“不必。”

“為何？”司華追問。

司珩隨手折了截岸邊柳枝，扔進太池中，翠蓋錯的鯉魚到驚嚇，胡擺尾游，攪碎了一池瓊琚，他指了指晃的水面，問司華：“可看到這池下的鯉魚了？”

司華被司珩莫名其妙的發問弄得一怔，愣愣點頭。

司珩面無表地睥著池中鯉魚，低聲開口：“靜水之下藏暗流，而這水中池魚一旦了驚，自己就會跳出來打破平靜，在他跳得最歡的時候出手，方能一網打盡。”

司華似懂非懂地琢磨著司珩的話，雖然沒全懂，但卻悟到魏帝曾告訴他的一句話：“老七之才不遜于老二，只可惜那孩子不好，待他回京之后，你若遇事可多尋他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