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照道,“妾近日功法不聚,不知殿下可否傳蘇神醫為妾看看,可有聚功凝神的法子。屆時妾也好護著些。”
“終究,彼時妾挨著殿下最近,手上準頭比旁人好上許多。”
蕭晏松開,將人扶過在床榻坐下,捧起手腕看了看。
這一日,他連拽了兩回,都是鉚足了勁,如今腕間已經一圈青紫。
他轉從一旁的銅架水盆中,擰了塊巾帕,回來邊。
“阿照,你瞧你明明是這樣關心我的。”蕭晏扶著那只手腕,細心敷著,“為何我們不能好好過,為何你不能安心留下來?”
“你說你對我沒有毫意,我不信。前生……”蕭晏頓了頓,轉過話頭道,“便是前生你害死了我,我且問問你,那麼你后來的年月,可我一丁一點想起我?”
“無我的人生,除了愧疚,你有沒有一點、哪怕一分是思念我的?”
這話分外無恥。
蕭晏強撐著說完,只為一句話。
果然,葉照在默了半晌后,方道,“不管您是否相信,您死之后,我并沒有往后的漫長人生。”
“我只比你多活了兩日。”
是的,死在他詐死之后的第三日。
蕭晏不敢看,握著巾帕的手止不住打。
葉照卻平靜無波地講述。
“第一日,我在霍靖手中救出了小葉子,打算同遠走。”
“第二日傍晚時分,我帶著孩子已經走出城郊數十里。卻聞得滄州城破,主帥戰死的消息。”
葉照頓了片刻,直到蕭晏抬眸,兩人眸接上。
方重新啟口,聲音卻開始抖,帶著惶恐和愧疚,“我鬼事神差回了滄州,在城外看見你被懸尸城樓。”
“我去奪你的尸,想著送你回……我……”前世畫面再浮現,葉照如同再臨那尸山海的戰場,整個人止不住戰栗。
“可是我心法破了,力所剩無幾,我沒奪到,沒能送你回家,死在萬箭之中……”
“別說了!”蕭晏抱住,將擁在懷里,“我信的,我信你重回了戰場,所以你明明是我的,我們間明明是有意的,你到底在抗拒什麼?”
葉照被蕭晏箍在懷中,周遭一片昏沉。
在這樣的昏沉仄中,看見被抱下的那句面目全非的尸,回首又見蘆葦當中孤苦無依的……
“不是的!”一把推開蕭晏,著氣哽咽道,“但凡我知道我會死在戰場上,但凡我知道搶下那尸會賠上一條命,我一定不會去搶。”
“我是欠了你,可是我還有小葉子,才四歲……”
“只有我。”
“沒有我,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啊……”葉照哭出聲來,帶著兩世的委屈無助、歉疚悔恨。
下去,埋頭抱膝,哭得忍又抑。
多年暗子生涯,便是在此時此刻里,放肆的哭聲也只有一瞬,這般快便收了聲息。唯有纖細背脊的,昭示著還在流淚。
蕭晏立在跟前,口張了數次,終于緩緩蹲下,將人抱起置于在榻上。
他看著依舊垂首低眸的人,捧起雙頰,鼓起全部的勇氣道,“其實……”
“其實當年、”
燭淚滴答,靜靜落下。
葉照無心也無耐心等他后面遲遲不言的話語。
只拂開他,從他掌中瞥過面龐,收了哀傷。
“所以殿下真的不要再覺得你我之間是有意。退一萬步講,即便有過微薄分,也早已耗盡消磨掉了。”
“相比我的兒,您在我心里……不”葉照搖頭,“您不在我心中。”
“你——”蕭晏方才捧掌、如今空空如也的手,頓在虛空。
可以看清手背皮下青筋劇烈抖的痕跡。
說,居然說,您不在我心中。
蕭晏收回手,冷嗤道,“是故,與其說你關心二十一日收宴上的事宜,是關心本王,不如說,是為了能得本王一個許諾。”
“這就是你所謂的加碼對嗎?”
葉照不置可否,“殿下既這般通,妾也沒什麼好說的。您還是請蘇神醫過來瞧瞧,或許他有法子讓妾功法聚一聚。”
蘇合不久前便說研制了聚功的法子,可以一試。
可是讓試了,換他許諾,然后如出無人之地,就此離開嗎?
這怎麼可能!
是自己功法消散,不是他的手。
蕭晏這樣勸自己,一切都是天意。
葉照問兩次,皆不得回應,便也不再問。左右試與不試,都會讓自己散盡功夫的。
不過得此一問,更看清這男人心思而已。
他所要,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圓滿。
*
山中不知年月,轉眼便是八月二十一。
收慶宴無甚特別,除了今歲軸的兩只斑斕虎。
雖說是有武藝高強的馴師隔著鐵框表演,卻依舊讓人心驚。皇后見不得這個,便早早離去。皇上見皇后離場,自然陪同一道。
帝后一走,上了年紀的妃嬪自也不愿多留,只各自囑咐了兩句,便都離開了。
這廂高臺上,便剩了秦楚二王領著一眾親貴觀賞。
蕭昶要鬧什麼,蕭晏原也不關心。今日再此,他原還有一重要事宜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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