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群站在晏樓的院落門前不遠，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自己急促的心跳。

他頭回做這樣的事，心中張不已。

此刻，他側的手指都是微微發的，額頭上滲出細的汗珠。

不知道林十和阿魚叔的行是否順利，只希老天保佑，祖宗庇護，讓他這邊也能順順當當的，不出任何差錯。

門前的侍衛警覺地注意到靜：“誰？”

黎昭群整理了一下衫，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焦急，語氣慌道：“在下黎昭群，有急事求見嚴公子。”

“孫小姐病突然惡化，杜大夫說需要一些藥材，故而來請示嚴兄贈藥……”

侍衛顯然以一種奇異的目上下打量著黎昭群，出人意料地沒有進去通報，而是直接回道：“我們大公子有事出去了，現在不在院。不過，大公子特地吩咐過，今夜若是黎公子來，可直接進去。”

黎昭群一愣。

晏樓不在？

這顯然與他們的計劃不符！

難道是出了什麼變故？

還是說，他去后山跟那些叛黨議事去了？

他心頭一片混沌，面上卻不聲，點了點頭，“這樣啊，那我先回去了。”

說著，他轉就要回去。

誰料，那侍衛卻突然開口道，“黎公子，你不是要為孫小姐問藥麼？且先進屋等候，我家公子應該就快要回來了。且隨我進屋等候吧！”

黎昭群不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侍衛就打開門，比了個“請”的手勢。

黎昭群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對上侍衛的目，他只能著頭皮，道了聲謝，就隨著他進了屋。

正廳只有孤燈兩盞，冷冷清清。

“黎公子暫且稍候片刻。”侍衛說完，就反守在屋外，只留了黎昭群一人在。

黎昭群環視四周，不知為何，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為什麼晏樓會下這樣的命令？

他怎麼知道，今夜他必然會來？

而且，為何要讓他在此等候？

黎昭群不擅謀略，家中也從沒讓他接過這方面，但此時此刻，他腦海里驟然閃過一亮。

——陷阱！

幾乎是當即，他轉就要往回走。

“既是嚴兄今日有事，我就不多留了。明日再來拜訪！”

只是，已經晚了。

幾乎是在他走出大廳的瞬間，就有數名不知藏何的士兵涌了出來，將他團團圍住。

“黎兄，既是來了，何必著急走呢！”

隨著一道悉悅耳的聲音響起，院門被打開。

只見晏樓慢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微微揚起如畫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看著黎昭群。

黎昭群臉略微蒼白，他勉強出一抹笑容，“孫小姐病加重，需要更多的珍貴藥材，我特來求藥，不料嚴兄不在，正離去。”

“藥？”晏樓笑瞇瞇道，“好說，我這就命人送去。”

“那真是太謝嚴兄了。”黎昭群拱了拱手，“那我就不打擾嚴兄休息了。”

“誒，既然來了，黎兄何不多坐片刻？”晏樓抬了抬手，攔住他的去路，又了掌，“我這里正好有人要介紹給黎兄認識呢。”

隨著掌聲響起，他后被推了兩個腳步踉蹌的人——正是渾的阿魚叔和負傷的林十！

黎昭群的心驟然一沉，面上的瞬間褪去，一時間竟是不知該有什麼反應為好。

“黎兄，這是怎麼了？還不快坐下。我來給你好好兒介紹介紹啊！”晏樓越過他坐下，輕輕一笑，眼中盡是嘲弄。

黎昭群迫不得已，渾僵地坐下，期間他的目不斷瞥向阿魚叔和林十，心里俱是擔憂。

阿魚叔雖然渾，除卻臉慘白和頹然外，倒是沒見到什麼傷勢。

但林十顯然沒那麼好運，左臂跡斑斑，臉上還有好幾青紫傷痕。

“嚴兄，你，你到底想干什麼？”黎昭群顯然是沉不住氣的，忍不住主開了口。

晏樓揚起眉頭，一臉驚詫道：“黎兄這是何意啊？”

“你別與我演了。”黎昭群實在不擅長虛以委蛇，他站起，臉難看道：“你到底想對我們作甚？”

“呵呵。”晏樓見得他這副模樣，不由輕輕笑了起來，取出一個漉漉的油布囊，搖晃了下，“此，黎兄可認識？”

黎昭群的心一沉再沉。

他自然認識，這是他親手寫的，前后封蠟的。

現在竟然落到了晏樓手里。

他回頭看了眼阿魚叔。

阿魚叔愧地垂下了頭。

當時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他都沒來得及把東西丟到水里，居然就被制住了，才他們給搜了。

若非是被人抓住，此刻他都恨不得撞墻自盡才好。

“你這隨從水當真是好啊！竟然能從溫泉池的暗渠，一路游到山莊外。若不是他骨頭，我都想招攬到手里來了。”

晏樓邊說，邊緩緩打開了油布囊，取出里面未曾弄的信件，搖晃了下，角勾起一抹趣味笑容。

“從前黎兄總說自己乃是紈绔子弟，不擅文墨，可今日一看，黎兄筆力虬勁，容簡略詳盡，還是頗有些才華在的。”

“就是還可惜了，”他略略抬眼，眼角眉梢都是玩味，“白費了你這般多心思，這封信恐怕是送不到理公手中了。”

黎昭群的心徹底沉到底了。

他知道，他們的計劃徹底告吹了。

他也不是蠢蛋，結合今日種種，他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

“你早就知道了？”他喃喃道，眼底都是絕。

晏樓站起，慢慢踱步到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桃花眼中閃爍著戲謔的芒。

“這是自然。這般大事，我如何敢馬虎？”

“你——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黎昭群閉了閉眼，嗓音沙啞。

“嗯，”晏樓著下，想了想，“從你們進山莊起，我就不曾放松警惕。只是沒想到，你這兩位隨從倒是有些幾分本事，竟能躲開我的守衛去后山探查，而且還真就查出了點東西來。”

“我本來想看看你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沒想到竟然如此稚。”說到這，他不由失地搖了搖頭，“聲東擊西？暗渠逃生？這些小把戲，也只能騙騙你這樣的紈绔子弟。”

“也是難為你了！”

聲音悠然揚起又落下，其中所含的意味，卻讓黎昭群倍辱。

他握了拳頭，指甲深深陷掌心，臉漲紅，疼痛使他沒有惱怒，而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他很明白，計劃既然已經失敗，他和阿魚叔，林十就罷了，但孫念聰姐弟是無辜的，必須要保護他們的命。

此時，有仆從恭敬送了茶水進來。

晏樓端起茶盞，姿態優雅地啜了一口，看著他這副憤難擋的模樣，那雙含桃花眼中閃爍著愉悅的芒，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只是可惜，黎昭群沒有惱怒，倒是讓他有些失。

“黎兄，我很是好奇。“晏樓緩緩放下茶盞，聲音如清泉擊石，“你這般份，本該紙醉金迷、聲犬馬，為何要手這樣的朝廷大事？莫非是……不甘于平凡，想要建功立業？”

黎昭群沒有立刻回答，他把怒氣下，靜靜地著晏樓片刻，驀地出聲，直接破了對方的真實姓氏。

“晏公子，我無意建功立業，只是不愿看到無辜百姓累，經歷戰火。”

晏樓眉微挑，對黎昭群直呼其姓并不到意外，頷首道：“看來，黎兄倒是有一顆掛懷社稷江山的忠心。”

“不過，既然黎兄已經知道我的份，那也該明白眼下的境吧？”

黎昭群深吸一口氣，抬眼直視晏樓：“生死有命。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哦？”晏樓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說來聽聽。”

“孫家姐弟與此事無關，還請公子饒他們一條命。”黎昭群聲音堅定，帶著一從未有過的勇氣，“他們只是誤此地的無辜之人，并不知道任何事。”

晏樓聞言，眼中閃過一贊賞，隨即輕笑道：“黎兄倒是重重義，臨危不懼，難得難得。”

他站起來，輕輕平袖上淺淡的褶皺，悠然開口道：“其實，我對黎兄并無惡意。若非黎兄執意要送信回京，我也不會如此相待，而是把你們奉若上賓。”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所以說，有時候人呢，還是莫要有那麼濃厚的好奇心為好。否則，難免就失了足。”

阿魚叔在一旁聽得心急，忍不住開口道：“晏大公子，此事全是老奴一人所為，與三爺無關！是老奴擅作主張，聽了大公子的計劃，又脅迫三爺寫信……”

林十也掙扎著站直，聲音虛弱道：“是……是的，是我們自己去打探的，與三爺無關……”

雖然他很害怕，但也知道此刻得保住主子。

“住口！”黎昭群厲聲打斷，臉沉，“我是主子，自是我出面提議，你們休要虛攬罪名！”

晏樓看著眼前這主仆深的場景，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緒，但隨即又恢復了那種玩味的笑容。

“真是人肺腑啊。”他掌輕嘆，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不過，你們這樣互相推諉，又有什麼意義呢？”

黎昭群穩了穩心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知道，跟晏樓這種老謀深算之人周旋，靠沖是沒有用的，必須智取。

“晏公子，”黎昭群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穩，“我知道你要謀社稷大計，需要保行事，此次是我們魯莽闖局中，是我們有錯在先。”

“但我們并非是故意搗，確實是形勢導致。事已至此，我只想問，若你真殺了我們，可曾想過后果？”

晏樓饒有興致地挑眉：“哦？還請黎兄指教。”

“我是理公府的子弟，雖為旁支，但終歸脈相連。我回京前，已然送了信回家中，家中定會切關注我的行程，若我突然失蹤，大伯必定會追查到底。”黎昭群語氣鎮定。

“再者，孫家姐弟的父親是蔚縣孫縣令，這兩位乃是他唯二的子，若是兩家子弟同時遇害，朝廷豈會坐視不理？”

“屆時，兩家一定會查到此，晏公子一樣會暴。”

說到這里，黎昭群停頓片刻，觀察晏樓的反應，見他笑意盈盈，心里有些突突，卻還是著頭皮繼續道：“相反，若公子放我們離去，我可以對天起誓，保證絕不泄燕王的計劃。”

“說完了？”晏樓點了點頭，問道。

“……說完了。”

晏樓忽然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帶著幾分譏諷和戲謔。

“好好好，黎兄竟是三言兩語，說出這般有理有據的話來……果真是紈绔之徒啊！”他笑容頓斂，眸銳利，冷冷道：“你既知我們在圖謀大計，又如何敢冒任何風險，放你們離去？”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利益當前，幾人能堅守承諾？恐怕是你們才京，下一刻我們燕王府謀反的罪證就該送到宮。”

“我那好伯父，可是想盡了辦法削藩，得了這樣的好機會，還不得給你們理公府記個大功？”

“我不會——”黎昭群想表明態度，晏樓卻并不在意。

他無地打算了黎昭群的話，漠然道：“還有，再過幾日，我們就會京，還真就不勞煩黎公子這番‘好意’了。”

黎昭群有些窘迫。

他本就不擅長談判，如今晏樓好一通戲弄辱，心里是又氣又，偏生笨，不知該如何反駁。

此刻，他就有些恨自己從前怎麼不好生聽恩師講課，如今也不會連勸誡君臣之道，倫理綱常的話語都蹦不出幾個。

但凡今日在的是大堂哥或者是小堂哥黎昭染都好，定是能掙出幾分生機的。

而不是像他一般，口笨拙，腦子紊，連個好計策都想不出來，生生被人像是老鼠般戲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