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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7章 擲金似鐵

  范斯年無子。早年有一個寵溺非常的兒子，因為犯國法，被他親手刑殺，自此「令行止，秦人不敢律」。  看本書最新章節，請訪問sto🌈.c🍈om

  范斯年的妻子因此大恨范斯年，認為他殺子求名，是故意用兒子的命，顯示推進律令的決心。幾次謀殺未果後，自焚而死。訴曰「以此焚恨，焰盡不絕。以為爾恥，終生不雪！」

  此後范斯年一直沒有再娶。

  這段歷史已經被勤苦書院記去，將來必然會出現在《史刀鑿海》里。《秦書》對此也未避諱。

  范拯在這樣的況下，被范斯年養為范家嫡孫，其所背負的目，是眼可見的沉重。

  從小是百家經典，替代了青梅竹馬。古今政略，驅散了鳥語花香。;

  當鎮河真君籤定下了名字，范拯便扶膝而起，深深地看了同時起的伏賜一眼，把座以來的所有觀察，都框眸中。

  然後一條條戰鬥策略，便在靈之中混眸。

  他往外走，每一步都輕，氣勢卻重。

  他是標準十三歲年的形，有些單薄稚。但表嚴肅，思慮深沉，十三歲的年紀，眼窩裡都住著心事。

  「你們說誰會贏？」景帝的聲音悠悠響起，不過只在六合之柱附近洄游，不墜人群之耳。

  「朕就不參與討論了。」牧天子笑了笑，其聲飄渺在雲外：「父母之子，無計其資，況乎伏賜是這等天驕、這般！朕怎麼看他，也瞧不見輸的可能。」

  赫連云云確實是在場皇帝里，實力最弱的一個，雖則登基以來，迅速把握權力，鞏固了朝政。但即位是一件相對突然的事件，有太多先天不足，須得時間來填補。;

  這場六帝齊聚的黃河之會，對而言也算是一場大考。

  但顯然已經非常適應這種場合，表現得輕鬆自在，並不視此為考驗。

  「朕看范拯很有氣勢。」荊帝冷不丁地說了一句：「年老，有大將之風。」

  「堆山於稚肩，方有此勢。此般強則強矣，多殺靈氣。」楚帝的聲音帶著憐惜：「秦相未免教學太苛，擲金似鐵滿地棄，礪玉如石不見惜。」

  如果說諸葛祚是天一本正經的小大人，是那位星巫所留下的自我覺悟的傳人。范拯就是范斯年理想的寄託，迄今為止的每一步，都走在嚴格的規繩矩線里，不曾偏移。

  他的偶然好奇和他興之所至的言語挑撥，已經是他非常年的一部分。剝開這些，他本該草長鶯飛的青春里，真的只有讀書和修行。

  同樣是嚴肅的年。諸葛祚的嚴肅，來源於心的思考和思念。范拯的嚴肅，來自於外在的注視和雕琢。;

  前者是思念外顯為甲，後者是期陷為牢籠。

  這源的極細微的區別，不是對其過往人生有詳盡的了解，不能察。當今楚帝對一個黃河之會上府場的十三歲選手，都做了這般認真的功課……他絕不是一個像他姿態那樣輕佻的人。

  秦皇的輕笑威嚴不薄：「石不破無以見玉，人不琢難得有章。秦人的脊樑，正是擔山而壯。正是擲金似鐵、礪玉如石，方有虞淵長城。小家子氣，能什麼大事？」

  跟熊稷鬥了幾十年，一轉頭對方已削髮上山，他擺出『過來人』的架勢，也是毫無心理力：「范相為國盡忠，為天下盡責，秦廷於他，有謝無求。如何教導晚輩，畢竟是家事，朕雖九五至尊，也不該干預。怎麼，貴國烈宗自己都出家了，卻留下了管臣民家事的傳統嗎？」

  「今登觀河臺，無不為國而征。豈有家事？皆國事也！」楚帝的聲音樂呵呵的，像個混不吝的後生，多過於掌握至尊權柄的君王：「秦皇無須過激。塵事百年，墜半縷鬢角之霜。風行萬里，一角臺上之旗。以范拯見強秦，是管中窺豹，見一斑而已。」;

  「確能見一斑！」秦皇笑聲不改：「說起來范拯也是范相移進族譜的嫡脈，諸葛祚也是星巫收養的傳人，都是未以脈為親，而以賢以相繼。」

  「范斯年嚴人嚴己，於秦宏圖大展；諸葛義先寬人嚴己，於楚蠟炬灰。此水土異耶？德才失耶？」

  今人一說起大秦帝國，就是秦太祖嬴允年水到渠的超，就是崤山太子嬴武的「江山之固」，反倒是當今秦帝，明明贏了河谷大戰，建起虞淵長城，卻是沒有太大存在現的。

  他向來如山緘然，有切實的力量和厚重。但總被下意識的忽略。

  可所有忽略他的人，最後都要仰他的巍峨！

  洪君琰也是今天才發現，這位從不以言語聞名的秦天子，極罕見地斗一次，竟然如此詞鋒銳利。

  「星巫為國而謀，計誅超，功隕仙林，澤萬世！范斯年朕不做評價，政數之後，秦自有論，當在君心。」楚帝悠然道：「秦皇說國如此，朕要說人各有志。凜冬既定，霜外不存。春風若許，萬紫千紅！古往今來風流客，莫不天生地養，萬類自由。靠鑿開腦袋灌文章，是灌不進去的。」;

  姜認真看著臺上已經開始的比賽，卻始終有三分心神，落在耳識里。

  原來黃河之會上，這些天子法相，也不是干坐著不說話啊。

  也各種槍舌劍，閒長碎短的，跟觀賽席上的那些輒面紅耳赤，爭這爭那的觀眾，也沒什麼不同。頂多就是讀書多一些，罵人揭短婉轉一些……

  只是從前自己作為選手，不能與聞其間。

  現在作為裁判，倒是能隨時加聊天了！

  當然他是死死守住牙關的。總不至於諸國天子吵個架，也要他來裁判？

  「好一個『凜冬既定，霜外不存』！這不正是說我黎朝麼！」洪君琰強勢加群聊：「不過西北凍雪，其實不止一種霜。雪原深，其實也有奼紫嫣紅。天下隔閡已久，好似秋林蕭肅！往後咱們還是要多多流才是。」;

  一時霸國天子皆不言。

  許久之後，魏皇捧場：「兄長說得極是。雪原萬里風，朕是心嚮往之啊。該當流！」

  「其實好說！」荊帝忽而笑道：「河之國，確實見冰雪。魏皇既然對雪原這麼興趣，找個時間，朕揚鞭躍馬，帶你去看！」

  不比看不著面目的霸國天子，就坐在場的魏玄徹，五清晰。他輕輕地往後一坐，很明顯的閉上了。

  「去雪原攬勝，哪有讓軍主帶路的道理？」洪君琰倒是語態從容，臉上笑容不改：「您看看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朕必掃榻以待。」

  姜本還想等等齊天子開口，看這位東天子在這種場合會閒聊些什麼，眼瞅著兩邊皇帝就撕吧起來，聊著聊著像是要約戰了……忙喊了聲：「看茶！」

  連玉嬋立即走出。小心翼翼地分出龍虎之氣，奉出八盞熱茶。;

  為了不這些皇帝挑病，這八盞茶是同時送出，同時抵達，茶量茶溫完全一致。

  又為了作區分，是以兩儀龍虎之龍雲，奉茶於六位霸國天子。以兩儀龍虎之虎風，奉茶於並坐的黎魏兄弟之君。

  雖只是神臨修為，這端水的技，完全世之真。

  就連中央天子也『呀』了一聲：「連敬之的兒，在白玉京學得很雜啊！」

  象國雖是道屬國，天下道屬何其多。哪怕它曾經常年在與旭相爭的第一線，在星月原為景國拋灑熱、割捨頭顱……整個象國，大概也只有象國國君，能在每十年一次的「道國大朝」上，幸運地走進三清玄都上帝宮，陛見中央天子，聆聽幾句教誨。

  就連象國大柱國連敬之，一生征戰，功勳卓著，也這輩子都沒有走到景帝面前過，更別說同中央天子對話。;

  連玉嬋，竟還得了一句揶揄。

  又從這相對親近的揶揄里，到了中央天子對連家的關注——是知其父，知連氏，知象國也。

  即便早就下定決心，這輩子就待在白玉京酒樓，再也不回世代為馬前卒的萬和廟，永遠擺為人驅使、填戰壕的命運，終此一生，尋找更好的幫助祖國的辦法……

  事實上白玉京酒樓存在，星月原上干戈休止，就是對象國來說最好的未來。

  可即便是這樣的連玉嬋，在這樣的時刻，竟也陡然生出一種「提攜玉龍為君死」的熱壯懷。

  好在觀河臺上天風勁，吹得有幾分清醒，回頭看看臺上的東家，心中漸漸靜了。一笑便退下。

  知道景天子的揶揄不需要回應。

  這揶揄和親近，本也不是給的。;

  是吧？西門看好

  誰都看好的鎮河真君，這下真的是眼看六路、耳聽八方，上哄天子，下護觀眾，主責還是監察比賽，忙得視線都要分叉……

  那邊吩咐連玉嬋送上了熱茶，讓皇帝們潤潤嗓子，以待下再吵。

  這邊牧國天驕和秦國天驕的開場對決也已經抵定了勝負。

  范拯輸了一招，在完他九山合獵的絕殺手段前，被伏賜的【死眸】抹掉了壽命——

  當然姜真君及時出手，吊命一線，宣布了勝負，送人下臺，一套作行雲流水。

  范拯輸了今日，也不是說秦國府場就止步三十二強，創造有史以來最差黃河戰績——真要如此，本就力如山擔滿的這孩子，只怕活不下去。

  劇匱在比賽規則的設計上，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為了讓最終的排名更能現實力，儘可能減運氣的分，黃河之會的正賽，依然設立敗者組。

  仍以府場為例。

  正賽三十二人，隨機籤，兩兩一組。

  勝者十六人進勝者組，敗者十六人進敗者組。

  然後勝者組十六進八，本輸掉的八人也掉敗者組。

  至此敗者組就有二十四人。

  這二十四個人里，再次兩兩對戰，最後決出三人。

  敗者組的三人，仍然以挑戰賽的形式，向勝者組任選一人發起挑戰。

  最後確定的名額，才是最終的黃河之會八強。

  而後八進四，四進二……魁名之爭。

  相較於勝者組，敗者組要多打四場比賽——敗者二十四進十二，敗者十二進六，敗者六進三，挑戰賽。;

  這樣的賽制下，比賽非常激烈。

  每一個踏過千山萬水，走到觀河臺上的人，都有自己不能輸的理由。

  強國要維持地位，小國要贏得空間，宗門也要爭搶話語權，以個人名義經太虛幻境廝殺而得額者……也要抓住清晰可見的未來！

  其中當然有一些特別深刻的。

  比如姜真君的親妹妹，在正賽第一就遇到了宮維章，被人冷話不多的「宮督」，斬得七零八落。這又是一個戰鬥才直追姜斗昭的傢伙，府層次幾乎已經圓滿的《閻浮劍典》，都被生生斬出瑕疵來！

  姜安安愈挫愈勇，在敗者組起直追，於敗者賽二十四進十二的比賽中怒贏一場！贏得滿堂喝彩。

  接著便在敗者組十二進六的時候，遇到眼睛都哭紅了的、幾天都沒消退的范拯……;

  用白掌柜的話來說——沒有繼承姜的戰鬥才，在戰鬥中長的速度也遠沒有姜那樣恐怖，但是繼承了姜的簽運……

  這等簽運是姜的磨刀石，一路風雷擊，砥礪出絕世之鋒。但對姜安安來說太過沉重，如山蓋頂，砸斷了照雪驚鴻……

  比如宋清約氣勢如虹地走進了十六人的勝者組，又在勝者組十六進八的時候慘遭敗局，跌進了敗者組。再從敗者組又跌跌撞撞地往前，二十四進十二，十二進六……最後倒在了六進三的那一場。

  水族把【妖征】稱作【水紋】，用以分割過往。

  宋清約上現【水紋】的蛟龍角，被來自須彌山的和尚徒手掰斷！顯出蛟龍之形，又被生生捶回人形。諸般法，諸般都被破，搏命的手段也被以命搏回。

  但這個繼業於照悟禪師的須彌山和尚，也是手段齊出，被人看盡底牌，最後沒能在挑戰賽贏得勝利……同樣被八強拒之門外。;

  比如代表齊國出戰外樓場的，是一名軍中武將。

  是計昭南的親傳。

  他使的是槍法。

  姜當年從妖界帶回來的……

  饒秉章的槍。

  一桿韶華真絕世，殺得臺上盡飛雪。

  傲然立於八強之列，同於羨魚、盧野等，迎接諸方挑戰。

  「以前的名字不記得了……現在我計三思。」

  當臺上紅袍雪槍的年將軍，提槍作獅子吼時……

  場邊監察比賽的黃河裁判，也一時恍惚。

  有的人永遠沒能走出那場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