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顛說：想你。

程逢腦袋砰地一聲炸了。

蜷在后座中，心七上八下，思緒凌，接連換了幾個作，大腦仍舊空不知該如何舉措，最后任由多胺分泌出紅泡泡，頭一歪倒在后座上，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輕笑出聲。

過了會，臉，扇風給自己降溫，把車窗打開。

回到郊區時已經很晚了，程逢剛下車，就看見遠有束燈掃過來。等那燈近了，才看出來是輛出租車。黃和陸別從車上跳下來，手上抱著一大堆絨玩，不由分說直接塞滿的車后座。

程逢揚眉：“搞什麼？surprise？”

陸別哼了聲：“你問他咯，大晚上發瘋，說是送給未來丈母娘的禮。”最后一只半人高的大熊被黃塞進副駕駛，幾乎霸占了整個座椅，陸別也笑了，“誰特麼送這玩意討好丈母娘啊，這個腦殘。”

黃很瀟灑，塞完直接走人，程逢也配合地保。

第二天早上，裴小蕓洗完臉出門，打開車門的時候果然尖了聲，程逢篤定那絕對是有史以來發出的最大聲音，完全沒有驚喜，只有驚恐。

實在忍俊不，調戲了裴小蕓一路，瞥一眼抱著大熊坐在副駕駛的，又是一陣笑。裴小蕓已經麻木了，隨便笑。中途到收費站，一打開車門，免不了又是被一陣觀。

吃飯的時候接到黃的電話，裴小蕓特地走到遠，程逢是看那急得跳腳的模樣，就猜出來要說什麼了。

裴小蕓出生書香世家，爸爸是大學教授，媽媽是文學研究社社長，整個一家子人說話都溫溫吞吞，特別有教養，脾是真的好。因為和學生接多，也沒什麼頑固不化的舊思想，其實是很容易相的，但唯獨在師生關系這個問題上面格外較真。

裴爸爸自小就有良好的教養，待人親近和藹，進中年后子又越發沉穩淡然，是個特別風趣優雅的大叔，繼而讓學生對他產生了某種依賴，某種模糊的，以至于鬧出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聞。這事曾對裴小蕓父母的造了很大的沖擊，所以從那之后，裴爸爸就會特別注意和學生之間的距離，也會讓裴小蕓注意這點。

所以，程逢明白裴小蕓對廉若紳的抗拒，對他的小心翼翼。

下午回到車上，裴小蕓就一直悶悶不樂的，抱著大熊睡了一覺，醒來后就對它又捶又打。程逢看不過去了，趕攔著：“好啦，回頭這些就都先寄存在我家，等你們以后……再拿回去也不遲。”

裴小蕓眼睛一亮：“真的？你愿意幫我先收著？”

“是呀，幫你，先收著！”故意逗他，“反正總會有名正言順的一天，不過呢，要是到那時候換人了，這些玩就得便宜我了啊。”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怎麼理了？那你還不早點說，看我一個人糾結好半天！你壞死了，就知道欺負我。”裴小蕓解決了一個大煩惱，人也高興了，捶了兩下，話鋒又一轉，“你回去和叔叔阿姨說話的時候記得注意點，可千萬別說了啊。”

“放心，我可嚴了。”

裴小蕓瞄了一眼：“哪里嚴啊？明明昨天都說了。”

程逢沒反應過來，愣住了，想了一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故作鎮定道：“什麼？什麼說了？”

“哼，你再瞞著我，再瞞著我好了。我都看出來了，你們一個個的都知道，就瞞著我一個人！”

“小蕓……”

“你別說了，其實我早就有覺了，那會我每次去書吧，姜顛都在里面寫試卷，我當時還以為他只是想找個安靜的環境學習，可后來我發現你們越來越啦，廉若紳還時不時地朝你們飛我看不懂的眼神。我是遲鈍了點，但也不傻嘛，你們都餡這麼多次了，我再看不出來那不是腦子有問題了？”裴小蕓惱地瞪一眼，“姜顛先喜歡你的吧？你們到哪一步了？”

“你不生氣？”

“我自己都一團糟了，還氣你什麼。我發現啊，現在的高中生都好厲害，廉若紳臉皮可厚可厚了。姜顛看著乖的，應該也很難纏吧？”

程逢一瞬間像見了知己，點點頭附和：“真的有點厲害的，還都早。”

“我有時候完全猜不出他們在想什麼，七班的很多孩子都特別，特別獨立，也許是因為他們家庭環境都相對優渥，所以從小都是放養的？當然，他們上也有許多病，最大的病就是都不怎麼學習，很多都認為有錢就能解決一切。”

“所以？”

“所以我覺得廉若紳這樣傻傻的，也好，他最近都看得進書了。”

程逢輕笑：“那看來好的呀。”

“其實并不好，我總是會提醒自己是他的老師，其次才可能是他的朋友。我和你不一樣，我的份是直接的，他畢業之前，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他的老師，他總因為這個和我鬧脾氣。”裴小蕓臉抱著大熊了，苦惱地問：“程程，你喜歡姜顛嗎？我有時候不知道我對廉若紳的，究竟是同還是喜歡。”

“為什麼這麼問？”

“他和他父母的關系很糟糕，但是和特別好。年紀大了，又生著病，他一個人照顧著，沒人幫襯，平時還要寫歌練聲，我覺得他很辛苦，所以有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想關心他，想幫他分擔一些。”

程逢抿，沒說話。

其實最初對姜顛，也是心疼大過于其他，就覺得他一個高中生，懷抱不被父母認可的夢想，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在黑暗之地，生病比賽演出包括回家都是一個人的事，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特別特別的孤單，所以會無可奈何，會惻之心，不能允許自己放任，逃不過某種良心的譴責，就這樣管著了，照顧著了，慢慢地，好似已經養了習慣。

好在姜顛很早，真正需要照顧的地方并不多，連做飯都是他更拿手。不過很清楚，那份的確是始于心疼，但如今已經變質了。

程逢看看裴小蕓，沉片刻問：“李坤好像也叛逆的，你會幫他到這份上嗎？”

“作為班主任，他們在學習哪怕生活上有任何需求，我都會盡全力幫助的。”

“不要這麼理地回答，就問你，如果廉若紳換了李坤，陳方，哪怕是姜顛，你會盡心盡力到這份上嗎？會因為他們難過和高興嗎？”

裴小蕓想了想，過了會，搖頭，聲音弱弱的：“不會。”

“再想一想。”

“不會。”裴小蕓的聲音堅定了些，帶著點點笑意，“他們才不會像他那樣纏人，厚臉皮。”

程逢也笑了。

下午三點到家，程逢剛下車，現任居委會主任的徐士就突然出現在面前。

程逢嚇了一跳，著口說：“媽，你怎麼一點聲都沒啊。”

徐麗早就在樹蔭下等著了，遠遠瞧見的車，特地抄小路從旁邊過來。看裴小蕓也在車上，眉開眼笑地沖打招呼：“小蕓也回來啦，來來來，跟阿姨進屋，我中午做了很多你們喜歡吃的菜。”

程逢見不理自己，拉開后車門直接招呼：“媽，你搭把手，把玩都抱上去。”

果然，徐麗一看見后座的絨玩，魂都丟了。

“哎呀，哪來這麼多可的小娃娃啊，真好看，送給我的嗎？乖兒，你太懂你媽的心思了，真是太有心了，我好喜歡。”

程逢笑而不語，默默地看著，和裴小蕓見怪不怪，直接拖著箱子上樓去了。

距離除夕還有三天，程逢先是開車去超市，幫家里置辦了年貨，又配合徐麗把家里打掃了遍，然后就被著去相親。

很不幸，沒能戰勝徐士。

更不幸的是，裴小蕓也沒能戰勝母親，于是他們四個人一起去相親，見了對方兩位男士和兩位介紹人，八個人坐下來剛好湊滿一桌。

對方一位是海歸，年紀輕輕家厚實，長相中規中矩，就是矮了點，還沒一米七。另外一位是外科醫生，馬上就要升科室主任，個子是高，但已經有“地中海”的趨勢。

程逢和裴小蕓都有些興致缺缺，但還是配合著過了全場，等對方離開后，徐麗迫不及待地問們覺如何。

兩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我們喜歡那個海歸。”

徐麗愣住，犯了難：“啊？你們都喜歡那個海歸啊？那個、那個外科醫生不好嗎？我瞧著也周正的啊，雖然頭發有點，但男人到中年后多都會掉頭發的，他就是稍稍早了點。要不你們倆商量著，看誰試著和外科醫生發展下？”

程逢輕笑：“媽，你當菜市場買菜呢，隨便挑挑揀揀？不是，我就想知道，您和阿姨決定帶我們倆同時來相親的時候，就沒想過萬一我們看上同一個人了怎麼辦？”

徐麗嘟噥：“我哪知道你們這麼容易就看上啊，心想有一個能看上就不錯了。”

裴小蕓母親不說話，輕笑。

程逢一看就知道這是徐麗出的餿主意，既氣又無奈：“對，您猜得對，我和小蕓誰都沒看上，所以您也別心了。真是太逗了，一上來就問賺多錢，有沒有房和車，怎麼？這是選老婆呢還是選合作對象啊？太現實了，我不喜歡。”

裴小蕓舉手：“我也不喜歡。”

“那好吧，那就下次分開見，叉換著見。”徐麗眨眨眼，“我是不是很機智？”

程逢徹底沒脾氣了，只是不再配合，賴在家里死活不肯。原本就是慢懶的子，聽著音樂跳跳舞，一整天就過去了。徐麗眼見著已經到年關底了，也不好催太，就放任去了。

期間姜顛來過兩次電話，一次是在相親后，程逢載著兩位士回家的路上，鈴聲突然響起來。一看是姜顛，莫名心虛，裴小蕓立即拿過去掛斷了，打岔說是擾電話。

還有一次是在除夕前一天。

程逢已經準備睡了，突然手機震了下，猜到是姜顛，拿起一看果然是他，于是就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姜顛：睡了嗎？

程逢：還沒，吃過藥了嗎？胃還疼嗎？

姜顛：好了。

程逢：那還不睡覺？

姜顛：……聽見炮竹聲了。

程逢：被吵到睡不著？

姜顛：不是，熱鬧點也好。

程逢不知道該怎麼回了，沒一會，他就打來電話，聲音依舊是沉悶的，冷淡的。東拉西扯說了一堆，他一直安靜地聽著，最后，實在忍不住問：“你現在哪里？”

“在家里。”姜顛坐在窗邊，咬著煙，瞇著眼睛向外面。

煙火四的人間，莫名冷寂。

程逢意識到他說的“家”很可能就是書吧附近那個小區，并不是以前他們一家子人住的老宅，如今哪怕再回到那里，大概也沒有家的覺了。

“家里有人嗎？”

“沒有。”他依舊淡淡的。

“明天就是除夕了，他們……會回來嗎？”

“也許吧，誰知道呢，去年就沒回。”

“阿顛。”

“嗯？”

程逢極輕地笑了聲：“乖乖的，等我回去啊。”

姜顛反應了會，手頭發里抓了把，又放下來，深吸一口煙，徐徐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