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朗青禾眼底閃過一詫異。

於是又問:“那你知道碎丹之毒的厲害?”

若知道怎麼會如此坦然輕松，瞧不出毫修為損、命朝不保夕的焦慮?

朗青禾恢復作為華真君的記憶，其中最深的幾段便有元嬰消弭、金丹潰散，隨之而來的是滔天巨浪般的窒息絕。那一修為，是他辛辛苦苦修煉近百年、不知吃了多苦的果，卻在一朝間毀於一旦。未來碎丹之毒發作，還會有生不如死的折磨等著自己，如何不焦慮?

這也罷了。

碎丹之毒一旦發作，那頭烏黑長發、那張俊雅清雋容、那活力年輕軀……一切將會以極快速度衰老。直至皮鶴發、形岣嶁，連鼻子都能嗅到那由而外散發的爛臭。

“這個嘛，當然也知道。”

作為一個穿越者，知道自己的馬甲中了毒，怎麼可能不去了解那種毒?

“那你為何……”朗青禾頓了頓，道，“瞧著不甚在意?”

裴葉反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不在意?怎麼可能。”

若能活著，誰想死呢?

可翻找那麼多藏書塔藏書也沒個解法，凌極宗前任掌門也深此毒迫害，便知道自己多半沒救了。倒不是想認命，而是覺得萬枯榮有序，自有生死回，執著不得。

裴葉坦然道:“玉潭師弟作為當世頂尖醫修之一，他都拿這個毒束手無策，開出的藥都是製調理、減輕毒發痛苦為主，我便知道結果了。命長有命長的活法，命短有命短的活法。與其枯燥無趣活個三五百年，倒不如轟轟烈烈活個三五年。反正是白撿的日子，我賺了。”

朗青禾又跟說了毒發時的癥狀，惹來景真君殺人般的眼神注視。

嘿嘿，朗青禾哪裡會慫?

他跟景真君不對付這麼多年，慫什麼都不慫這個娃娃臉。

裴葉撓臉，抬頭天想了想，反問道:“你說的癥狀我在藏書也看過，還好，尚能接。”

朗青禾:“……你能接?”

景真君心中微，忍且晦的目地落在裴葉上。

裴葉點頭:“矅掌門猜測我記憶有損，我也這麼懷疑，但我現在的記憶的確截止十六歲。這個年紀擱在我的認知裡，距離年都還有十四年，更遑論白發蒼蒼的暮年。碎丹之毒發作會讓我迅速衰老，若往好了想，變相彌補我無法活到老的憾?這麼想的話，我覺得還好。”

“你——”

朗青禾怔愣許久，似乎要從裴葉臉上看出哪怕一點點虛偽或者逞強。

令他憾又羨慕的是，他沒找到。

那張他再悉不過的臉、那雙他再悉不過的眼，不過是芯換了個人，便著前所未有的舒朗豁達，這是大半生被心魔糾纏，表面高嶺之花，在腐爛發臭的他不曾有過的。

景真君站在裴葉側衝朗青禾冷冷一哼。

“這便是人與人的區別了。”

朗青禾飄飛的思緒被景怪氣的嘲諷拉回，口堵得慌。

“呵呵，景師弟，咱們倆是半斤對八兩，五十步笑百步，你得意個什麼勁兒?”

嫵眼斜睨朗青禾。

給個眼神，自己會。

景淡淡道:“你猜?”

朗青禾:“……”

老子猜你個大頭鬼！

看到景往自己那殼子湊，他有種瞎雙眼的衝。

MD，他有理由懷疑景是斷袖。

一想到他有可能斷在自己的殼子上，他還覺得腸胃瘋狂蠕，惡心的覺往嚨衝。

裴葉這個當事人在一旁吃瓜。

八卦系列叢書《修真界各大宗門諸事記錄》又一次辜負了的信任。

說好的景和華水火不容，二人一個不爽就會拔刀拔劍打個昏天暗地呢?

就這?

就這?

就這?

小學水平的鬥吵架，裴葉甚至有信心自己的罵街庫存能碾他倆。

殊不知，人家八卦系列叢書真沒有誇大，這倆以前是一言不合就手打打殺殺的，景真君還喜歡獲勝之後言語挑釁。非得鬧到掌門矅出手，一手製一個，強行“師門和諧”。

這次沒手，不外乎朗青禾現在的修為太低，景瞧不上眼——現在的華連讓他拔刀的資格都沒有，赤【】的鄙視——再則便是師尊師娘冠塚前，他按著人家兒子揍不好看。

景真君也給冠塚上了三炷香，拜了拜。

“華，你打不打算回來?”

這話自然不是問朗青禾回不回凌極宗，而是問他想不想恢復原先的份，即便不恢復，也要讓其他同門師兄弟、師姐妹知道他換了個殼子回來了。在修真界，這也不算稀奇事兒。

朗青禾面遲疑地看著裴葉。

畢竟現在裴葉才是叩仙峰的“華真君”。

他若是回去了，這人該如何自?

而且，朗青禾心是想跟過往做個切割的，既然離了華的份桎梏，何必穿回這層皮?

裴葉聽到這裡，不待朗青禾表態，急忙手阻攔。

“等等等——這個千萬不可以！”

景真君和朗青禾齊刷刷看，異口同聲:“為何不可以?”

前者語調平淡，這事兒對他可有可無，後者則疑居多。

盡管朗青禾跟裴葉接沒多久，但僅有幾次談也看得出來，此人心豁達舒朗，不似佔著他人份、地位、名聲不放的人。再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朗青禾心裡清楚，如今這殼子，要修為沒修為，“華真君”也就外表鮮，更不值得裴葉抓著不放。他就更好奇了。

裴葉啞然。

該怎麼說啊?

告訴朗青禾，仁兄，現在有幾個小畜牲覬覦你的花?

修羅場還沒有解決，朗青禾要是回歸原來份，胥、費以及目前沒什麼存在也沒來得及黑化的方墨清鞋……朗青禾現在還是兒，瞧瞧這三個小畜牲誰會撒手?

“……總之，總而言之！現在還不行！”

千言萬語在邊過了一遍，都被裴葉咽了回去。

朗青禾失笑，故意逗裴葉道:“現在不行，那何時能行?”

景真君鄙視道:“哼，華，你這破份當寶師兄會稀罕?既然說了，必然有理由。”

朗青禾最見不得景囂張，聽他說話就忍不住還嘲諷:“雖是一即將報廢的殼子，無甚大用的份，但是我的東西又不是你的，你不稀罕，我稀罕。怎麼，我就問不得了?”

眼瞧著二人又要鬥一般對上，裴葉被夾在中間莫名尷尬。

“唉，我也是有苦衷的。”

景真君抓著手腕，語速快了點:“苦衷?”

裴葉面為難:“這個嘛，那就是一段非常非常非常長的故事，我也不知當不當講。”

景道:“我有時間，你大可以慢慢講。”

朗青禾也道:“你這苦衷是與我有關?那我也想聽一聽，或許能幫你一二。”

裴葉:“……”

兩位大兄弟，你們確定要聽???

訕訕道:“這個，還是別聽了吧……我怕你們接不了，特別是華真君……”

二人齊刷刷看，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用裴葉招呼，景席地而坐，朗青禾坐在對面，二人衝裴葉示意落座。

裴葉:“……”

你們倆不必在這種事上如此默契。

八卦系列叢書又一次辜負了的信任。

裴葉瞧了瞧不遠的冠塚，又看看準備聽故事的朗青禾，暗道一聲“恁TN造孽啊”。

“行——你們要聽，我就講。”

同時在心裡詢問系統能不能。

按照一般，宿主是不能劇給話本當事人的。

系統非常不友善:【呵呵——我說不行，你會聽話?跟老子賣乖，你幹啥幹啥。】

裴葉:“……”

不是的錯覺。

系統從屠芳谷真相揭，它就跟吃了炸【藥】一樣，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倘若系統也是服務人員，就憑它近期的表現，裴葉給它負五星差評都不過分。

聽到裴葉心裡想法的系統當即表演掀桌:【給老子滾！】

裴葉於是滾了。

默認系統許可劇，當下便沒有顧慮。

坐在景側，開始給兩位仙君講起了跟他們有關的話本故事。

裴葉道:“這話呢，說來話長。那我先從一本名為《極道妖聖》的坊市話本說起。”

景和朗青禾:“???”

憑借超強概括能力，裴葉將幾百萬字的《極道妖聖》概括幾百字，容煉簡單，脈絡敘事清晰。簡單來說就是什麼人在什麼地方幹了什麼事。景二人起初還不解其意，的苦衷跟話本有什麼乾系?直到聽了主人翁為“顧長信”的故事，他們陷了漫長的沉默。

景鄙夷道:“話本裡的華真君，【】殺徒弟啊，比你更不像個人。”

朗青禾青筋狂跳:“……狗吐不出象牙。”

明明是維護他的話，從這人口中出來渾然不是味兒。

景扭頭看向裴葉道:“坊市話本不可信，華是畜牲，但也不屑乾這麼沒品的事。”

搶奪徒弟機緣是華這要臉會乾的，但說【】殺，景都不信。

朗青禾皺眉沉思:“當真是坊市話本?如何會知道這麼清楚?難怪——顧長信如此恨我……”

小境的機緣對他而言重要。

他想著搶了就搶了，大不了回頭再補差不多的還顧長信就是了。

是的，華真君當時就是這麼想的。

搶機緣是真的搶，打徒弟也是真的打，無恥也是真的無恥。

景聽到他的喃喃，譏嘲道:“這麼說來，話本還有幾分真的?華，你可真無恥。”

朗青禾還道:“無恥怎麼了?老子無恥你就不下流?”

居然想斷袖斷在他的殼子上！

娘的，以前怎麼沒看出這個娃娃臉還有如此下流一面?

幸好，殼子活不久了。

待景這廝當寡婦，他非得敲鑼打鼓得慶賀，找十個八個流氓上門擾。

裴葉:“……你們吵夠了?”

朗青禾眼白翻上天:“其他的不好說，但【】殺這事兒我沒乾，我趕去的時候那名弟子已經被同行的男弟子害死了。顧長信這小畜牲，空有天賦沒腦子，連仇人都能找錯目標。”

裴葉:“……”

什麼高嶺之花，果然是演的。

長這麼一張尖酸刻薄的還能活到百多歲，運氣實力缺一不可。

要是不收斂，哪怕顧已經解開心結，遲早有一天會被惹下殺手。

裴葉歎了一聲:“《極道妖聖》差不多就這樣，我再講另一個故事。”

這是一個以方墨清為主角的話本，名曰《聽說你命裡缺我》。

景真君聽完，表變得意味深長，看向朗青禾的眼神寫滿“你還會玩”幾個字。

朗青禾皺眉:“這都什麼七八糟的話本?”

裴葉覺這倆反應不太對勁。

“你們……不發表一下看法?”

不懷疑這是未來會發生的事?

景斟酌道:“看法的話……劇還不錯?起承轉合不錯，我猜測筆者應該也是我輩中人，興許還是修為不弱的修士，與凌極宗有些淵源，故而編撰容有理有據。這話本尚能一觀。”

裴葉:“……”

扭頭看向朗青禾。

作為故事主人公的朗青禾不爽了:“景，你什麼意思?合著不是編排你，你就無所謂了?”

景真君道:“坊市話本，你何必當真?”

朗青禾真想跳起來賞景一拳頭。

“你當然不當真，你最吸的不就是這生意的?”

裴葉:“???”

景真君解釋:“售賣《修真界各大宗門諸事記錄》的書社是我的。 ”

坊市不仙俠話本都是在他的書社排書出版的。

其中，主人公為人妖魔三界大佬的書本最為暢銷。

雖然不開心，但“華真君”是棵搖錢樹、書社的財富碼，寫他的筆者多。莫說《聽說你命裡缺我》這種清水話本，便是滿頁滿頁馬賽克開車文也有。劇曲折離奇，恨糾葛複雜，司空見慣。

裴葉:“???”

等等——

突然想起八卦系列叢書中《當代大宗名流人士錄》的人圖。

景真君的圖不是娃娃臉而是魁梧英勇的鐵漢子……

難不真是景用刀架著人畫的?